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血光四濺,季青琢猛地閉上了雙眼,采藥之人掉了下去。


    而後是嬰兒的啼哭聲,在空曠的藥堂內顯得無比刺耳,這雙係著紅繩與平安扣的手將那孩子從他母親的懷裏接了過來,不斷低聲哄著。


    而後又是“砰——”“砰——”的好幾聲,許多雙不同的手不斷試探著伸向卷石草,但都墜落崖底,悲泣聲不斷傳來,刺著在場所有修士的耳膜。


    季青琢閉著眼,沒有再看,她的手無措地垂落在身體兩側,沈容玉冷靜地看著這一切,而後靠了過來,用兩手替季青琢將她的耳朵捂住了。


    在他將季青琢耳朵捂住的一瞬間,尖嘯聲傳來,這粘膩怨毒的火焰纏上了秋明雪的身子,而守在一旁的煉藥課長老徐期出手,召喚來冰冷的泉流,卻還是撲不滅這火焰。


    秋明雪身邊的其他修士早就嚇得散開來,連考試也顧不上了,這因卷石草而引發的火焰邪氣很重,誰也不敢靠近,惟有盈袖隻抬頭望了那火焰一眼,從容不迫地繼續煉藥。


    沈容玉看著藥堂裏詭異的現象,他沒有出手,因為他們身邊的葉斷紅已然飛身而上,也在幫忙阻止著這突如其來的邪魔。


    季青琢的聽覺與視覺皆被封著,但她不敢睜開眼,即便沈容玉捂著她的耳朵,但她依舊能聽到那泥濘破碎的身軀墜落的砰砰聲,仿佛是大地與山崖在重重捶打他們的身軀,這場景一定是血腥的,她不想看。


    而沈容玉則看向了盈袖,她切割靈草的手遠遠看去似乎十分穩健,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的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顫抖著,這是因為過度疼痛而產生的反應。


    但是盈袖身邊一絲危險也無,被邪惡火焰纏身的是秋明雪,在那紫黑色火焰攀上秋明雪麵龐的那一瞬間,盈袖的眉皺了起來,她緊咬著牙關,試圖讓自己不要展現出異樣。


    現在所有人應該都在關注秋明雪,而無人注意到她吧?盈袖如此想道,她一抬眸,卻注意到了沈容玉的視線。


    驚懼之下,手裏端著的一盤藥材打翻了,盈袖低頭拾起,腕上銀鐲慌亂地叮當作響。


    此時,葉斷紅已來到堂下,他出手,腰間不知從何處橫出一把長刀,如黑夜般深邃,那長刀出鞘,帶起沉重的黑色氣流,竟將那火焰活生生斬斷。


    紫黑色的邪惡火焰朝他纏了過來,但一點都碰不到他的身子,葉斷紅再揮出一刀,火焰便被死死地釘在了地上,而秋明雪已昏迷在地,渾身都是灼傷,而不知是死是活。


    直到火焰被製伏,季青琢聽不到那可怖的墜崖聲了,她才將眼睛睜開,看向藥堂裏的情況。


    她看到盈袖正從容不迫地將最後一味藥材投入藥鼎之中,似乎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盈袖……給她寫了一封信,就是要她來看這個的嗎?


    季青琢大口呼吸著,像溺水的魚,她很害怕現在的場景,以至於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沈容玉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掌心溫厚,穩住了她的身形。


    “琢琢莫怕。”他對她說,“葉長老已經將那火焰製伏了。”


    第46章 46%


    季青琢深吸了一口氣, 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抬眸望向煉藥堂,秋明雪已經被人帶了下去療傷, 而她離開之後,偌大一個藥堂中央,就隻剩一個盈袖。


    她瞪大眼,清麗的麵上有些許錯愕情緒, 她沒有想到葉斷紅會突然出現。


    葉斷紅的修為高、實力強,今日若不是他在場, 還真無人能夠製伏這詭異的火焰。


    ——而葉斷紅之前來觀看弟子參加考核,都隱匿了自己的身形, 若不是坐到了他身邊, 無人能發現他。


    盈袖沉默不語, 隻顫抖著手把藥鼎裏的丹藥取了出來, 她煉製的是一枚中等偏上的普通丹藥, 剛好可以勝過在場的其餘弟子,但也給了秋明雪勝過她的空間。


    葉斷紅冷著臉, 麵色並不好看,他看著有人將受傷的秋明雪帶了下去,送到醫修那裏,眉頭緊鎖。


    他是一個直來直去的人, 並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以他在玄雲宗的地位, 他也沒必要去對誰笑臉相迎。


    葉斷紅麵上是對秋明雪掩飾不住的厭惡, 他啟唇冷聲說道:“真是該死。”


    出手救下她, 是他身為玄雲宗長老的義務,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秋明雪這是罪有應得。


    仗著自己是萬眾寵愛的公主身份, 肆無忌憚地向自己的國家索求,壓榨澤國的凡人,她獲得這樣的下場,沒有人會同情她。


    “小玉師兄……那火焰是什麽?”季青琢平靜下來,她看向那在地上掙紮扭動著的黑氣——它已經被葉斷紅一刀斬斷為兩段,卻還是在執拗掙紮著。


    這東西,看起來一定要焚毀什麽才善罷甘休,邪性很重。


    “是——地脈鬼氣的產物。”沈容玉啟唇,在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頓了一下。


    季青琢敏銳地抓住了“地脈鬼氣”這四個字,係統好像說……沈容玉與地脈鬼氣有關係,但是具體是什麽關係,她沒問,係統也沒說清楚。


    她愣了一下,問道:“地脈鬼氣,是什麽?”


    “是此界靈氣爆發之後形成的副產物。”沈容玉將書籍上的內容複述給季青琢聽,“靈氣爆發之後,人類開始修煉,靈氣被吸收、使用之後產生的濁氣沉入地脈之中,因為大量的濁氣已無法通過自然轉換,所以沉積為地脈鬼氣,在其中會孕育妖魔。”


    “如此麽……”季青琢應了一聲,她在思考,這樣的東西又怎會與沈容玉有聯係,他一身白衣,飄然若謫仙,怎麽想都不可能與這什麽邪惡的地脈鬼氣扯上關係。


    她在思考的時候,表情很呆,所以沈容玉傾身,低聲問她道:“琢琢在想什麽?”


    他的笑容帶著一種疏離的溫柔,很容易讓人沉溺其中,他像是吸引著周圍所有東西的旋渦。


    季青琢不會被他吸引,因為她這塊木頭,實在是太沉了。


    她說:“我在想這個這個地脈鬼氣。”


    “莫想了。”沈容玉含著笑對她說,“你這點法力,就算用千年百年,也沉積不出地脈鬼氣。”


    就在他們說著小話的時候,葉斷紅已經將地上那邪魔捉了起來,他的長刀畫出一個封魔陣,將那紫黑色的邪惡火焰罩在其中,火焰在陣中如蛇般瘋狂扭動著,而後有一縷青煙從火焰中被剝離出來。


    葉斷紅引水撲滅了這剩餘的火焰,看向那青煙凝聚而成的東西,它變為了本來的模樣,是一株卷石草,不過這卷石草是黑色的,並非是秋明雪剛拿出它時的青蔥綠色。


    “凡人死去的怨魂與地脈鬼氣結合,名為魈。”葉斷紅凝眸看著那卷石草,沉聲說出這邪物的來曆,“卷石草所處山崖之下,死了太多人,它受鮮血滋養而生,這魈順著它的根係與這株植物融為一體,它們唯一的訴求是複仇。”


    “秋明雪將卷石草投入藥鼎之中,將魈激活,它與藥鼎下的火焰結合,開始攻擊她。”葉斷紅確認了魈的存在之後,將此事的來龍去脈推導出來。


    “她被魈所傷,罪有應得,但若魈吸收了她的精血魂魄,轉而攻擊其他弟子,此事便不好收拾了。”葉斷紅抬手,將封魔陣中的魈拎了起來,他單手將這邪物捏死,這虛影所含的畫麵也如氣泡一般散去。


    所有可怖的聲音與畫麵,都化為泡影,季青琢恍然間,看到那卷石草落下。


    方才融在這卷石草裏的畫麵與聲音,掙紮著的手,家庭與死亡,全部不見了,就在葉斷紅手中消失……


    “不……”季青琢輕聲說道,她往前走了一步。


    沈容玉攔下了她,他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在憐憫那魈麽?”


    “他們采藥……跌落山崖……”季青琢輕聲說道,“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可是……”


    她語無倫次,不能表達出自己心中所想,但是她覺得葉斷紅這樣太武斷了,將這些靈魂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全部毀滅。


    “自與地脈鬼氣結合,成為魈的那一瞬間,他們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麵對他們曾經的家人朋友,他們也會毫不留情地傷害、吞噬他們。”沈容玉對季青琢說道。


    季青琢的唇張了張,她沒有再說話,因為她發現自己周圍的修士看向那死去的魈,表情都是恐懼與厭惡,隻有她還說了聲“不”,如此滑稽。


    她識趣地住了嘴,那是秋明雪的澤國,她又能做什麽呢。


    季青琢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她轉過身去,看著沈容玉的身後。


    “小玉師兄,我想回去了。”季青琢小聲說道。


    “好。”沈容玉回答她。


    此時,煉藥課的長老已經宣布了今日考核的處理辦法,今日能煉製出丹藥的弟子就先將丹藥交上來,而後等秋明雪傷好之後,重新煉製丹藥,得出最終的成績。


    在玄雲宗裏出現魈這樣的邪物是罕事,但這卷石草是秋明雪自己從澤國帶回來的,而且魈隱藏得很好,直到卷石草被激發藥性之後才出現,所以大家都把此事當成了意外,在離去的時候還在議論著有關秋明雪身份的事。


    季青琢踏上了沈容玉的葬雪劍,她的腦海裏不住地出現那些沉悶的身體墜地聲。


    她閉上眼,輕輕皺著眉,她一向不願與人打交道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知道自己很容易被外物影響,在這種事上,她的心理防線十分脆弱。


    既然不敢接觸,那就不看好了,但她沒想到今日會在藥堂裏看到這般殘忍的事。


    “琢琢?”沈容玉喚她,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溫熱,似乎有著別樣的安心感。


    “嗯。”季青琢小聲應道。


    “你在怕?”他問,因為從藥堂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眼神閃躲。


    朽木果然是朽木,脆弱又敏感,輕輕一碰,就容易碎。


    季青琢長舒一口氣,她點了點頭:“是。”


    “看來今日我就該將那信箋留下,不帶你去看那煉藥考核。”沈容玉低聲哄她,本來就是塊木頭了,這樣子就愈發無趣了。


    “嗯。”季青琢還是應。


    她的眉頭依舊輕輕皺著,這讓她漂亮的臉頰有了一種特殊的易碎感。


    沈容玉抬手,見她蹙起的眉撫平,他低頭,看著季青琢清澈的眼眸問她:“要如何,琢琢才會開心?”


    他今日異常的有耐心,也不知是何原因。


    季青琢啟唇,但唇瓣隻是輕輕翕動,她不知說什麽好,她覺得自己多少有些鑽牛角尖了。


    人家都已經變成魈了,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這樣隻會讓所有看到這場景的人哀歎悲傷而已,她什麽也做不了。


    沈容玉垂眸看著她,她總是這般容易與外界的東西共情,驢是這樣,魈也是這樣,在這一點上,她確實不像木頭。


    一個很奇特的……人。


    他守在季青琢身側,並未說話。


    下午照常開始修煉,季青琢被他握住手腕的時候,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她的眼睫微垂,看著兩人相貼的手,許久神識才開始放空,進入修煉空間中。


    在紅色空間裏,屬於沈容玉的紅色氣流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了,它看到季青琢,便熱情地撲了過來,直到那迤邐的氣流懸停在她麵頰前。


    季青琢閉著眼,到了神識空間裏,她還是悶悶不樂,眉頭皺著。


    那氣流撫上她的眉頭,將她的眉舒展開,而後一下又一下地啄著她的麵頰。


    季青琢轉過身去,抱住了紅色氣流,就像抱住了一隻大狗,當然,這氣流也很快將她包裹起來,卷到了血海中去。


    “小玉。”季青琢喚著紅色氣流,因為她知道他聽不見,所以便肆無忌憚開始說話了。


    季青琢自言自語的能力很強,她的手指被那氣流熱情地吻著,指尖不住顫抖。


    “魈裏所含的怨靈要複仇,天經地義,秋明雪身為一國公主,將百姓性命視作草芥,若她不修仙,終有一天會死在百姓手上。”季青琢低頭,將自己的腦袋鑽進了紅色氣流的懷中。


    反正這裏的沈容玉都聽不到,她就把他當個樹洞,把自己不敢說的東西全部說出來。


    “但是……但是……怨靈成了魈,他們報仇之後還要再去無差別地殺更多的無辜之人,這就脫離了報仇的範疇,所以葉長老要將它殺死。”季青琢的條理出奇得清晰,她一字一句,將此事理順。


    “讓死去的魂靈發生異變的,是地脈鬼氣——這鬼氣,又是人類使用靈氣帶來的副產品。”季青琢抱緊了紅色氣流,她的臉頰在這冰涼的氣息上蹭了蹭——反正蹭多了,她也厚臉皮起來,“小玉,這是永遠找不到源頭的矛盾。”


    沈容玉的氣息根本聽不見季青琢說話,他隻能通過不住摩挲季青琢的唇,猜測出她在說話,但是……她在說什麽?


    紅色氣流沒理解,他隻是伸舌,輕輕舔了舔她的唇瓣,繾綣廝磨著。


    逐漸,季青琢那鬱結的情緒也被這一個又一個落下的吻撫平,在那紅色氣流貼近她的時候,他還在喚:“琢琢。”


    季青琢低頭,輕輕碰了下他的唇,她很小聲地問道:“小玉,你與地脈鬼氣又是什麽關係?”


    待她蘇醒時候,她已靠在了沈容玉的懷裏,此時已是深夜——他們修煉的時候已經很遲了。


    沈容玉低眸看向懷裏的季青琢,他沒有鬆開她,視線落在她鬢角沾濕的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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