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給祁燁打電話,顏菲敏銳地聽到有手機鈴聲就在旁邊響起,她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那一處擺著一扇屏風,有綠植掩映,隱約能看見兩個人影。


    是一對情侶,正吻得難舍難分。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那屏風那頭的男人不情願地放開了女人,接起了電話。


    “喂,寒哥。”男人說。


    與此同時,江寒也看見了屏風的方向,而後與顏菲不由地對視了一眼,說:“原本想找你吃飯,現在看來不用了,我就在距離你,五米不到的地方。”


    他說完,掛了電話,拉著顏菲的手腕朝屏風那端走去。


    蔣憶梅沒想到會被他們撞見自己和祁燁接吻,表情有點尷尬,她摸了摸鼻子,問:“你們怎麽突然出現在這兒?”


    顏菲無語道:“我在這邊考試啊,我跟你說過!”


    言外之意就是我分明跟你說過我在這邊考試,你竟然隻知道和男朋友親熱,連吃好吃的都不帶上我,簡直過於重色輕友!


    蔣憶梅完全領會到了顏菲的意思,她訕笑了下,說:“哎,忘了!”


    顏菲送了她一個甜蜜帶刀的微笑。


    蔣憶梅辯解道:“你有江寒陪你,哪兒需要我?我是不想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要是妨礙了江寒追媳婦兒,他在祁燁耳邊說我壞話怎麽辦?”


    顏菲笑眯眯地看著她,“你剛剛不是才說你忘了?”


    蔣憶梅:“……哎,你記憶力其實不用這麽好。”


    “顏菲,我今天在醫院看見你那個堂弟了,”祁燁不想顏菲一直為難蔣憶梅,插話道,“他爸住院了,好像是肺癌晚期。”


    “我知道。”顏菲喝了口水。


    “你怎麽知道的?”江寒意外,他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曲逸林,難道是曲逸林告訴她的?他們又見過了?但是顏菲卻沒跟他提過。


    “顏澤來找過我,”顏菲回答,“讓我去見見他爸。”


    原來不是曲逸林,江寒驀地鬆了口氣,覺得自己有點過於敏感了。


    他不由地苦笑。


    “那你要去見見嗎?”蔣憶梅問。


    顏菲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見吧。”


    最後一麵,到底是要見的,正巧今天也有時間。


    吃了飯直接去的醫院,她曾經在醫院待的時間太久了,對於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過於熟悉,但是那麽那麽久了,她還是沒有習慣,始終無法喜歡這股刺鼻的味道。


    住院部有很多病人,顏菲直接走到了顏能德住的那一間。


    一間病房三個病床,他躺在中間的病床上,旁邊坐著顏澤,正在給他削水果,他麵黃肌瘦,手臂上打著吊針,是無數病人該有的模樣。


    顏菲想起她的母親,她臨走的時候,也是麵黃肌瘦,以前豐腴美豔的女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七年,變得麵黃肌瘦,不成人樣。


    如今,罪魁禍首顏能德也成了那副樣子。


    她應該說什麽?


    天道好輪回嗎?


    顏菲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和聽到開門聲回過頭的顏澤打了一個照麵,顏澤站了起來,有些局促地站到一邊,說:“姐,你來了。”


    病床上的顏能德抬起頭,朝顏菲看過去。


    七年沒見,他的雙眼已經渾濁,眼皮皺在一起,看見顏菲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來,頂著幹啞的嗓子道:“菲菲,我們叔侄終於又見麵了。”


    “顏澤說你想見我,我來了,你想說什麽?”顏菲不想久待,開門見山地問。


    “你是不是還在恨二叔?”


    “我以為這個問題不需要問,”顏菲麵無表情道,“你們夫妻都是利欲熏心,覺得害了我爸媽還不夠,還想把我賣了換錢,喪盡天良也不過如此,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恨一個人是很累的,八年過去了,她已經能做到在麵對很多人和事的時候都維持平和的心態,她以為她已經不恨了,但是在看見顏能德的時候,還是想衝上去打死他。


    “我得了肺癌,快死了。”顏能德說。


    顏菲笑了,“這是好事啊,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你不會想要我原諒你吧?你能幹出賣我的事情,我原不原諒你,對你而言,又有什麽打緊?”


    顏能德的臉皮已經是非一般地厚,聽見顏菲說這樣的話也不生氣。


    他身體痛得厲害,望著天花板道:“從小到大,你爸都對我極好,我犯了錯,都是他給我兜著,我成績不好,他熬夜給我補習,我做生意,他盡全力給我鋪路,幫我走關係,可惜後來我染上了賭癮,害了他。”


    “你是害了我全家,可不止是害了他,”顏菲補充,“在我爸眼裏,你是他親弟弟,他就算冒著坐牢的風險也要救你,但你對他不同啊,對你來說,他就是冤大頭,他死不死的,無所謂,他的女兒過得生不如死你也無所謂,白眼狼的眼睛都沒你白。”


    她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突然就覺得來這裏聽顏能德懺悔很沒意思。


    “你要是真的知道錯了,就去陰曹地府跪在我爸麵前給他認錯吧,”顏菲冷笑了聲,“你一個快死的,要死就死快點,別都要死了,還給你兒子堆一堆債務。”


    “姐,你別這麽說。”顏澤阻止道。


    顏菲笑了笑,轉身就朝外走,迎麵撞上去外麵買飯回來的王芳。


    王芳看見顏菲,像是見了親人似的,臉上幾乎立刻就有了笑容。


    她匆匆放下盒飯,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江寒和祁燁,拉住顏菲的手道:“菲菲啊,你可算來了,嬸嬸盼著見你都盼了好久了。”


    “見我做什麽?”顏菲抽回手。


    “還能為什麽?你今年就二十六了吧,著實不小了,很多你這個年紀的女人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你爸媽都不在了,說到底你還是我們顏家的人,你結婚的事情總不能讓外人操持,”王芳笑得一臉討好,“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你爸認識不少大人物,在我們南瑜,那都是有錢有勢的,女人嘛,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結婚生子,嫁個有錢人,這輩子就不愁了。我和你二叔就琢磨著,在他咽氣之前,怎麽著也得把你的婚姻大事給辦了。”


    顏菲:“……?”


    她滿臉問號地看向顏能德,“你想見我就為了這事?”


    顏能德道:“我有愧你父母,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你沒有成家,我沒臉去見你父母,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旁邊的顏澤聽到此處,用力地抹了一把臉。


    “那彩禮呢?給誰?”顏菲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彩禮都是給娘家人的,這是我們南瑜的規矩啊,這個規矩是不能破的,”王芳笑道,“男方出彩禮,我們女方出嫁妝,你且放心,我和你二叔絕不會短了你的嫁妝的。”


    “嗤!”顏菲忍不住笑出了聲。


    “菲菲已經有男朋友了,結婚的事情,我們還不急,就不勞二老操心了,”江寒聽完一大堆笑話,難得還能麵不改色,“關於彩禮,菲菲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到時候我會直接把彩禮打到她的銀行卡上,不會給別的任何人,至於菲菲願意給誰,那是她的自由。”


    王芳看向江寒,目帶審視。


    “你真是顏菲的男朋友?你不是說你是她的律師?”


    “既是律師,也是男朋友。”江寒禮貌道。


    王芳氣笑了,“菲菲是南瑜人,她結婚就該按照我們南瑜的習俗來,彩禮都是給娘家人的,哪有她自己拿著的?你到底懂不懂規矩?”


    “媽,夠了!”顏澤聽不下去了。


    江寒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不是大清,況且我也沒聽說哪家姑娘出嫁,男方會把彩禮給她叔叔嬸嬸的。叔叔身體不好,還是養病要緊,菲菲的事情,自有我操心,我絕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委屈,我們還有事要忙,就先告辭了。”


    第77章


    江寒在顏菲發飆之前,攬住她的肩,將她往外麵帶。


    王芳還要追出去罵人,被顏澤一把抓住手臂,顏澤攔住她,滿臉的不可置信,“您說夠了沒有?原來你們三番四次地找我姐,就是在琢磨這件事?又想把姐賣了換錢?你們是不是瘋了?害得她家破人亡還不夠,還想為了幾個臭錢把她往火坑裏推?!”


    “什麽叫把她往火坑裏推?讓她嫁給有錢人那是為了她好,”王芳理直氣壯道,“況且爸媽也是為了你好,你就要畢業了,該買房買車娶媳婦兒了,現在南瑜的房價這麽貴,爸媽總得為了你的房子首付想辦法。”


    “錢我自己會賺,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犧牲,”顏澤麵色難看,“你們最好不要再打姐的主意,否則,以後就當沒我這個兒子。”


    王芳一聽,那還了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


    “老天爺喲,你這是要我去死喲,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兒子,他竟然想不認我……”


    顏澤煩不勝煩,直接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沒去管撒潑的王芳。


    他的父母一直很愛他,尤其是他的母親,從小到大,幾乎對他有求必應,隻是後來他們家破產了,他才過得比較辛苦。


    他一直以為,他的父母是正直善良的人,沒想到是他被蒙蔽了雙眼,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父母竟然如此厚顏無恥。


    顏菲被王芳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江寒攔著,她可能會衝上去給王芳兩巴掌,讓她醒醒腦子。


    他們乘電梯到了住院部一樓,江寒拉著顏菲,讓她坐到藍色的休息椅上,自己到自動販賣機前給顏菲買了一瓶水遞給她。


    顏菲氣得眼睛都紅了,擰開瓶蓋咕嚕咕嚕喝了大半瓶水。


    祁燁雙手插兜,說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了?他們的話你就當沒聽見,不必往心裏去,否則豈不是給自己添堵。”


    顏菲深吸口氣,難以置信地說:“怎麽會有那麽不要臉的人?”


    “正常,醫院這種地方,每天都在上演生老病死,你如果在醫院待得久了,什麽妖魔鬼怪都能見到,”祁燁感歎,“我見過太多了。”


    顏澤追了上來,他一臉懊喪,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爸媽找你是為了……”顏澤實在說不出後麵的話,他沒那麽不要臉,“我媽的話你就當沒聽見,你放心,你結婚的事情,我不會讓我爸媽插手的。”


    顏菲抬頭看著他,道:“他們插不了手。”


    顏澤煩悶地抓了抓頭發。


    “你爸的病,你怎麽打算的?”顏菲問。


    “他想治。”顏澤道。


    “他不知道他肺癌晚期?”


    “知道,我媽已經告訴他了,最開始的時候他不接受,發了幾天瘋,現在已經接受了,但是他還是想治,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顏澤坐到她的旁邊,頹喪道。


    “晚期,沒得治,你花錢給他治,隻會人財兩空,”顏菲嘲諷地笑了下,“況且,你們家還有錢嗎?”


    家裏的錢本就不多,顏能德住了這麽久的院,一係列的檢查治療費用花費了不少,如今家裏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最多還能撐個三五天。


    三五天後,再不繳費,醫院就會停藥。


    “他想治。”顏澤又重複了一遍。


    他爸隻有半年壽命了,他生為人子,如何能在這個時候跟他說,家裏實在拿不出錢了,醫院要停藥了,我們不治了,回家吧?


    他如何能不按照他錘死的父親的心意去做?


    可是他又實在是拿不出什麽醫療費了。


    他總不能跟顏菲開口,她自己要上班、要兼職還要學習,自己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別說她沒有,就算有,他也沒那個臉求他借錢給他去救他那個喪心病狂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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