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齡就是這樣一個很講究、很風雅的男人,他如此之好享受,因此才能與著名武林壞男人陸小鳳成為知己。


    一見了陸小鳳,金九齡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陸小鳳開他的玩笑,他就也開陸小鳳的玩笑,隻道:“的確很巧,有你陸小鳳幫我抓熊姥姥,早知如此,我這大半個月都不用忙了,今日又何必巡街,去賭一賭馬豈不是更舒服?”


    二人相對著哈哈大笑。


    一個月前,幾個世家的勳貴子弟死於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之下,自那一天起,六扇門就在忙著破獲這個案子了,如今金九齡隻是巡一個街,就輕輕鬆鬆地撿到了已乖乖就範的熊姥姥,眉宇之間的那一股鬱結之氣自然而然地消散,看起來十分的爽朗。


    他們本就打算將公孫蘭送到官府去,如今金九齡來了,自然少走這一趟。


    金九齡道:“好,人我就帶走了,對了,你們剛剛是不是有話要問她,可現在問了,進了刑部大牢之後,想進去再問可是有些麻煩的。”


    陸小鳳看了一眼花滿樓。


    花滿樓卻道:“不必了,這是兩件沒有關係的事情,應該隻是我多心了。”


    金九齡道:“花公子最近遇到了什麽麻煩麽?”


    花滿樓道:“不曾,隻是有一些事情有些在意,既然她不知道,那就是我多心了。”


    金九齡點頭,隻道:“如此,我就將公孫蘭提走了。”


    花滿樓道:“金捕頭請自便。”


    金九齡衝著他們抱了一拳,就推搡著公孫蘭遠去了,方向正是六扇門的方向。


    京城是很大的,無數條街道,將京城分割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地方,在這些地方裏,既有像剛剛公孫蘭與陸小鳳等人打鬥時的繁華之地,也有在白天裏也寸草不生、人煙稀少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在京城不會很多,但卻也絕不是沒有的。


    金九齡就帶著公孫蘭來到了這樣的地方。


    他本應該立刻把公孫蘭帶回刑部大牢的,熊姥姥的案子,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極大的波瀾,六扇門破了案子,乃是分內之事,可若是不破這案子,上上下下的捕快們,恐怕都沒有好果子吃。


    如今,他輕輕鬆鬆捉拿到了公孫蘭,為避免夜長夢多,自然還是盡快帶回去的好,可他又為什麽要把公孫蘭帶到這地方來呢?難道這金九齡的心裏也有鬼?


    果然,公孫蘭看著金九齡似笑非笑的臉,冷冷道:“你也是那老道士的人?”


    金九齡掃她一眼。


    這個女人,光鮮亮麗之時,也是個美人,可以入得了金九齡的眼,可如今這幅敗落的樣子,卻隻讓他覺得不屑。


    金九齡不會欣賞女子之美的,他追求最一流的美人,不過因為美人的容顏就像是帽子上的寶石一樣,可以彰顯他的身份與地位。


    金九齡道:“難道你以為我是那老匹夫的手下?”


    公孫蘭啐了一口,道:“難道不是?你叫那瞎子問我事情的時候,背後用匕首抵著我的死穴,威脅我什麽都不要說,你這般忠心,倒是條好狗!”


    金九齡的臉色就變了。


    他的自負與虛榮,遠遠超過了公孫蘭,他這輩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被別人貶低,公孫蘭如今一個階下囚,卻也敢對他如此出言不遜,更是讓金九齡心中一股無名怒火。


    此時此刻,他竟是連一點平時的風度都不要了,對著公孫蘭的肚子,抬腳便踹,動作陰狠,簡直像個地痞流氓。


    他這一腳,倒是收了幾分力氣,沒直接把公孫蘭的肚子踢破,可是一個英武武人的一腳,無論怎麽說,都絕不可能是輕的。


    公孫蘭本就四肢發麻,如今與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沒什麽差別,這一腳下來,登時隻覺得腹部劇痛,一下子跌在了地上,疼得眼前一黑,幾乎連叫罵的力氣都沒了。


    ……她的傷處一定已是烏黑烏黑的淤青。


    金九齡拍了拍自己的袍子下擺,似笑非笑道:“犯婦還敢出言不遜?”


    公孫蘭激怒,卻實在沒有力氣,她怒目圓睜,叫道:“金九齡……你……你……!”


    金九齡就抽出了刀。


    他傲然道:“那老匹夫不過也隻是為南王世子賣命而已,他一個旁門左道,也配與我相提並論?”


    公孫蘭道:“……南王世子?你、你們準備做什麽事?”


    金九齡道:“這同你這將死之人又有什麽關係?”


    公孫蘭冷笑道:“你從花滿樓那裏將我弄來,就是為了殺我滅口,卑鄙無恥的小人!”


    金九齡神色不變,隻淡淡道:“公孫蘭,在江湖上的身份有很多,什麽熊姥姥、女屠戶、桃花蜂,殺人無數,手段殘忍,罪大惡極,天理難容,被陸小鳳花滿樓當街抓到後交由捕頭金九齡,豈料公孫蘭詭計多端,佯裝被俘,等金九齡落單之時,竟意圖行刺,被金九齡當場格殺。”


    雖然這公孫蘭不是什麽好人,但是若論這顛倒黑白的無恥功夫,還是金九齡更甚一些。他滿口胡言,神色卻仍是淡淡,任誰也看不住他在撒謊。


    公孫蘭道:“呸!”


    金九齡的刀就閃出了寒光。


    他殺人不眨眼,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就要一刀劈在公孫蘭身上,叫她命喪當場——


    公孫蘭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她已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電光火石之間,隻聽“鐺”的一聲。


    那並不是金屬與金屬相擊的聲音,而是金屬與玉石相擊的聲音。


    金九齡驚道:“你……你們……!”


    公孫蘭睜開了雙眼。


    她的裙子上,落著一塊扇墜。


    扇墜是最上品的佛手翡翠,她在不久之前曾見過的。


    ——這是花滿樓的折扇之上掛著的扇墜。


    公孫蘭一驚,順著金九齡的視線看去。


    出現在麵前的人影,不是花滿樓又是誰?


    他的手中仍然持著一柄紙扇,隻是紙扇之上卻沒了扇墜,他神色淡然,長身玉立,嘴角似有溫和的微笑,似是完全不知道金九齡此刻的表情有多麽的難看。


    而隨後,陸小鳳與玉池也出現了。


    陸小鳳雙手抱胸,歎道:“金九齡,看起來,你好像的確知道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啊。”


    玉池對他怒目而視,喉嚨裏嘶嘶作響。


    金九齡臉色鐵青,道:“陸小鳳,你……你們……你們怎麽知道?”


    陸小鳳聳聳肩,道:“其實破綻很多。”


    金九齡沒有說話。


    陸小鳳道:“第一個疑點……花滿樓你來說好了。”


    花滿樓聞言,便道:“第一個疑點,是時間差,我前日剛剛拜托蔣龍,讓他去查樓店務,昨日蔣龍將結果告訴我之後,當夜他便遇害,而今日我與陸小鳳就被公孫蘭追殺,這時間差,讓人不得不懷疑。”


    金九齡道:“……但這也很有可能巧合!”


    陸小鳳道:“不錯,但還有第二點。”


    金九齡忍不住道:“是什麽?”


    陸小鳳道:“報官。”


    金九齡不明所以。


    花滿樓道:“我們將公孫蘭擒住之後,立刻說要將她送到官府處置,這時候,公孫蘭未遭到那黑衣人暗算,可當我一說,我還有事要問她的時候,那黑衣人立刻就要殺死公孫蘭滅口,這是其二。”


    未等金九齡開口,陸小鳳又道:“還有其三,金九齡,其三就是你,而你恰恰就是破綻最大的地方。”


    金九齡驚道:“……什、什麽?”


    陸小鳳看了一眼金九齡,歎道:“你在巡街。”


    金九齡道:“捕快巡街,又有什麽不對。”


    陸小鳳道:“沒有什麽不對,但你是金九齡。”


    金九齡沒有說話。


    陸小鳳明明隻是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多年老朋友的默契,卻已讓金九齡明白了他要說什麽。


    所以他說不出話,因為陸小鳳說的很對。


    捕快要巡街,但他是金九齡。


    今日的日頭,正是那種會讓人出一身汗的那一種,巡街是個苦差事,若是真的巡上半個時辰,就算他是金九齡,也絕對會出上一身臭汗的。


    金九齡這樣講究的人,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出一身臭汗的。讓他在這種見鬼的日頭下巡街,那簡直就是吃人說明,絕不可能。


    而且,他也不是普通的捕快,他是個權力很大的捕頭,所以,他不想去巡街的時候,誰也拿他沒有法子。


    但是,他第一時間出現在了那條街上,穿著官服,還聲稱自己在巡街,這就已很能說明問題了。


    ——陸小鳳說的沒錯,在這一場陰謀之中,破綻最大的人,恰恰就是他自己。


    第124章


    金九齡的臉色已越來越白。


    說也奇怪,他明明也是一個很英俊、很有風度的男人,平日裏看著也是一副人模人樣,可如今隻是神色有了些變化,就讓他看起來格外的麵目可憎。


    一個人的美醜,的確不單單隻是由外貌說了算的,心若是醜惡的,即使長得再美麗、再俊朗,也隻會讓人感歎這張皮囊之下的醜惡。


    他的雙眼漆黑,射出陰鶩的光來,看上去格外的陰森、格外的令人不舒服,他陰寒地盯著陸小鳳,忽然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陸小鳳道:“你問。”


    金九齡道:“我沒有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你們……”


    陸小鳳道:“你的耳朵很靈敏,若有人跟在你三五丈之內,你絕不可能發現不了。”


    金九齡道:“不錯,即使你是陸小鳳。”


    陸小鳳又道:“而如果出了三五丈,就看不清你在做什麽、也聽不清你在說什麽。”


    金九齡道:“但你們卻已聽見了。”


    陸小鳳道:“其實我沒有聽見。”


    金九齡道:“……哦?”


    陸小鳳道:“聽見的人是花滿樓,他聽見你要向公孫蘭動手,於是擲出了扇墜。”


    金九齡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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