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河村方家前院,大妮和二妮正在翻騰最後一批野花,打算明天再晾一天,後兒一早就送去縣城家裏。


    在院子裏忙完,大妮照例跟著二妹學了兩個大字,打算回家之後就教給她大兒子。


    二妮問大姐:“周家真同意給你家那倆小子改名了?”


    “他們為什麽不同意啊。”大妮躺在炕上,自在地說:“有咱們家的秀才舅舅給我兒子起個好名,他們憑什麽不讓啊。再說了,人的名字可代表他這輩子的運道呢,咱們家福娃的名字多好,咱們的秀才大爺爺起的,連帶著咱們家福娃都考上秀才了。”


    二妮拿出瓜子和姐姐一起嗑:“你最近可沒少收拾周家人,小心他們說你壞話。”


    “哼哼,打一個拉兩個,我心裏可有數呢。”大妮杏眼一橫,得意道:“我婆婆那樣刻薄多事,家裏家外的誰不知道,我麵上捧著她,再稍微對大房和二房好些,在家裏就有了替我搖旗望風的,很多話都不用我說,自有人樂意替我出頭。這些本事我可都是從咱們奶奶那裏學來的,看了十來年了,不會有差的。”


    二妮輕推了大姐一下,小聲說:“家裏二叔可在呢,你說出來做什麽。”


    “我知道了。二叔他們都去裏正家吃席去了,我說了也沒人能聽到的。”大妮最近才總算是過上了揚眉吐氣的生活,她現在就特別愛和人聊天。


    “你家程瑞還那樣?”大妮有些八卦地問道,同時還很擔心妹妹的日子不好過。


    二妮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很平淡地說:“他一個普通小老百姓,還有什麽樣子啊。”


    作者有話說:


    一會兒還有一章


    厲害如我!!!


    第81章 女之耽兮


    “不是, 你倆還分房睡呢!”大妮關切地說:“那夫妻不住在一個屋還叫夫妻嘛,你這樣和他分著分著就生分了,到時候他再在外麵亂搞, 有你哭的時候。”


    二妮是真不怎麽喜歡程瑞, 自從搬回娘家住後, 她也沒覺得丈夫有多重要。


    平時程瑞就是去隔壁念書抄書,回來就是吃飯睡覺。新婚頭半年,吃完晚飯還能帶著她讀上一刻鍾的書,後來就不搭理她了。還說女子讀書做什麽,會做家務生孩子就行, 有那時間多織點布貼補家裏才是正理。


    後來二妮就有了孩子,程瑞關心得也不多。懷孩子生孩子他也不管, 就是偶爾會說讓她多吃點好的, 然後每月給的家用多個六十文錢,讓她買肉做著吃。


    等孩子生下來後,程瑞一天就來看一眼抱一小會兒, 對她的關心就隻剩下了一句“奶水夠不夠兒子喝”。


    後來更是過分,他嫌孩子吵就直接躲出去睡覺。等老太太帶著家裏人搬去城裏, 程瑞就直接住到了一間空房子裏去, 隻有在想夜裏需要她時才會過來找她。


    二妮從這時起就很厭惡這個名為丈夫的男人了。


    難道這孩子就隻是她自己的嗎?她白天要背著孩子幹活做飯,夜裏還要哄一個隻會吃奶亂哭的小孩子, 她就不煩不累嗎?


    大妮勸過她,說男人都這樣。可如果男人都這樣的話, 那她為什麽還要找個男人呢?


    她自己在家裏織布賺錢也可以養活自己啊。


    每當想到這個時候, 二妮就特別羨慕那個班昭。


    年少守寡還有錢, 這是什麽神仙日子啊!


    她也想要。可惜沒有。


    可以這麽說, 她扇程瑞的那兩個巴掌其實是早就想扇了的, 隻不過礙於很多東西一直在忍著而已。


    程瑞從隔壁放回來後也沒找她報複,隻是淡著她,連吃飯都不愛對著她吃。


    二妮發現這樣的生活她更喜歡,她原來根本就不用一個男人來過日子。


    這點上她和周圍的女人都不一樣,她大姐就很不認同這樣的觀點。


    她大姐做什麽事都要先考慮丈夫的看法和喜好,哪怕是和婆婆較勁,其根本也是在爭丈夫的心。


    多可笑啊,女人一輩子嫁人之前要爭父親的心,嫁了人後要爭丈夫的心,等兒子大了還要跟兒媳婦爭兒子的心。


    二妮一路見證著她大姐的勝利。


    在家時,她們的父親在四個女兒中最喜歡她大姐。嫁了人,大姐也把大姐夫籠絡在自己這邊。有了兒子後,她大姐也是天天抱著哄著,沒事就向兩個兒子灌輸世上隻有娘對他們最好的話語。


    她大姐活脫脫就是她奶奶的翻版,簡直不差分毫。


    二妮原先還沒有什麽清晰的思考,隻是在朦朦朧朧中很抵觸這樣的生活。


    周圍的人都這樣過,她不這樣過是不是太奇怪了?


    直到弟弟開始教她認字讀書,給她講外麵的故事。二妮這才有了她自己的思考。


    嫁人後她仿佛成了一個最下賤的奴婢,幸好家裏的奶奶和弟弟救了她,把她帶回了家。


    直到有一日,她去縣城家裏,從瑾堂弟的窗戶邊經過,聽到他讀道:“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心中終於發出了芽。


    方瑾從窗口探出頭,笑嘻嘻地對她講:“二姐你怎麽還聽入神了,可是你聽到了也晚了,你都嫁人了,這輩子就隻能跟著姐夫過了。哎,你就是女之耽兮脫不開身啦!”


    “真不知道我過幾年要娶的妻子現在在哪家養著呢!”方瑾用手支著臉,透過樹椏望著瓦藍的天。


    “我想告訴我丈母娘,別讓我媳婦讀太多的書,要不然就容易想太多,這樣的女人就不可愛了。”


    “當然了,也不能不認識字,那樣就太沒有品了,放在家裏都丟人,也沒辦法看懂家裏的賬本啊。”


    “我就覺得咱家的姐妹讀書有點過頭了,天天話太密,聚到一起就嘰嘰喳喳的。”


    方瑾的話既天真又殘酷:“我都和咱們家小魚講過了,用不著寫一大堆教案給我教,隻要拿出女訓和女誡來就好了,讓姐妹們抄,這樣就盡夠她們嫁去夫家了。”


    “隻可惜小魚在這方麵一直就有種奇怪的牛心左性,我也說不過他,隻能聽他的了。”


    方宜文想清楚了,就對堂弟說:“快坐回去學習吧,你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呢,就不怕明天挨你師父的戒尺。”


    方瑾縮了回去,不舍地望著夏日的大好時光,隻能繼續用功。


    後來,方宜文特意讓方瑾給她找到那首詩,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她好幸運啊,身邊有這樣的奶奶和弟弟,讓她能夠從注定糟糕的婚姻生活中脫身。


    不用淪落到“靜言思之,躬自悼矣”的悲涼境地,也不用發出“及爾偕老,老使我怨”這樣的哀言。


    她有自己獨立的生活,也會有自己獨立的收入,形同虛設的丈夫無法對她施暴,隻要她肯快活,她就必定能快活。


    過了兩日,二妮跟著三叔和大姐一起去了縣城。


    她找到方瑾,悄悄囑咐方瑾拿著她寫的字去問書鋪老板能不能幹抄書的活兒。


    方瑾皺著眉頭看著堂姐寫的字,有些敷衍地說:“人家掌櫃才不會要女人寫的字呢,再說了你這字寫得也就是工整而已,沒法抄四書五經的。”


    二妮也不惱,還笑著說:“我這字沒什麽風骨,可就是橫平豎直,特別齊整,外人看也看不出來是女人寫的。你就說是你姐夫托你問的,我也不指望抄那些聖賢的書,不還是有那種話本子需要人抄的嘛,我就抄話本子。”


    “你不是都能靠織布賺錢的,為什麽非要抄書啊?”方瑾好心好意地勸道:“抄書不是女人應該幹的活,姐你就在家裏織布吧。”


    二妮又哄了方瑾幾句,最後又說是程瑞對她不好,給的家用錢不夠,還有就是她想給兒子從現在就開始攢錢,省得到時候程家不供她兒子讀書科舉。


    方瑾受不住姐姐的哀求,最後應承了下來,同時還說好要保密的。


    於是乎,方宜文得到了第一份抄話本的活計,接下來的活計就源源不斷了。


    至此,方宜文才終於有了底氣,雖然還不能獨立生存,但總算是不用全指望別人了。


    作者有話說:


    每當讀到《氓》,我就能回想起高中語文老師在講這首詩最開頭的豐富表情和動作。


    我的高中語文老師年齡不明,不過我一直認為他挺老的,最起碼比我爸大不少歲數。但他講這首詩的時候說他女兒比我們小幾歲,嗯……我們家這邊基本都是獨生子女,所以當時我很詫異,但也沒敢表露出來。


    他講課之前先是長歎一聲,歎得還十分感情豐富。然後他粉筆大揮,自以為很瀟灑地在黑板上連筆寫出一個挺老大的“氓”字。


    他說:“自從我有了女兒,一講這首詩就感覺頭大,不知道該給你們怎麽講,唉,你們都好好學,尤其是女同學!”


    第一句是氓之蚩蚩,抱布貿絲


    這時候我們可愛的語文小老頭就很火大地跺腳道:“你就瞅瞅這嬉皮笑臉的模樣,就這樣的玩意兒你們都離他遠點!”


    接下來就是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小老頭依舊冒火:“你就看著這人,啊,抱個破布還是來賣的,賣布的時候順道過來和你嬉皮笑臉地說讓你嫁給他。哎就這樣人你能搭理他嘛!”


    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小老頭敲著講桌,痛心疾首:“你就看這姑娘,你就說她傻不傻吧,還送人家到小河邊,送得這個起勁啊!人家連個媒人都不稀得請,隨便就溜達過來跟你說結婚的事,你都知道,然後還讓這男的別生氣,不是我不嫁,你回去請個媒人我秋天就嫁給你。我就沒看過這樣上趕子的人!”


    ……


    之後還講了好多好多,當時我隻是看個熱鬧,現在回頭想這件事這節課,實在是感慨良多,也看出了一個老父親對女兒未來的擔憂。


    希望我的高中語文老師一切都好,他女兒也能順風順水。


    所以這章屬於買一贈一,請大家有序來投營養液


    哈哈哈,三克油,白白啦!


    第82章 成親之事


    府城裏飄著雪花, 馮浩賢邀請三個同窗好友去他家裏吃火鍋。


    方瑜頭一次進到府城富貴人家的宅院,果然很氣派。


    這時候的火鍋湯底是用實打實的豬大骨熬一夜,然後還要往裏麵加上雞湯, 以及其它不知名的鮮貨。


    待到湯滾時, 滿室飄香, 與現代各色調味料勾兌出來的湯底香味不可同日而語。


    蘸料也是一絕。這芝麻醬是現吃現磨出來的,再由老道的廚娘調出滋味,這蘸料實在是比肉還香了。


    隻可惜沒有辣椒,對於方瑜這種愛吃辣的人而言,實在少了最起碼一半的樂趣。


    四個書生聚在一起吃飯也沒喝酒, 隻是喝著溫溫的酸梅湯,聊了一些府學裏的趣味怪事。


    別以為男人就不八卦, 其實他們在背後說的小話可能更多。哪怕是讀了書有了功名的男人, 他們在背後議論講究人的時候那也是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方瑜倒是說得不多,主要是他有些吃撐了懶得說話,而且他的消息不很靈通, 大部分還要靠馮浩賢給他講。


    大約講了三刻鍾,另外三位才說盡了興, 然後又關心起方瑜的生活。


    “我到年末再回去, 過完年回來,大概能在家裏待上兩個月。”方瑜斯文地打了個哈欠, 有些困倦地說。


    “唉,那我可要落單了, 小瑜你過完年就快點回來吧。”馮浩賢歎道:“我爹說了, 過年就許我休三天, 平時就老老實實地學習, 他老人家要親自看著我。”


    從馮府出來, 方瑜直接回了劉宅,睡上半個時辰,然後起來做香水。


    冬天的香水類型進行了調整。薄荷味停產,換成用家裏捎過來的幹野花調製出來的繽紛花香外加少量的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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