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禾:“……所以我還得跟著謝摘星。”


    柳安安同情地點了點頭。


    蕭夕禾深吸一口氣,低頭開始在乾坤袋裏翻找。


    “找什麽?”柳安安好奇。


    “□□,”蕭夕禾頭也不抬,“死了算了。”


    柳安安趕緊把人攔住,好說歹說終於勸她同意了。


    於是當天晚上,自由了三個多時辰的蕭夕禾又一次回到了謝摘星的房間,繼續忍受他時不時的荼毒。


    接下來幾日,禦劍宗風平浪靜,眾人看蕭夕禾的眼神越來越奇怪。畢竟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她,雖然也可能因為宗門有佛門法器庇護,但事實就是自從她晚上被謝摘星看管,宗門就再也沒出過事。


    雖然知道厲鬼是厲鬼,蕭夕禾是蕭夕禾,附在活人身上的厲鬼白日裏還會陷入沉睡,更是可以證明她本人是無辜的。可接二連三失去同門的禦劍宗弟子,還是很難控製情緒。


    蕭夕禾察覺到眾人的敵意,白日裏也不愛出門了,整天除了去給趙少卿看診,便是待在自己的廂房。


    禦劍宗弟子的敵對與排斥,倒也沒對她造成太大影響,真正對她有影響的,還是每天晚上要單獨相處的那位。


    謝摘星近來身子不適,脾氣也大,蕭夕禾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哪裏得罪了他,可即便如此小心了,也時常會被他找麻煩,還得應付他時不時的試探,憋屈得像舊社會小媳婦。


    在又一次跟謝摘星共度夜晚後,蕭夕禾身心俱疲,連給趙少卿看診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阿肆,阿肆……”


    蕭夕禾猛地回神:“啊?叫我?”


    “你要不要休息片刻?我看你似乎很累。”趙少卿委婉開口。


    柳安安也看向她:“是啊,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吧。”


    “我沒事,”蕭夕禾打起精神,“二師姐,你為少宗主診脈吧。”


    柳安安答應一聲,便在床邊坐下了:“少宗主,煩請伸手。”


    趙少卿輕咳一聲,將靠近床裏的左手伸了出來。柳安安失笑:“伸右手就好。”


    趙少卿頓了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便掙紮著要將右手從被子下伸出來。柳安安見如此費勁,趕緊叫他別動了,自己調整一下坐姿直接為他診左手脈。


    寢房裏安靜下來,趙少卿眉眼低垂,隻是擔心地看著蕭夕禾,蕭夕禾察覺到他的視線,友好地朝他笑笑。


    趙少卿也揚起唇角:“你若實在不想與魔尊單獨相處,不如今晚就留在我這裏吧。”對於她沒精打采的原因,他多少能猜到點。


    蕭夕禾歎了聲氣:“沒事,已經堅持這麽久了,也不差這幾天。”


    “不必勉強自己,”趙少卿笑得溫柔,“若覺得我保護不了你,也可以叫上阿雨,她很厲害的。”


    “……那就更不用了,”蕭夕禾幹笑一聲,見他還在擔心,便主動解釋,“反正那隻鬼也撐不了多久了,隻要它一出現,便能為我徹底洗清嫌疑,在此之前我跟著謝摘星,反倒更加安全。”


    趙少卿微微頷首:“魔尊修為極強,你願意跟著他其實更好。”


    兩人又聊了幾句別的,阿雨便突然出現了,守在趙少卿身邊警惕地看著她們。蕭夕禾一向懶得與她吵,柳安安今日也難得沒說什麽,兩人直接轉身離開。


    臨出門時,蕭夕禾還聽到趙少卿無奈的聲音:“阿雨,你總是這麽不懂事,以後我走了你該怎麽辦?”


    聽到他這句話,蕭夕禾心情有些惆悵,走出別院後正要與柳安安說什麽,便看到她今日表情格外凝重。


    以前每次看到病患死去,她都是這種表情。


    蕭夕禾隱約猜到了什麽:“少宗主的病情惡化了?”


    柳安安歎了聲氣,抬頭看向她:“你若想解蠱毒,這幾日得抓緊了。”


    蕭夕禾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生老病死雖然皆有定數,可世上能灑脫麵對的又有幾個,想來趙少卿也察覺到了什麽,剛剛才會對阿雨說出那樣的話。


    低落的心情持續了一整日,一直到晚上都沒見好。


    “擺個臭臉,給誰看?”謝摘星不悅開口。


    ……又來了。蕭夕禾無奈地看向他:“魔尊,你真不需要診治嗎?”


    “你罵我有病?”謝摘星眯起長眸。


    蕭夕禾:“……是關心你。”


    她隨口一說,謝摘星麵色卻略微緩和了。


    長夜漫漫,蕭夕禾因為趙少卿命不久矣的事半點睡意都沒有,也不想做別的打發時間,隻好與謝摘星閑聊。


    “若是我猜得沒錯,那隻鬼應該快存不住氣了,隻要它一出手,便能為我洗清嫌疑,”蕭夕禾提起此事,卻不覺得高興,“可它一旦出手,便意味著有人死去,而且還未必能抓住它。”


    雖然趙無塵做了很多,可她卻沒有半點信心,總覺得那隻鬼的狡詐程度,已經超過了常人難理解的範圍。


    謝摘星倚在軟榻上,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


    蕭夕禾卻打起精神:“魔尊,你認識那隻鬼嗎?”


    謝摘星眼尾微挑,答案不言而喻。


    蕭夕禾殷勤上前:“我覺得你肯定認識,即便不認識,也知道怎麽抓它,要不你主動出擊把它抓起來吧,也省得一直這麽被動的等著。”


    謝摘星薄唇微動。


    蕭夕禾立刻又往前一步,然後就聽到他淡淡開口:“憑什麽?”


    “……做點好事不行嗎?”蕭夕禾無奈。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片刻:“不行。”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蕭夕禾回到桌旁坐下,繼續捧著臉惆悵。


    她今晚的情緒有一部分是因為遲遲抓不到厲鬼,更多的還是因為趙少卿。一想到這麽好的人要死了,她就感到難過,再想到他一旦死了,她便徹底沒了解毒的希望,她就更難過了。


    至於二師姐說的,在他死之前行事……她倒是心動了三秒,可還是遲疑了,總覺得對一個將死之人做這種事,有點太卑鄙。


    ……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有點下不去手。


    蕭夕禾又歎了聲氣,在深夜裏格外明顯。


    謝摘星沒有理會。


    她又歎了聲氣。


    謝摘星眉心一跳,本以為她該消停了,結果蕭夕禾捧著臉,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在深夜中聽起來,就像一聲悠遠流長的歎息。


    他麵無表情地看向她:“一個蠢貨,也值得你這麽費心?”


    “怎麽說?”蕭夕禾支棱起耳朵。


    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剛要開口說話,眼神突然一凜,唇角輕輕勾了起來:“有熱鬧看了。”


    蕭夕禾愣了愣,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便聽到外頭一陣喧囂的打鬥聲。


    她精神一震,當即往外跑去,隻是跑到門口時突然一個急刹車,又腆著臉回來:“魔尊,一起啊?”


    謝摘星嘲弄地看著她,顯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蕭夕禾確實有點擔心外麵的動靜,是厲鬼故意弄出來哄騙她的,所以才叫上謝摘星一起,誰知道他口口聲聲說有熱鬧可看,卻仿佛在軟榻上生根了一般死活不動。


    蕭夕禾無奈,隻好心癢癢地湊到門口聽動靜。


    隻聽得外頭劍刃劃破空氣的聲音越來越頻繁,隨之而起的還有雜亂的腳步聲,再仔細聽下去,更有趙無塵厲聲嗬斥的聲音。


    太真實了,完全不像幻象。


    就在她快忍不住出去看看時,一股強大的靈力突然襲來,她連忙側身讓開,接著一道身影直接撞碎門板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後就是一把長劍刺來,直指對方喉嚨。


    門破了,蕭夕禾才發現外麵已經站滿了人,其中還有追過來看的柳安安,兩人對上視線後,柳安安立刻示意她往旁邊躲躲,千萬別被誤傷了,熟練程度一看就知道早就開始看熱鬧了。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一低頭便看到一張毛茸茸的臉……她下意識後退一步,半晌才發現絨毛之下的眼睛有些眼熟。


    是阿雨。


    察覺到蕭夕禾看自己,阿雨猙獰地露出尖銳的牙齒,喉間發出陣陣威脅的低吼。


    蕭夕禾備受衝擊,趕緊去找二師姐求安慰:“怎麽回事,不是要抓厲鬼嗎?為什麽抓到的是她?”


    “別提了,她就是那個厲鬼,”柳安安挽著她的胳膊低聲解釋,“幸好佛門法器對妖族也有點作用,趙無塵及時出現,否則又要有兩個弟子被她害死了。”


    “……可我那日見到的厲鬼分明是飄著的,與她現在的樣子也不太像啊。”蕭夕禾更疑惑了。


    柳安安聳聳肩:“她若不這麽誤導你,又豈能躲這麽久?也是我們大意,沒想到妖族也有吸人陽氣的功法,我就說玲瓏塔為何抓不到附身的鬼,合著是根本就不存在什麽鬼,從頭到尾都是她這個妖族在作惡。”


    說完,她又冷笑一聲,“難怪一直跑來找我們,原來是新仇舊怨。”


    蕭夕禾皺了皺眉:“她這般看重少宗主,為何要做傷害禦劍宗的事?”


    話音剛落,便聽到阿雨激動開口:“我沒做錯事,你不能殺我!”


    蕭夕禾抬頭看去,隻見趙無塵臉色鐵青,依然用劍指著地上的阿雨,而正對著門口的軟榻上,某人正好整以暇地坐著,獨享vip獨座觀影。


    蕭夕禾:“……”這人真是,總能用各種微小的事拉仇恨。


    那邊,趙無塵又說了什麽,阿雨梗著脖子還嘴:“我知道你看不上妖族,看不上我,但這件事我沒錯!我是為了救少卿,他如今這境況,必須用活人的陽氣續命……”


    “放肆!你作惡多端,還想給少卿潑髒水?!”趙無塵怒喝,“我這便殺了你,為我十一三名弟子報仇雪恨!”


    阿雨齜了齜牙:“我句句屬實!若非為了少卿,我又如何會下如此殺手,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無能,護不住少卿就罷了,還招來謝摘星……”


    被提到名字的謝摘星隨意看了地上的妖族一眼。


    阿雨提起此事,便有些咬牙切齒:“若非你招來謝摘星,將禦劍宗封得蒼蠅都飛不出去,我早就下山取凡人陽氣了,又何必裝神弄鬼,對門內弟子下手……”


    “你殘害性命,倒還有理了?”趙無塵大怒。


    阿雨恨恨看著他,正要再與他辯駁,蕭夕禾突然開口:“你若是凶手,為何行凶時隻在門外引誘,而非進門強取?”


    “我若如此,又如何讓你們堅信行凶的就是厲鬼?”阿雨看到蕭夕禾,眼底的憤恨愈發濃烈,“你們這兩個庸醫,救不了少卿也就罷了,還整日纏著他不放,弄些亂七八糟的藥想害死他,你們才該死!”


    “我們再是庸醫,也不會用別人的命當藥引,”柳安安冷笑一聲,“難怪少宗主前陣子的脈象突然好了,近來又變差了,合著是因為你向他輸送陽氣,你這般殘害他的同門,他知道嗎?”


    被這麽一問,阿雨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你們、你們不能告訴他……”


    “阿雨?”


    阿雨一愣,一扭頭便看到麵色蒼白的趙少卿,此刻正站在幾米開外的院門口。


    他眼底有幾分茫然和心痛,顯然已經猜到發生了何事,卻依然不願相信。


    “你當真……害了我的師兄弟?”他艱難開口。


    阿雨怔怔看著他,一瞬間茸毛褪去,又變回了原本的漂亮姑娘。


    “是因為我嗎?”趙少卿站在門洞下搖搖欲墜,風一吹衣衫空蕩蕩,愈發襯得他身子孱弱,“是因為我,才枉害了這麽多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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