直到十多天以後,臨仁客棧的大門被一個人強行的踹了開來。


    說實話,冷瑟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會在大半夜的來踹客棧的門,也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真的能夠將上了扣的大門就那般踹了開來,更沒有想到進來的那個人竟然手裏麵提了一柄鏽跡斑斑的刀。


    那人踹門踹到一半的時候,冷瑟瑟和丁越已經從房間裏麵出來了,冷瑟瑟披了一件外衫快步下了樓來,剛一走到門前,那個人便踹開了大門走了進來。


    冷瑟瑟的動作微微一僵,抬頭直視來人。


    來的人是一名男子,身材十分高大,外麵刮著大風,稍有細雨,所以來人的身上一身棕色短襟衫被淋得有些濕潤。這名男子麵容猶如刀削一般,深夜之中隻有門口燈籠的紅光流瀉進來打在他的臉上,看起來便顯出了一絲詭異。


    冷瑟瑟緊緊盯著這個男子,突然感覺到了意思危險的氣息。


    “你是誰?”冷瑟瑟開口道。


    麵前的男子雙目之中泛著莫名的光,他緊緊擰著眉頭,似乎是在猶豫究竟要不要開口。也在這個時候,丁越正好從樓上趕了下來,眼見冷瑟瑟麵前站著一名提著刀的男子,便不由大聲喝道:“你是何人!竟然闖進臨仁客棧來!”


    “我……”那名男子終於開了口,聲音卻是沙啞至極。


    這一聲倒是讓冷瑟瑟愣了愣,她伸手製止了方才從樓上趕過來的丁越,沉聲道:“說話。”這一句,必然是對著那男子說的。


    男子似乎沒有想到冷瑟瑟的態度會是這般強硬,他眯起雙目仔細的打量著麵前的冷瑟瑟,這看起來嬌小漂亮的姑娘,身上竟是有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冷冽。隨後,男子道:“我要投宿。”


    “我們客棧已經關門了。”冷瑟瑟瞥了一眼門外的燈籠。


    男子卻是向著客棧裏麵又走了一步,他道:“若是我說我一定要投宿呢?”


    冷瑟瑟本以為這名男子必然會想辦法進來,或者同她爭論起來或者同她講他一定要投宿的苦衷,再或者,他直接提起手上的刀同她大打出手。誰知到,這名男子,竟是在下一刻朝著地上倒了過去。


    “噗通”一聲,男子軟倒在了地上。


    冷瑟瑟和她身後的丁越同時愣了,怔怔的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這名男子。


    “……”這是冷瑟瑟。


    丁越猶豫半晌才開了口:“老大……”


    “嗯。”冷瑟瑟應到。


    “我們要不要管這個家夥?”丁越問。


    “……不要吧。”冷瑟瑟答。


    “哦。”丁越頷首。


    結果,第二天,那名男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一間看起來十分簡陋的房間裏麵。房間擺設十分簡單,裏麵的東西也很少,這樣使房間看起來也不顯得擁擠。男子皺著眉沉思了片刻,像是在回憶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最後他想了起來。


    他來到了臨仁鎮這個偏僻的地方,本想隨便找一家客棧養傷,誰知這個小鎮竟然隻有一家客棧,而當他敲開了客棧的門之後才發現,這家客棧竟是不收客人。


    他同客棧的老板理論了起來,到一半卻支撐不住昏迷了過去。


    這般想來,自己如今,本應是被那客棧老板扔在大街上的……


    “你醒啦。”冷瑟瑟倚在門邊,冷冷注視著這名男子。


    沒錯,她的確是應該將這名男子扔在路邊讓他自生自滅的,可是掙紮了許久之後,她仍是救下了這名男子,原因……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男子也是一怔,然後明白過來:“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不謝。”冷瑟瑟看起來倒是沒有這名男子這般開心,她冷冷應了一聲,然後便要離開房間,臨去卻又停下了腳步,低聲道:“你現在住的房間是我一個朋友以前住的,其他房間沒有收拾才讓你住這裏,等房間收拾好了,你便立刻搬過去住。”


    “是。”男子似乎遠比冷瑟瑟所想象的要好說話,這點讓冷瑟瑟很是欣慰。


    “不要將這間房間弄亂了。”冷瑟瑟又叮囑了一遍。


    “嗯。”男子連連點頭,末了又趕緊加上一句:“我叫任陵,敢問姑娘芳名?”


    “冷瑟瑟。”冷瑟瑟淡淡說了一句之後便轉身離開了男子的房間。


    不知為何,同這名叫做任陵的男子交談的同時,總是會讓冷瑟瑟想到方小安。向著當初方小安被自己救下的時候,同任陵的反應有些什麽樣的區別,想著如今若是同自己說話的是方小安,他會如何開口。


    冷瑟瑟一邊想著是自己想得太多,一邊來到了廚房。廚房裏麵是丁越在忙活,他扇了扇火,從那熬著的藥上麵移開了視線,向冷瑟瑟道:“老大,那人醒了?”


    “嗯,他說他叫任陵,別叫他那家夥了。”冷瑟瑟頷首。


    “任陵?”丁越一愣。


    冷瑟瑟眯了眯眼睛,猜測丁越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否則也不可能是這般反應,她道:“丁越,你認識這個人?”


    丁越嘿嘿一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突然有些神秘兮兮的道:“我聽說過,老大,你也知道我這人沒事兒就喜歡打探一些江湖秘辛,這天下許多的事情我雖是沒見過,但是也聽說過。”


    “哦。”冷瑟瑟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隨即抬眸道:“那麽你說說,任陵是何人?”


    “江湖名人任陵,據說是個武功不錯的家夥,有著一顆俠義心腸,濟世救人,對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十分疼愛……但是這些都不是他這些日子出名的原因。”丁越說到了興頭上,見冷瑟瑟不詢問自己,便自己補充道:“他最出名的是前些日子,他殺了自己的一個同門,然後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現在所有人都在追殺他,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要殺自己的同門。”


    冷瑟瑟安靜的聽完了丁越的話,皺著眉淡淡道:“江湖?真是讓人費解的地方。”


    “話不能這麽說……”丁越趕緊開口,試圖改變冷瑟瑟對江湖這個地方的看法。


    不過冷瑟瑟沒有繼續聽丁越胡扯,很快轉身離開了廚房,隻留下一句話:“你快將藥熬好了端給任陵,我昨夜照顧了那家夥一夜,現在要去繼續睡了……等這個家夥傷好點了就將他趕走吧,我可不想惹事。”


    “哎?”丁越一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第16章 煨(一)


    隻是還沒等到冷瑟瑟將人趕出客棧,便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第二日,直到太陽升得老高,冷瑟瑟才起來,穿戴好了便去敲丁越的門,要他起來做早飯。隻是她在往丁越的房間去的時候,恰好路過了從前方小安住的房間,聽到了房中傳來的聲音。


    冷瑟瑟愣了片刻,伸手便要拍門,手一伸出去卻驟然想起了如今房間裏麵住的並不是方小安,而是另一個男子。


    冷瑟瑟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緩緩放下了手,背過身去。


    冷瑟瑟這邊手方一放下,那一邊丁越便打開了房門,從房間裏麵走了出來。自從方小安走了,臨仁客棧便沒有了大廚,兩人便沒有再開客棧做生意,所以都起得有些遲,丁越這日也算難得的起得比較早了。丁越方一轉過頭,便看見了站在那房門前的冷瑟瑟,他忍不住輕“咦”了一聲,問道:“老大,你怎麽會在那裏站著?要照顧任陵任大俠?”


    “誰要照顧他?”冷瑟瑟抿了唇走到丁越的麵前,麵色不是很好看的道:“丁越,還不去做早飯?”


    丁越撓頭,“嘿嘿”笑了兩聲:“馬上就去。”


    說罷,他一溜煙就下了樓。


    冷瑟瑟是覺得丁越這家夥越來越皮了,從前也不見他嘴巴有多厲害,這陣子倒是什麽都敢說了。或許是因為前陣子方小安在客棧裏麵的關係,丁越被方小安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給影響了才是。這般想著,冷瑟瑟才驚覺自己的思緒又回到了方小安身上。


    “方小安去死,胖子都去死。”冷瑟瑟嘀咕一聲,最後看了一眼身旁緊閉的房門,自己也下了樓。


    丁越的早飯做得很快,也很簡單,冷瑟瑟拿著筷子看著麵前的早飯,卻怎麽也不能動下去。輕咳一聲,冷瑟瑟緩緩抬眸看著丁越道:“丁越,這就是今天早上的……”


    “嗯,早飯。”丁越點點頭,笑容有些尷尬。


    冷瑟瑟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麵前擺的這一堆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的東西,最終還是動了筷子。很難吃,不知道是因為前些日子吃慣了方小安做的東西,即使現在他走了那麽久,丁越做的飯還是那麽難以接受。


    冷瑟瑟好不容易咽下了丁越做的早飯,收拾了一會兒便準備上樓去,卻聽丁越道:“老大,那位任陵任大俠也該醒了吧?我們要不要也給他送飯上去?”


    “……嗯。”冷瑟瑟遲疑了片刻才道,旋即便要進廚房找碗給他盛上去。


    誰知丁越又攔住了冷瑟瑟,別有用意的笑了兩聲:“老大啊,咱們客棧裏麵又沒有什麽可以吃的了,不如老大你出去買點菜吧?整天悶在客棧裏麵也挺無聊的不是?你出去走走,這飯菜讓我來送給任大俠好不好?”


    冷瑟瑟同丁越認識了那麽久,又怎會不知道丁越的想法,他定然是十分羨慕那個什麽江湖武林,所以想要趁著送飯的時候問問任陵,那些江湖俠客都是怎麽過的。


    冷瑟瑟明知道丁越的這些小動作,卻也不揭穿他,隻淡淡點頭道:“好吧,我去買菜,你好好照顧那位任大俠。”好讓他快些恢複,然後早點離開客棧。


    丁越看著冷瑟瑟同意了,高興得連連點頭。


    冷瑟瑟心中低歎一聲,也不多說,待到丁越端了飯上樓去找那位江湖大俠,她才開了客棧的門準備出去。隻是……她方一打開客棧的門,便見到一個身形臃腫的家夥低垂著頭站在客棧的門前,一見她開了門,便抬起頭來,一雙湛亮的眼睛同她對在了一起。


    冷瑟瑟的動作就這般瞬間僵住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某個找了許久的人,竟會有一天自己出現在她的大門外。


    一瞬之間,冷瑟瑟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還好方小安知道他該說什麽,做什麽。緊緊盯著冷瑟瑟的眼睛,方小安平日裏總是冷靜的眸子裏,此刻帶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緒,他微微上前一步,聲音很輕的道:“冷姑娘,你們這客棧,還缺廚子嗎?”


    冷瑟瑟緊抿了唇,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方小安等了一會兒,卻沒有聽到冷瑟瑟回應,他不由再次垂下頭,退了一步道:“……那麽我先走了,打擾了。”


    原本冷瑟瑟便是想要教訓一下方小安,誰知方小安那般快便要走了,這讓冷瑟瑟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幾乎是想也沒想,冷瑟瑟便道:“我們客棧前些日子剛走了一個胖子大廚,現在那位置還空著。”


    方小安動作一頓,冷瑟瑟所說的那個胖子大廚,分明就是他。


    他原本已經轉身要離開,這個時候又回過了頭:“那麽冷姑娘……”


    “我們客棧沒什麽賺頭,你留在客棧,工錢可不多。”冷瑟瑟往客棧裏麵走去,隨意的在一張桌子麵前坐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看著方小安。


    方小安明白冷瑟瑟的意思,所以他輕輕說了一句:“隻要能有一方留宿之地,方某已經心滿意足。”


    所以說,那個會做很多好吃的菜的胖子,竟是自己回來了。冷瑟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又不想在方小安的麵前表現出自己的情緒,所以她輕咳一聲,道:“別高興得太早,你的房間現在已經有人住了,你先住在丁越旁邊那間房吧。”


    “好。”方小安仍舊低垂著頭,應了一聲。


    冷瑟瑟還要安排什麽,這個時候卻聽見樓上傳來了丁越的驚叫聲,隨之而來的便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冷瑟瑟微微一怔,抬首向樓上看去。方小安不明所以,他不過才剛回到客棧,根本不知道客棧裏麵還有別的人,隻是對於方才冷瑟瑟的那句“你的房間現在已經有人住了,你先住在丁越旁邊那間房吧。”存了一絲疑惑。


    不及多想,冷瑟瑟向方小安道:“我上去看看。”


    冷瑟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方一起身,便被一個人拉住了手,方小安依舊是那般淡淡的樣子,低聲道:“我同你一起上去。”方小安的聲音一向很細很小,生怕驚動了什麽似的,這一刻倒是顯得有些大聲了。


    冷瑟瑟微冷的瞬間,人已經被方小安牽著往樓上去了。


    兩個人一直上了樓梯,才看見丁越從任陵住的那個房間裏麵出來,他的麵色有些難看,不時回頭向房間裏麵張望。


    看著丁越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冷瑟瑟忍不住拉住丁越的胳膊,沉聲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丁越感覺到有人碰他,連連驚呼,險些向著冷瑟瑟一巴掌拍過去,冷瑟瑟冷哼一聲將他喝止,丁越這才發覺站在麵前的人是冷瑟瑟。定了定神,丁越指著指著那間房道:“老大……老大你來得正好,那位任大俠他……他不停的吐血,怎麽樣都止不住,現在房間裏麵到處都是……”


    冷瑟瑟凝眉,這個時候才發覺丁越的鞋子上也沾了許多的血跡。


    “我進去看看。”冷瑟瑟沉默半晌,仍是道。


    她方一舉步,才發覺自己的手仍被人牽著。平日裏一直不敢被她觸碰的方小安,這一刻倒是完全沒有顧忌。冷瑟瑟不由道:“胖子安,你和我一起進來。”


    方小安沒有說什麽,他本就是打算同冷瑟瑟一起進去看看的。


    隻是站在兩人身旁的丁越瞬間驚呆了,他先前太過慌亂,隻顧著裏麵的任陵,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覺方小安不知何時站在冷瑟瑟的身後。


    “方……方兄弟?”丁越驚呼一聲。


    方小安向著丁越頷首,唇角微微勾起。


    丁越愣了愣,也想向著方小安笑笑致意,笑到一半心裏卻覺著這實在不是一個該笑的時候。


    冷瑟瑟同方小安走進房間裏麵的時候,看到的情況同丁越所說的一樣,任陵無力的倒在床邊,身上還穿著褻衣,口中不停的往外湧著鮮血,而丁越端進來的飯菜則掉落在桌旁,瓷器的碎屑撒了一地,飯菜也糊在了一起,有的甚至染著任陵的鮮血,看起來有種讓人作嘔的感覺。


    “對……對不起……”眼看著冷瑟瑟和方小安進了屋子,任陵無奈的笑笑,捂著胸口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


    冷瑟瑟著實有些佩服任陵,在這種時候他想著的不是求救,竟是向她說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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