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縱身一躍,跳進大海,尋找玉姣,不全然是因為擔憂玉姣的安危,因為玉姣根本不會死!楚留香很清楚這一點!


    她本就是鮫人,絕不會死在大海之中的,她隻是會因為那一種陰寒之氣而無法回到海底,倘若楚留香不去抓住玉姣,最有可能的結局是玉姣又在海上昏迷了過去,然後順著洋流被送到了另一艘船上、或者另一個岸邊。


    楚留香不想讓這種結果發生!


    他的身體簡直比腦子動得還要快,完全連想都沒有想,就縱聲一躍,跳進了大海。


    大海之中,無邊無際,玉姣落入海中,竟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大海一樣,讓他怎麽都找不到。


    那一個瞬間,楚留香忽然在想:她是不是已化作了鮫人的原形,回到了更深的海底,去到了一個他永遠都去不了的地方呢?


    海水就忽然變得刺骨,楚留香泡在這不再溫暖的海水之中,竟有些失魂落魄,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失魂落魄過。


    下一秒,他又極其不甘心的潛下了水,非要找到玉姣不可。


    就是這一次,他被玉姣拖到了海底。


    楚留香昏迷,無法整理自己的心情,卻在醒來之後無比誠實的勾著玉姣與他親吻,就像一個花樓之中心機頗深的花娘一樣。他將玉姣摟在懷裏,簡直已不願意放開。


    玉姣窩在他的懷裏,仿佛他們就是最親密無間的。他的腦子裏並不亂,因為他本就不是那種不能正視自己感情、胡亂的找一些開脫借口的男人。


    他隻是覺得新奇,原來執念就是這樣的感覺,他總是自詡瀟灑,就算哪個女孩子不喜歡他,拒絕了他,他也隻會一笑了之的。但玉姣若拒絕了他……他或許真的會生悶氣,還要耿耿於懷好久。


    這種感覺,他沒有稱之為“愛”,因為“愛”的確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承諾,楚留香還沒有想清楚,所以他絕不會這樣說。


    他隻是告訴玉姣,我好似已在乎你了,不是那種普通的在乎,是那種執念般的在乎。


    楚留香就是這樣一個誠實又可愛的男人。他既然已感覺到了自己心情的變化,他就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玉姣卻不肯放棄,刨根問底道:“不管,你告訴我,執念是什麽?”


    他道:“執念就是,我想得到你。”


    玉姣眨了眨眼。


    楚留香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想得到你是什麽意思?”


    玉姣點頭。


    楚留香的答案聽起來就有些殘酷了。


    他冷酷地道:“得到你的意思就是把你捆束起來,然後把那根繩子緊緊捏在我的手上。”


    玉姣:“……”


    玉姣:嚇.jpg


    楚留香臉上的笑容竟已消失了。玉姣瞪大雙眼,隻覺得如今的楚留香竟看起來有點陌生,他倒是有對著旁人露出過這樣冷酷的神色,那個人就是長孫紅。


    玉姣頓時就委屈了起來。


    她忽然道:“……你果然還在怪罪我。”


    楚留香:“???”


    楚留香大為不解:“你這是說到哪裏去了?為什麽突然要這麽說?”


    玉姣就縮了縮。


    她控訴道:“那你的臉色為什麽這樣差呢!一定是還在生我的氣,才說要把我捆起來的,我、我不會再咬你了嘛!”


    楚留香:“……”


    楚留香終於知道她在說什麽了。


    他哭笑不得,真情的剖析剖到一半,不得以又去安慰被自己的剖析嚇到的小美人。


    楚留香柔聲道:“好玉姣,我哪裏在生你的氣?你伸手摸一摸我的心口,看看這裏跳得快不快。”


    話說著說著,他就真的抓住了玉姣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他的心髒有力的跳動著,隻是氣息卻不是太穩定。


    玉姣歪著頭,遲疑道:“好像是有點……?”


    ——她又不了解人類,怎麽知道人類的心髒是怎麽跳動的。


    楚留香的嘴角就勾了勾。


    他忽柔聲道:“我若還生你的氣,你就用你的指甲,把我的心挖出來得了。”


    玉姣盯著楚留香看。


    半晌,她才低下頭,輕輕地道:“我不要,我傷害了你,你生氣很正常的,我才不要把你的心挖出來。”


    楚留香溫柔的眼神裏,似乎都已泛起了漣漪。


    玉姣又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就用那個……上次那個捆人熊用的繩子來捆我嘛。”


    楚留香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笑過之後,他忽然又覺得有點難受。


    其實他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玉姣一定並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


    她實在是一張白紙。


    很多男人都很喜歡白紙一樣的女孩子,因為這代表哄騙起來很容易,一點點的關心,似是而非的承諾,一點點的金錢,就足以叫白紙一樣的女孩子們淪陷了。


    其實玉姣也是如此,隻要楚留香想,他現在立刻就看能哄得玉姣自己解腰帶,她什麽都不明白的。對於楚留香這樣一個男人來說,獲得她的信任、得到她,簡直不要太容易。


    但他不能這麽做,他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在這張白紙上寫下答案。


    他隻能等待這白紙自己發現答案。


    但……白紙真的能發現答案麽?


    玉姣在這晶宮鮫境之間,一個人住了這樣久的時光,她有感情、也有情緒,但她與人類之間的差距卻又是這樣的大,或許……或許她根本就是不能開竅的呢?或許他費勁心思讓她開竅,結果她開竅之後會對別的男人說愛呢?


    楚留香:“……”


    他忽然就有點氣悶,又很是悵然。


    玉姣才不知道楚留香此刻心裏居然想了那麽多,她拉了拉楚留香的手,又把自己纖細的手腕伸到了楚留香的麵前,道:“來嘛來嘛來嘛……唔,楚大少爺。”


    楚留香就更氣悶了。


    他的胸腔忽然劇烈地起伏了兩下,那一雙清澈溫柔的雙眼,也在瞬間暗了下來,玉姣毫不設防的伸出自己的手腕,撒嬌一般的叫他“楚大少爺”,這就、這就——


    這就實在很容易叫他多想。


    男人的想象力也是很豐富的,楚留香也不例外。看見玉姣這個樣子,他簡直恨不得去教訓教訓她,好叫她知道,在人類的社會中,有些話實在是不該這樣說的。


    他啪得一聲扣住了玉姣的手腕,板下了臉,正要說幾句話,卻見玉姣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楚留香心中一驚,忙道:“怎麽了?”


    玉姣唔了一聲。


    她眉頭緊皺,並不肯說話。


    楚留香一愣。


    這情景並不多見……不,應該說,他根本就沒見過玉姣這樣。玉姣從不對他隱瞞任何事情的。1


    其實一個女孩子,有事情瞞著一個男人,簡直不要太正常,但楚留香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顧不得許多,忽然一下子翻身起來,玉姣窩在他的懷裏,縮起來不肯說話。


    楚留香道:“玉姣,究竟怎麽了?”


    玉姣咬住下唇,有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們離開這裏吧,我們回岸上去吧。”


    楚留香又是一怔。


    雖然玉姣沒說過,但是這晶宮鮫境是玉姣的家,而且他也能明顯看出,玉姣回到這裏之後,表情都更加鮮活了一些,一定是很愉快的。


    玉姣其實很像是那種懵懂天真的小孩子,喜歡奶奶家就會一直住在奶奶家,要帶走的時候就會很明顯的表現出不想走。


    她雖然這樣說著,楚留香卻感覺到她隻是勉強說出這句話的。


    他反應很快,幾乎立刻就明白了。


    楚留香皺眉,一針見血:“你是不是又開始冷了?”


    玉姣怔了怔,這才點了點頭。


    楚留香歎道:“果然如此。”


    玉姣身中陰寒之氣,全靠楚留香的爐鼎之血,才能安然待在海底,但問題是……爐鼎之血,是一種消耗品,消耗完了,是要補充的,並且在海底,很明顯,這種用來充盈妖力的爐鼎之血,消耗的特別快。


    楚留香長長地歎息。


    他道:“我在這裏,你還在等什麽呢?”


    他其實並不介意玉姣這般的。


    玉姣卻猶豫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楚留香皺眉。


    他忽然想起,玉姣剛剛才信誓旦旦的發誓說再不咬他了!


    楚留香無奈地搖頭。


    他道:“好玉姣,這不算你說話不算數,好不好?這算我逼你的。”


    玉姣一愣,下意識道:“啊?”


    楚留香勾唇一笑,語氣輕快道:“你瞧瞧,我這個人,是多麽的可怕、多麽的奇怪,竟然逼著我們可愛的玉姣公主咬他,這世上哪有人是這樣的,對不對?”


    說著,他忽然又拿出了那顆他剛剛決定不用的血玉。


    他忽然道:“伸手。”


    玉姣攤開了手掌。


    楚留香把那顆圓潤的血玉,輕輕地放在了玉姣的手掌心裏,然後道:“你不必擔憂我,李夫人所贈的藥這樣神奇,登時就能令我完全恢複,好玉姣,你將此藥碾碎,撒在我脖頸上的傷口,好不好?”


    ——他可不可以自己來?當然可以,但他騙不,他沒法子哄騙玉姣做旁的事情,他就總想在這些小事上,讓她動一動手。


    玉姣果然道:“好。”


    她的手指動了動,那顆血玉登時就化作了齏粉,楚留香微笑道:“沒錯,正是如此。”


    玉姣抬眸,去看楚留香的傷口。


    那傷口還是讓她有一種做了大壞事的感覺。


    她的手指輕輕地搓了一下,叫撚在指尖的血玉粉末均勻的落在了楚留香的脖頸之上。


    楚留香的臉色,刹那之間就變得慘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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