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瑞他爹擦擦鼻尖的汗，憨厚地笑兩聲，才說：“我家兒子就是識幾個字而已，也就比我們這些沒上過學的人強一些，秀才老爺怎麽會看得上眼呢。”
他早就聽兒子說過了，秀才老爺原本是不想收下他的，隻是二妮她奶奶幫著說了話才有了今天考試的機會，所以他才舍下這張老臉來求親家太太的。
“我自然是要替你們家說話求情的。”方老太太要把人情放到明處，讓程家千恩萬謝地領情。“隻是這事我也隻能敲邊鼓，說一千道一萬，收弟子的事還要我們家大伯決定。”
程瑞他爹拍胸脯保證以後一定對二妮好，還說不會忘了方家的恩情，程瑞以後一定會把老太太當成親奶奶一樣孝順，什麽送禮啊送東西的，說得天花亂墜。
可惜方老太太又不是糊塗人，聽完這一大長段的話，眼皮都沒動半下。
書房裏，方老秀才毫無疑問地把程瑞這小子考到了迷糊和崩潰的邊緣。
“隻是會背而已，字詞典故一概含糊而論，這學了和沒學一般，學得真是生吞活剝，毫無章法。”方老秀才不喜歡別人算計自己，尤其是被這麽一個小輩算計。
他手上拿著書，眼神專注地看著，語氣輕飄，語調緩和，根本不像是在訓人，就是在敘述事實，僅此而已。
可就是這樣的話，才最能令人痛苦。
程瑞就很痛苦，從方老秀才的話語中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他最痛恨的就是平庸了，他不想和祖輩父輩們一樣爛在地裏，他要出人頭地。
可是方老秀才不會停下來的，他要的就是程瑞的痛苦和自卑。“最令老夫不喜的還是你求學的態度，不過是會了幾個字而已，就沾沾自喜、夜郎自大，總覺得與旁人比就是高貴了幾分，殊不知你這副作態落到真正有學識的人眼裏有多麽的粗鄙可笑。”
程瑞跪倒在書桌前，五體投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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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忽悠瘸了
程瑞跪倒在書桌前， 五體投地。“學生從小就沒能遇到像先生您這樣的良師，身上沾染了許多粗鄙之氣，還請先生可憐可憐學生， 教導學生， 學生必定聽從先生的教誨， 半點不敢出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方老秀才放下手中的書，走到程瑞的身前，讓他起來。“西漢武帝時有一丞相，名曰公孫弘，少時不學無術， 直到四十歲時方才拾起書卷，勤學不輟， 六十歲時才入朝為官。程瑞你今年不過十七歲， 不知你是否有效法公孫弘的雄心偉誌。”
這段話聽在程瑞的耳朵裏猶如天籟。他才十七歲，人家公孫弘四十歲才開始讀書奮進，都能夠官拜丞相， 他從現在開始努力讀書，肯定也能考過科舉， 當上官。
方老秀才看到程瑞的眼中又出現了光彩， 也不說透這其中的道理，隻是給了他一個虛幻的成功圖景。畢竟曆史上都有了公孫弘這樣的成功案例， 多他程瑞一個也很正常吧。
隻是，公孫弘這樣的人在曆史上也不過隻一人而已啊。
可程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些， 他已經充滿了希望， 急切地再跪下， 不斷向方老秀才扣頭。“還請先生收下學生， 學生必不辜負先生的期待。”
方老秀才並不期待程瑞的未來， 他教了這麽多年的書，學生的水平如何他還不至於不清楚。那有的孩子在讀書科舉上就是不行，大多數的孩子都是勉勉強強，隻有極少數的孩子擁有讀書科舉的潛力。即使就是這樣的孩子考中秀才和舉人也很有難度，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各個方麵的加持，更何況這個誌大才疏的程瑞了。
隻不過是要收拾程瑞和程家，光打那是不行的，需要胡蘿卜加上大棒，先用大棒子給他們打疼打暈，然後再給他們眼前吊上根胡蘿卜，讓他們有奔頭有希望，而這希望需要求著方家，如此程家人才會乖乖聽話，任方家擺布。
之後，方老秀才又對程瑞講了許多話，其中一半是虛無的勵誌成功故事，另一半就是對程瑞全方位的打擊。
這次的教導程瑞就聽進了心。
程瑞跟在方老秀才身後，出了書房回到堂屋，腦海裏還不斷回想著公孫弘的勵誌故事，覺得他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方老秀才在主位坐定，講究地端起茶杯，先聞茶香，再品茶味，最後還要用雕花的竹筷子夾一小塊從縣城買回來的好看點心，實在是與村子裏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看起來就很玄乎，裝起來就是很能唬人。
“程瑞這孩子可以來我這裏聽課，不過你家離得遠，一個月就來三五次就可以了，也省得麻煩了。”
程瑞聽前半句時還在笑，聽到後半句就想哭了。一個月就聽幾次課，他什麽時候才能學成去參加科舉啊！
程瑞急了，上前一步，表示他不怕苦不怕累，他要天天來讀書。
方老太太開始裝起好人來，替程瑞說話。
方老秀才還沒表態，方老夫人從裏屋走出來，摔摔打打的，沒有好氣地說：“外八路的親戚，讓你們過來聽兩天課就不錯了，不知足的玩意兒，天天來回跑也不怕別凍病了，占便宜沒夠，可別把命搭進去，多給我家添晦氣。”
程瑞不好反駁，隻能跪下表心意：“先生，學生想正式拜您為師，日日跟您學習，還請你收下我這個弟子。”
方老夫人裝出潑婦的模樣破口大罵：“收什麽收，我家老爺都多大歲數了，哪有功夫去教外人讀書，我們自家的孩子都教不動了要送走，你也好意思過來說這不要臉的話！”
“行了，夫人你就先別說了。”方老秀才淡淡地說：“你可想好了，程瑞小子，這拜師不是小事，早在呂氏春秋中就有言道事師之猶事父也，你若拜老夫為師，老夫必定會對你要求嚴厲，你到時候可別受不了啊。”
程瑞現在一門心思就想拜秀才老爺為師，然後學習讀書當大官。他磕頭如搗蒜，腦門都青了一片，激動又堅定地說：“程瑞一心求學，還請先生成全學生。”
“那好，五日之後是個黃道吉日，拜師禮就在那他舉行。還有以後你就搬到我家附近來住吧，這樣我也好日日教導你。”方老秀才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多謝先生！”程瑞終於如願以償，眼前好像看見了許多閃光的小星星，就好像是看到了未來的輝煌。
其實這就是他磕頭磕重了之後的症狀。
方老夫人的戲份還沒有演完，繼續在一邊罵道：“還拜師呢，你們知道正式的拜師禮要怎麽準備嘛，這可和那種拿錢去私塾讀書不一樣，這可是入室弟子呢，你們能操辦明白嘛。”
方老太太上前扶起眼冒金星的程瑞，使勁捏程瑞的胳膊，向他使眼色，然後又開口解圍：“哎呦，大嫂子，您別著急，程瑞他爹不在這兒呢嘛，您就和他說，讓他們好好準備，這事不會出差錯的。”
程瑞他爹這時倒是機靈了起來，連忙接著親家太太的話保證，說他們家一定把拜師的事弄得明明白白的。
程瑞還想開口說什麽，方老夫人卻不耐煩了，沒好氣地說：“既然你們都懂，人又是弟妹領過來的，那就弟妹來管吧，反正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家老爺收徒弟的儀式，你們自己弄去吧，可別來煩我！”
說罷，方老夫人轉頭便走。
“唉，我這個老嫂子喲。”方老太太對程家父子倆苦笑道：“這是把我也埋怨上了，覺得我是在幫你家來逼他們家了。”
程瑞對媳婦奶奶深鞠一躬，真心地道著謝：“多謝奶奶幫我，程瑞感激不盡，以後必定是要報答您老的恩情的。隻是現在還要麻煩您老人家了，我家也不懂什麽拜師禮，還請您老指點。”
方老太太說：“都幫到這了，也不差這最後一拜，咱們現在就回去，我把要辦的事細細和你們說一遍，你們要牢牢記住，然後一點都不能差地辦完。”
方瑜很鬱悶，他本來想跟去看戲的，可老太太不讓，白瞎他還特地請假守在家裏，結果好戲跑到大爺爺家去了，早知道他還不如不請假休息呢。
大門那邊傳來動靜，方瑜在炕上一個鯉魚打挺，精神抖擻地跑出去，想要看後續進展。
“奶，大爺爺答應了嗎？”其實方瑜看程瑞那小子的笑臉就知道了結果，不過他還是要問著玩。
“你二姐夫都笑了這事還能不成嘛。”方老太太還有大事要辦，沒功夫搭理孫子，“你和你瑾堂哥去玩吧，我還要交待你姐夫他們該怎麽弄拜師禮呢。”
程瑞他爹心下還著急呢，他記著秀才老爺最後還說了讓他兒子來這邊住下，這怎麽能行呢，再說了這孩子能住到哪裏去呢，難不成還要在淩河村花錢賃個房住啊！
老太太帶著他們去了堂屋說話，這下方瑜就不能蹲在房門口偷聽了，隻能拉著方瑜進了裏屋，然後在裏屋斷斷續續地聽外麵的講話。
程瑞他爹剛坐下，方老太太還沒喝完茶，他就搶著開口了。“親家太太，秀才老爺是要讓我家程瑞住過來嘛。那他住到哪裏去啊，是住到秀才老爺家裏嘛。”
真是想占便宜沒夠啊，方老太太心裏吐槽一句，但該做的事她還是要做完。“咳咳，我家大伯收弟子都沒要銀子呢，再讓你家程瑞住進去那不就成白養別人家的兒子了嘛。”
程瑞看他爹說的話不成樣子，連忙找補道：“爹您就不用擔心這些了，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辦好拜師禮。”
程瑞他爹覺得兒子說得不對，租房子不得花錢嘛，這是多大的事呢，怎麽還不是事了。“親家太太，我們家在這邊就你家這一門實在親戚，這個忙您一定要幫啊。”
方老太太樂了，話裏帶話地說：“哎呦，瞧您這話說的，您家的事我不是忙前忙後地跑啊，什麽忙沒幫過啊。”
“親家太太，我知道您幫了我們家多大的忙，是我這嘴不會說話，您多擔待。”程瑞他爹急忙解釋著：“我是說，孩子能讀書不容易，還請您再幫幫忙，給程瑞弄個住的地方，隨便哪都行，隻要是能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
方老太太不樂意了，這程家人真不會講話，上來動不動的就是一家人靠你們了，這大高帽子給別人戴的，不幫忙好像就成了罪過了。
“這可是您家的親兒子，又要拜秀才老爺當師父的讀書人，您怎麽能讓他隨便就找個地方住呢，要是孩子能住不好生了病，您到時候上哪去找這麽好的兒子喲。”方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你們程家人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她這個人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
方老太太拉著程瑞的手，就像她多疼這個孫女婿似的。“也不是我這個老婆子說你們，瑞兒他雖然不是長子長孫，但也是個特別好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明日入v，從第三十一章 開始，有三更掉落！
小可愛們要繼續支持我哦（-w-‘），彩帶和掌聲要準備好哦！
第34章 痛罵程家父子
“瑞兒他雖然不是長子長孫， 但也是個特別好的孩子，知道讀書上進，就這樣的孩子我敢說你們全村都沒有第二個。”
“可你們家呢， 誰也不知道好好珍惜這孩子， 也不肯花錢送他去鎮上私塾讀書， 這多耽誤他啊，要是程瑞能像我家福娃那樣從六七歲就開始跟著秀才公讀書，你信不信，現在這時候你家程瑞早就能考上秀才了。”方老太太雖然是成心在挑撥程瑞和他家裏的關係，但她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 程家確實是耽誤了程瑞。
當事人程瑞聽到有人為自己這麽說話，也覺得心酸委屈， 隻恨他自己沒生到好人家去。可他也知道對自家人說這些沒用， 他現在隻想把拜師禮辦完，安安心心地留在淩河村讀書。
“你先別說話。”方老太太擺手不讓程瑞插話，她現在要替程瑞說話。“你說說你們家都這樣對人家孩子了， 瑞兒也不怨你們，還孝敬你們， 現在又光靠自己找到了一個師父， 你們還不舍得錢來培養孩子，那心都不知道偏到哪裏去了！要我說， 你們家是桃花村的裏正，家裏的地那麽多， 錢也肯定不缺， 你們家就出不起孩子讀書的--------------/依一y華/費用嗎？呸， 就是偏心眼子， 不舍得為瑞兒花錢。”
“親家太太， 您可不能這麽說我們家，我們家也是——”
程瑞他爹還想辯解，方老太太還能讓他說嘛。
“你們家什麽你們家！”方老太太霸氣地拍桌子道：“你們家不管兒子的前程，我們家管！你們家四六不懂就認錢，我們家可不這樣，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從今往後我就把瑞兒這個孫女婿當成親孫子養。不就是一個住的地方嘛，我家擠出來一個屋子，讓程瑞和二妮搬過來，我養著！”
程瑞聽媳婦奶奶這麽說，心裏很感動，鼻頭直發酸。這些話他何嚐不想對著家裏人吼出來呢，可是他不能，孝道壓得他死死的，他隻能委屈求全。
“我們家的孩子我們家自然會養地好好的。”程瑞他爹被老太太罵得滿臉通紅，不忿地說道：“我們家也想瑞兒讀書有出息啊，要不然我今兒怎麽會跟著過來呢。”
“爹，奶奶也是想對我好，您就先別說話了。”程瑞現在一顆心都在方家這邊，他知道想讀書還是要靠媳婦娘家的，他自己家根本就靠不住。“多謝奶奶肯對我好，瑞兒也是把您當做親奶奶一樣看待，您不嫌棄孫兒，孫兒自然要聽您的，帶著二妮過來住。”
“哼，我也就看在瑞兒的麵子上才管的這事，這麽懂事的好孩子，你們不疼我來疼。”方老太太裝出生氣的模樣，把程瑞他爹晾堂屋，拉著程瑞就進了裏屋。
方瑜正聽得起勁，媽呀，他們吵起來啦，還是老太太壓著程家在罵。哎呦我的天啊，真是太解氣太給力了！
這樣的吵架他還想聽一萬句！
怎麽停下來了？
方瑜正疑惑著，把耳朵貼在門簾的縫隙間，然後就直接被老太太的大腿給撞到了。
“你這個猴兒，天天就會鬧！”方老太太笑罵道：“行了，你和方瑾都出去，我和你姐夫還有話說呢。”
方瑜和方瑾又被趕了出來，還正好看到程瑞他爹負氣走出堂屋，打開大門，坐上他們家趕過來的牛車上，漸漸凍得坐不住了，也強著不進屋，跳下車跺腳取暖。
沒什麽好看的，方瑜一心想要偷聽裏麵的談話，就想讓方瑾自己去玩。方瑾不幹，他也跟著方瑜一起蹲著。
隻聽裏麵的老太太說：“你們家的孩子多，你爺爺和爹娘也不偏心你，你自己就要多長心眼。你想想你以後的花銷要多少，二妮她大爺爺是不要你的束脩銀子，你們小兩口住這裏也不花錢，可你一年的買紙買墨的錢就少不了，還有書，那多貴啊。還有你讀幾年書就要去參加科舉了吧，那花費就更大了，沒有個三五兩銀子都下不來。你和二妮還要過日子，每年要有洗衣裳新鞋子吧，要是有了孩子那花出去的錢就沒數了。”
程瑞一邊聽老太太幫她算賬，一邊十分認同地點著頭。
方老太太替人出主意的本事可大了，哪怕是別有深意，那說出來的話也能撬動聽眾的心。“今兒我替你做了次惡人，把你爹說了一頓，你也別多心，這些話你當兒子的不能說，隻有我這種親戚才能幫你說。”
“您都是為了我好，我是知道的。”程瑞不覺得他爹生氣是多大的事，他這麽多年的委屈都受過來了，不也沒說什麽嘛。
“你回去之後多給你爹說說好話，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啊，你們家肯定也是有什麽不好對外說的難處，要不然怎麽會不送孩子去讀書呢。”方老太太勸人的話就是有這種讓當事人聽完更覺得自己委屈的神奇作用。
“更何況，這世道是最重孝道的，你以後要讀書科舉，那這方麵一定不能有任何汙點。你回去要把話說得漂亮些，讓你們家的人都知道你讀了書之後就能有出息，有出息了之後就能給他們帶去好處，這樣他們現在就會舍得給你花錢了。而你現在最缺的就是那白花花的銀子。”
程瑞聽得入神，腦袋裏已經有了計劃。
方老太太再接再厲，又往程瑞心裏放了一把火。“你我倒是不擔心，你終究是姓程的，你們家人對你不會太差，隻是我今天替你出了頭，惹惱了你爹，他回去再和你爺和你娘一說，你媳婦就得吃瓜落兒，在你們家也要受欺負的。”
他早就聽兒子說過了，秀才老爺原本是不想收下他的，隻是二妮她奶奶幫著說了話才有了今天考試的機會，所以他才舍下這張老臉來求親家太太的。
“我自然是要替你們家說話求情的。”方老太太要把人情放到明處，讓程家千恩萬謝地領情。“隻是這事我也隻能敲邊鼓，說一千道一萬，收弟子的事還要我們家大伯決定。”
程瑞他爹拍胸脯保證以後一定對二妮好，還說不會忘了方家的恩情，程瑞以後一定會把老太太當成親奶奶一樣孝順，什麽送禮啊送東西的，說得天花亂墜。
可惜方老太太又不是糊塗人，聽完這一大長段的話，眼皮都沒動半下。
書房裏，方老秀才毫無疑問地把程瑞這小子考到了迷糊和崩潰的邊緣。
“隻是會背而已，字詞典故一概含糊而論，這學了和沒學一般，學得真是生吞活剝，毫無章法。”方老秀才不喜歡別人算計自己，尤其是被這麽一個小輩算計。
他手上拿著書，眼神專注地看著，語氣輕飄，語調緩和，根本不像是在訓人，就是在敘述事實，僅此而已。
可就是這樣的話，才最能令人痛苦。
程瑞就很痛苦，從方老秀才的話語中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他最痛恨的就是平庸了，他不想和祖輩父輩們一樣爛在地裏，他要出人頭地。
可是方老秀才不會停下來的，他要的就是程瑞的痛苦和自卑。“最令老夫不喜的還是你求學的態度，不過是會了幾個字而已，就沾沾自喜、夜郎自大，總覺得與旁人比就是高貴了幾分，殊不知你這副作態落到真正有學識的人眼裏有多麽的粗鄙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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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方老秀才放下手中的書，走到程瑞的身前，讓他起來。“西漢武帝時有一丞相，名曰公孫弘，少時不學無術， 直到四十歲時方才拾起書卷，勤學不輟， 六十歲時才入朝為官。程瑞你今年不過十七歲， 不知你是否有效法公孫弘的雄心偉誌。”
這段話聽在程瑞的耳朵裏猶如天籟。他才十七歲，人家公孫弘四十歲才開始讀書奮進，都能夠官拜丞相， 他從現在開始努力讀書，肯定也能考過科舉， 當上官。
方老秀才看到程瑞的眼中又出現了光彩， 也不說透這其中的道理，隻是給了他一個虛幻的成功圖景。畢竟曆史上都有了公孫弘這樣的成功案例， 多他程瑞一個也很正常吧。
隻是，公孫弘這樣的人在曆史上也不過隻一人而已啊。
可程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些， 他已經充滿了希望， 急切地再跪下， 不斷向方老秀才扣頭。“還請先生收下學生， 學生必不辜負先生的期待。”
方老秀才並不期待程瑞的未來， 他教了這麽多年的書，學生的水平如何他還不至於不清楚。那有的孩子在讀書科舉上就是不行，大多數的孩子都是勉勉強強，隻有極少數的孩子擁有讀書科舉的潛力。即使就是這樣的孩子考中秀才和舉人也很有難度，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各個方麵的加持，更何況這個誌大才疏的程瑞了。
隻不過是要收拾程瑞和程家，光打那是不行的，需要胡蘿卜加上大棒，先用大棒子給他們打疼打暈，然後再給他們眼前吊上根胡蘿卜，讓他們有奔頭有希望，而這希望需要求著方家，如此程家人才會乖乖聽話，任方家擺布。
之後，方老秀才又對程瑞講了許多話，其中一半是虛無的勵誌成功故事，另一半就是對程瑞全方位的打擊。
這次的教導程瑞就聽進了心。
程瑞跟在方老秀才身後，出了書房回到堂屋，腦海裏還不斷回想著公孫弘的勵誌故事，覺得他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方老秀才在主位坐定，講究地端起茶杯，先聞茶香，再品茶味，最後還要用雕花的竹筷子夾一小塊從縣城買回來的好看點心，實在是與村子裏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看起來就很玄乎，裝起來就是很能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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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秀才還沒表態，方老夫人從裏屋走出來，摔摔打打的，沒有好氣地說：“外八路的親戚，讓你們過來聽兩天課就不錯了，不知足的玩意兒，天天來回跑也不怕別凍病了，占便宜沒夠，可別把命搭進去，多給我家添晦氣。”
程瑞不好反駁，隻能跪下表心意：“先生，學生想正式拜您為師，日日跟您學習，還請你收下我這個弟子。”
方老夫人裝出潑婦的模樣破口大罵：“收什麽收，我家老爺都多大歲數了，哪有功夫去教外人讀書，我們自家的孩子都教不動了要送走，你也好意思過來說這不要臉的話！”
“行了，夫人你就先別說了。”方老秀才淡淡地說：“你可想好了，程瑞小子，這拜師不是小事，早在呂氏春秋中就有言道事師之猶事父也，你若拜老夫為師，老夫必定會對你要求嚴厲，你到時候可別受不了啊。”
程瑞現在一門心思就想拜秀才老爺為師，然後學習讀書當大官。他磕頭如搗蒜，腦門都青了一片，激動又堅定地說：“程瑞一心求學，還請先生成全學生。”
“那好，五日之後是個黃道吉日，拜師禮就在那他舉行。還有以後你就搬到我家附近來住吧，這樣我也好日日教導你。”方老秀才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多謝先生！”程瑞終於如願以償，眼前好像看見了許多閃光的小星星，就好像是看到了未來的輝煌。
其實這就是他磕頭磕重了之後的症狀。
方老夫人的戲份還沒有演完，繼續在一邊罵道：“還拜師呢，你們知道正式的拜師禮要怎麽準備嘛，這可和那種拿錢去私塾讀書不一樣，這可是入室弟子呢，你們能操辦明白嘛。”
方老太太上前扶起眼冒金星的程瑞，使勁捏程瑞的胳膊，向他使眼色，然後又開口解圍：“哎呦，大嫂子，您別著急，程瑞他爹不在這兒呢嘛，您就和他說，讓他們好好準備，這事不會出差錯的。”
程瑞他爹這時倒是機靈了起來，連忙接著親家太太的話保證，說他們家一定把拜師的事弄得明明白白的。
程瑞還想開口說什麽，方老夫人卻不耐煩了，沒好氣地說：“既然你們都懂，人又是弟妹領過來的，那就弟妹來管吧，反正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家老爺收徒弟的儀式，你們自己弄去吧，可別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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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瑞對媳婦奶奶深鞠一躬，真心地道著謝：“多謝奶奶幫我，程瑞感激不盡，以後必定是要報答您老的恩情的。隻是現在還要麻煩您老人家了，我家也不懂什麽拜師禮，還請您老指點。”
方老太太說：“都幫到這了，也不差這最後一拜，咱們現在就回去，我把要辦的事細細和你們說一遍，你們要牢牢記住，然後一點都不能差地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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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那邊傳來動靜，方瑜在炕上一個鯉魚打挺，精神抖擻地跑出去，想要看後續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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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帶著他們去了堂屋說話，這下方瑜就不能蹲在房門口偷聽了，隻能拉著方瑜進了裏屋，然後在裏屋斷斷續續地聽外麵的講話。
程瑞他爹剛坐下，方老太太還沒喝完茶，他就搶著開口了。“親家太太，秀才老爺是要讓我家程瑞住過來嘛。那他住到哪裏去啊，是住到秀才老爺家裏嘛。”
真是想占便宜沒夠啊，方老太太心裏吐槽一句，但該做的事她還是要做完。“咳咳，我家大伯收弟子都沒要銀子呢，再讓你家程瑞住進去那不就成白養別人家的兒子了嘛。”
程瑞看他爹說的話不成樣子，連忙找補道：“爹您就不用擔心這些了，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辦好拜師禮。”
程瑞他爹覺得兒子說得不對，租房子不得花錢嘛，這是多大的事呢，怎麽還不是事了。“親家太太，我們家在這邊就你家這一門實在親戚，這個忙您一定要幫啊。”
方老太太樂了，話裏帶話地說：“哎呦，瞧您這話說的，您家的事我不是忙前忙後地跑啊，什麽忙沒幫過啊。”
“親家太太，我知道您幫了我們家多大的忙，是我這嘴不會說話，您多擔待。”程瑞他爹急忙解釋著：“我是說，孩子能讀書不容易，還請您再幫幫忙，給程瑞弄個住的地方，隨便哪都行，隻要是能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
方老太太不樂意了，這程家人真不會講話，上來動不動的就是一家人靠你們了，這大高帽子給別人戴的，不幫忙好像就成了罪過了。
“這可是您家的親兒子，又要拜秀才老爺當師父的讀書人，您怎麽能讓他隨便就找個地方住呢，要是孩子能住不好生了病，您到時候上哪去找這麽好的兒子喲。”方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你們程家人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她這個人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
方老太太拉著程瑞的手，就像她多疼這個孫女婿似的。“也不是我這個老婆子說你們，瑞兒他雖然不是長子長孫，但也是個特別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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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痛罵程家父子
“瑞兒他雖然不是長子長孫， 但也是個特別好的孩子，知道讀書上進，就這樣的孩子我敢說你們全村都沒有第二個。”
“可你們家呢， 誰也不知道好好珍惜這孩子， 也不肯花錢送他去鎮上私塾讀書， 這多耽誤他啊，要是程瑞能像我家福娃那樣從六七歲就開始跟著秀才公讀書，你信不信，現在這時候你家程瑞早就能考上秀才了。”方老太太雖然是成心在挑撥程瑞和他家裏的關係，但她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 程家確實是耽誤了程瑞。
當事人程瑞聽到有人為自己這麽說話，也覺得心酸委屈， 隻恨他自己沒生到好人家去。可他也知道對自家人說這些沒用， 他現在隻想把拜師禮辦完，安安心心地留在淩河村讀書。
“你先別說話。”方老太太擺手不讓程瑞插話，她現在要替程瑞說話。“你說說你們家都這樣對人家孩子了， 瑞兒也不怨你們，還孝敬你們， 現在又光靠自己找到了一個師父， 你們還不舍得錢來培養孩子，那心都不知道偏到哪裏去了！要我說， 你們家是桃花村的裏正，家裏的地那麽多， 錢也肯定不缺， 你們家就出不起孩子讀書的--------------/依一y華/費用嗎？呸， 就是偏心眼子， 不舍得為瑞兒花錢。”
“親家太太， 您可不能這麽說我們家，我們家也是——”
程瑞他爹還想辯解，方老太太還能讓他說嘛。
“你們家什麽你們家！”方老太太霸氣地拍桌子道：“你們家不管兒子的前程，我們家管！你們家四六不懂就認錢，我們家可不這樣，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從今往後我就把瑞兒這個孫女婿當成親孫子養。不就是一個住的地方嘛，我家擠出來一個屋子，讓程瑞和二妮搬過來，我養著！”
程瑞聽媳婦奶奶這麽說，心裏很感動，鼻頭直發酸。這些話他何嚐不想對著家裏人吼出來呢，可是他不能，孝道壓得他死死的，他隻能委屈求全。
“我們家的孩子我們家自然會養地好好的。”程瑞他爹被老太太罵得滿臉通紅，不忿地說道：“我們家也想瑞兒讀書有出息啊，要不然我今兒怎麽會跟著過來呢。”
“爹，奶奶也是想對我好，您就先別說話了。”程瑞現在一顆心都在方家這邊，他知道想讀書還是要靠媳婦娘家的，他自己家根本就靠不住。“多謝奶奶肯對我好，瑞兒也是把您當做親奶奶一樣看待，您不嫌棄孫兒，孫兒自然要聽您的，帶著二妮過來住。”
“哼，我也就看在瑞兒的麵子上才管的這事，這麽懂事的好孩子，你們不疼我來疼。”方老太太裝出生氣的模樣，把程瑞他爹晾堂屋，拉著程瑞就進了裏屋。
方瑜正聽得起勁，媽呀，他們吵起來啦，還是老太太壓著程家在罵。哎呦我的天啊，真是太解氣太給力了！
這樣的吵架他還想聽一萬句！
怎麽停下來了？
方瑜正疑惑著，把耳朵貼在門簾的縫隙間，然後就直接被老太太的大腿給撞到了。
“你這個猴兒，天天就會鬧！”方老太太笑罵道：“行了，你和方瑾都出去，我和你姐夫還有話說呢。”
方瑜和方瑾又被趕了出來，還正好看到程瑞他爹負氣走出堂屋，打開大門，坐上他們家趕過來的牛車上，漸漸凍得坐不住了，也強著不進屋，跳下車跺腳取暖。
沒什麽好看的，方瑜一心想要偷聽裏麵的談話，就想讓方瑾自己去玩。方瑾不幹，他也跟著方瑜一起蹲著。
隻聽裏麵的老太太說：“你們家的孩子多，你爺爺和爹娘也不偏心你，你自己就要多長心眼。你想想你以後的花銷要多少，二妮她大爺爺是不要你的束脩銀子，你們小兩口住這裏也不花錢，可你一年的買紙買墨的錢就少不了，還有書，那多貴啊。還有你讀幾年書就要去參加科舉了吧，那花費就更大了，沒有個三五兩銀子都下不來。你和二妮還要過日子，每年要有洗衣裳新鞋子吧，要是有了孩子那花出去的錢就沒數了。”
程瑞一邊聽老太太幫她算賬，一邊十分認同地點著頭。
方老太太替人出主意的本事可大了，哪怕是別有深意，那說出來的話也能撬動聽眾的心。“今兒我替你做了次惡人，把你爹說了一頓，你也別多心，這些話你當兒子的不能說，隻有我這種親戚才能幫你說。”
“您都是為了我好，我是知道的。”程瑞不覺得他爹生氣是多大的事，他這麽多年的委屈都受過來了，不也沒說什麽嘛。
“你回去之後多給你爹說說好話，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啊，你們家肯定也是有什麽不好對外說的難處，要不然怎麽會不送孩子去讀書呢。”方老太太勸人的話就是有這種讓當事人聽完更覺得自己委屈的神奇作用。
“更何況，這世道是最重孝道的，你以後要讀書科舉，那這方麵一定不能有任何汙點。你回去要把話說得漂亮些，讓你們家的人都知道你讀了書之後就能有出息，有出息了之後就能給他們帶去好處，這樣他們現在就會舍得給你花錢了。而你現在最缺的就是那白花花的銀子。”
程瑞聽得入神，腦袋裏已經有了計劃。
方老太太再接再厲，又往程瑞心裏放了一把火。“你我倒是不擔心，你終究是姓程的，你們家人對你不會太差，隻是我今天替你出了頭，惹惱了你爹，他回去再和你爺和你娘一說，你媳婦就得吃瓜落兒，在你們家也要受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