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一愣。


    當時她已經幾乎失去理智,根本什麽都沒注意到,可是現在回頭想一想……一點紅當時手裏是握著劍的。


    他那樣偏激孤傲的性格,在麵對這種事的時候會做什麽?


    很顯然,他應該……寧願一劍捅穿他們兩個,也絕不會選擇讓她踩著他的屍體獨活才是。


    但他為什麽沒動手呢?


    李魚心中一動,又去看他,他緊閉著雙眼,呼吸仍然稀薄得要命,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


    天很快就要亮起來了,李魚不能在這裏多呆,她要盡快下山,找一個地方安置一點紅和她自己。


    於是點翠鎮最大的客棧裏,就迎來了兩位奇怪的客人,那客棧店小二天沒亮就起來就起來收拾,於是就看見了奇怪的一幕。


    一個如神妃仙子一般美麗的女子,正款款走來,但是……她正抱著一個渾身是血、但身高體強的昏迷男人。這男人雖然身材勁瘦,但決計不輕巧,可這美麗女子,走起路來卻毫不費力。


    店小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店小二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的確沒看錯。


    那美麗女子進了店,要了上房,又伸手從一點紅懷裏摸出一張銀票來,扔給店小二,叫他幫忙去請大夫。


    她麵色冰冷、並不親切,顯然是心情不太好的,店小二呆呆地盯著她美麗的臉看,直到她皺起了眉,咳嗽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接過銀票,又送這二位上樓上上房。


    李魚的確也沒什麽攀談的欲望,一點紅失血太多,雖然靠著她的血吊著性命,可是卻沒有絲毫要蘇醒的痕跡。


    李魚把他放在床榻上,又伸手去解他的衣襟,把他受傷的身體露出來,他的肩頭被刺了一劍,留下一個黑洞洞的血窟窿,胳膊上和胸膛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劍傷,有的隻是一道痕跡,有的卻深可見骨。


    這些傷口與傷疤,像是一張蜘蛛網一樣,把他慘白的身體網在裏頭,讓他喘不上氣,隻有胸口處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李魚皺眉。


    他身上的傷口出血倒是不怎麽出血了,傷口也有愈合的跡象,但效果看起來不是很明顯。


    看來,她的血也不是萬能的,最起碼,在外傷的治愈上,效果沒有治療內傷那麽好。


    李魚不太甘心,又拿出魚腸劍,在她手腕子上劃了一刀,把淅淅瀝瀝的血流進他嘴裏。


    隻可惜,喝了血之後,她又盯著觀察了一會兒,仍不見有什麽非常明顯的變化,隻得作罷。


    李魚自己身上被劍劃傷的痕跡倒是慢慢消失了。先前她妖力不足,劃傷自己的手指都沒法愈合,現在身體裏妖力充沛,連手腕子上的那一道,都愈合得一點痕跡看不見。


    李魚若有所思。


    店小二很快就請到了一個老大夫,老大夫來看了一點紅後,很驚訝他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能活著,連連感歎他運氣好,又調了些藥膏,敷在他的外傷上,囑咐李魚這藥膏每隔半日就要換一回。


    李魚自然應下。


    倒是一點紅脖頸處的傷口,引起了老大夫的注意。


    老大夫眯著眼睛端詳了許久,得出結論:這是被熊咬的——還是隻不大的熊崽子!


    李魚:“……”


    你才是熊!


    她一聲不吭地把大夫送走了。


    第一天,一點紅仍然悄無聲息地躺著,一點反應都沒有。


    第二天,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穩起來,換藥的時候發現傷口的情況也很不錯,並沒有出現什麽感染潰爛的情況,而且甚至愈合了一些——李魚猜測這不是藥膏的功勞,這是她自己的功勞。


    隻是,換藥膏的時候,他的反應卻很強烈。


    傷口雖然情況好轉,但卻仍是血肉模糊,那滿是草藥味的藥膏抹在他血肉外翻的地方,他在昏迷之中也在痛苦地呼吸,那種如影隨形的劇痛讓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渾身的肌肉也都縮緊,又無力的鬆弛下來,傷口因為這個動作再一次迸裂,鮮血從他的胸膛上緩緩滑下。


    李魚忙找了塊濕毛巾幫他擦擦,他緊緊閉著眼睛,卻忽然劇烈地掙紮了兩下,李魚本來想摁住他的肩膀,又想起他肩膀上有傷,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好在他掙紮了兩下又安靜下來了。


    李魚迅速幫他換好藥,用繃帶把他的傷口全纏了起來。


    半夜,一點紅有點發燒。


    這一點,老大夫早想到了,給準備了退熱的藥,李魚靈機一動一動動,用妖火去煮藥,果然很快就煮好了。


    中藥總是很苦的,李魚端著藥碗,對因為發熱而臉色有些發紅的一點紅道:“你乖乖把藥喝了,我就給你喝糖水。”


    一點紅根本聽不見。


    李魚把他扶起來,摟在自己懷裏。男人渾身無力,看起來很乖的樣子。


    ……但他不乖。


    藥倒不進他的嘴,順著他的唇邊流出來了。


    李魚又試了幾次,還是沒辦法讓他乖乖吃藥,從來沒有照顧過這種危重症病人的李魚氣得威脅道:“你要是再不喝,我就往你胃裏插管往下倒!”


    她當然是不可能真的這麽做的,所以她也隻能在威脅完之後繼續喂他吃藥。


    她拿了勺子來喂。


    瓷勺撬開了男人的嘴唇,但他的牙關緊咬,怎麽也不肯放鬆,用勺子喂藥的計劃再次失敗。


    沒辦法,她隻能把藥擱在一邊,等藥涼了之後,也就不能喝了。


    第三天,一點紅因為沒有吃藥,燒得更厲害了。他的臉色已被燒成了潮紅色,那種紅色還隱隱順著他的脖頸蔓延下去。


    和他冷冰冰的外表不同,一點紅是個體溫很高的人,隻要坐在他身邊,她時常都能感覺到那種血氣。可是現在,他整個人都燒得不正常,身上滾燙滾燙。


    李魚的正常體溫本來就就低,用手一碰他的皮膚,簡直好像是被燙傷一樣的迅速縮回了手。


    她隻能叫店小二拿酒來,拿烈酒來。


    酒精降溫。


    她用冷水浸過的毛巾貼在一點紅的額頭,又用烈酒擦拭他,好讓他的身體不那麽燙,但這些畢竟隻是外在的降溫手段……雖然也可以等著一點紅自己退燒,但是萬一燒太高把他腦子燒成白癡怎麽辦?


    李魚又試著給他喂了一次血,好家夥,這次是連喂血也喂不進去了。


    李魚歎了一口氣。


    她又煮了一次藥,這一次,她自己喝了一口。


    藥汁子又苦又燙。


    她慢慢低下頭去,輕輕地吻住了一點紅,一點一點地給他渡藥。


    一點紅迷迷糊糊地唔了一聲,竟真的慢慢把那藥汁子給喝了下去,李魚一口一口的喂他,他閉著眼睛,下意識的吞咽著,他大概是吃夠了苦的人,吃到這味道惡心的藥汁子,竟也一聲不吭。


    好容易喝完了藥,李魚又給他喂了些水,他喉頭滾動。等到了最後,不像是喝水,竟像是在無意識的回應。


    喂完水之後,李魚轉身去放碗。


    等她回過頭來再看一點紅的時候,發現他已經睜開了雙眼。


    ——那雙死灰色的、如惡狼一般的眼睛,正灼灼如火般地盯凝著她。


    第29章


    一點紅的眼神清明,一點都不像是剛剛自昏迷中醒來的樣子,他安靜地躺在床榻上,連動都沒有動一下。那雙死灰色的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李魚的臉,似乎要把她的臉戳出個洞來才算完。


    那雙永遠冷漠的眼睛裏,此刻也似乎有火星在迸發。


    被他死死盯著的美人兒僵硬地立在原地,是過來也不是、不過來也不是,她的眼神閃躲了一下,竟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一點紅,半晌,她才躲開了一點紅的目光,似乎是想要先退開。


    一點紅冷笑著開口:“你躲什麽?”


    因為長達幾日沒有進食水,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明明差點被她弄死的人是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卻竟然從李魚的眼神裏看出了幾分茫然無措來。


    聽到他的話,本來想先走開的李魚身子一僵,又停住了腳步,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來,坐在了他床榻的邊緣,有些意義不明地道:“……你醒了。”


    一點紅也同樣意義不明地回答:“嗯。”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依然緊緊地盯著李魚。


    他的臉色和嘴唇依然是那種極度病態的慘白,可是他從昏迷中醒來之後,整個人的氣場卻又隨之一變。即使虛弱得要命,他的眼神也像是某種凶惡殘忍的野生動物一樣,被這雙眼睛盯著的時候,李魚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在被拷問、在被撕扯一般。


    她做了壞事,本就心虛得要命,現在又被這麽盯著,實在是坐立難安得很。二人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李魚才道:“你好幾天沒吃東西,餓不餓?”


    一點紅冷淡地道:“還好。”


    李魚道:“我去找店小二。”


    說完,飛快開溜。


    隻留一點紅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


    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正縮在那輛大車裏睡覺,雲鬢微斜、海棠春睡,他隻看了一眼,就迅速移開了目光,不願再看。然後現在想一想,或許在第一眼的時候,一點紅就已經把她瞧進了心裏。


    這一瞧,實在是了不得,搞的如今,他竟也絲毫提不起恨她、想要殺她的念頭。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動了動胳膊,隻覺得渾身各處傷口一動就痛得要命。


    一點紅麵色不變。


    受傷,受重傷,對他來說本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情,身上的這些刀劍傷,還不算很嚴重。


    他伸出沒受傷的左臂,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刺痛的右脖頸側。


    那裏有一個猙獰的傷口。三天之前,獠牙就是從這裏,刺穿他的動脈,將他的血液幾乎抽幹。


    三天過後,這可怖的傷口自然是還沒愈合的,他粗糙的手指觸上去,能感覺到那猙獰的傷口帶著侵入骨髓的痛,一動脖子,就會瞬間如一萬根針紮進去一樣,尖銳的疼痛起來。


    但這傷口卻不是單純的痛,而是帶著一股子似有似無的癢,深入血肉之中好似牢牢地攀附在了他的神經深處,他的手指碰一碰傷口,便覺得那種似有似無的癢好似菟絲子的蔓枝一樣,一直纏到骨頭上都不放開。


    而他也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他失血過多,眼前已模糊得什麽都看不見了,可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他的感官卻無比的敏銳。


    風吹動的聲音、樹葉颯颯地響、金屬因為碰撞而發出刺耳且熟悉的聲音、她的發絲被夜風吹動,窩在他的脖頸側裏,讓他隱隱約約覺得有些奇妙。而她冰冷的身體,好似一條蛇。


    ——好似一條殺人的美女蛇,美麗的叫人心醉,要把臣服在她石榴裙下、不長眼的男人全都當做養分捏碎才肯罷休。


    ……他就是那個不長眼的男人,還心甘情願的要死在她手上。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昏迷的時候,意識在沉沉浮浮,有人在用冰冷的毛巾幫他擦拭降溫,他燒得厲害,那毛巾擦過之後的皮膚因為瞬時的驟冷而汗毛直豎。


    其實那一點都不舒服,還是她那雙冰冷的手放在他額頭上試他還有沒有在發燒時的感覺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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