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華顯然有些失落,不過也能接受,他幽幽問:“那澄澄孩子跟誰姓?”


    “你管那麽多,不姓周就不是你太孫了?那不跟我姓蔡,我是不是都不該認這些孩子了?你們這些男的還真是什麽便宜都要給你占了,你咋不讓周秉澄的孩子跟薑黎姓?”


    周國華氣:“周秉澄聽過我話嗎?隻會氣我,他孩子愛跟誰姓跟誰姓。”


    蔡梅出主意:“那行吧,到時候讓澄澄孩子自己抓鬮,抓到哪個姓就跟誰姓。”


    孩子都還沒影呢,但周國華已經準備明天去拜天公,保佑孩子姓周。


    ……


    或許人太幸福了,就會有不真實的空虛感,像是一腳踩在雲層中,然後猛地踩空,墜落,失重。


    江向懷來南日縣後,睡得都挺好的,但這天晚上又失眠了,太陽穴針刺一樣疼,明明很累,神經卻格外亢奮,腦袋中像時刻都有人沉沉地在捶打。


    他手邊沒有藥,心口發悶,時不時梗塞,莫名一陣陣發慌。


    快到天亮的時候,他才昏昏沉沉地睡著,夢境裏先是一片漆黑,空無一人,漸漸又彌漫著腥紅的鮮血,到處都是人和車,警笛聲刺耳得讓人害怕,他哥一動不動地趴在方向盤上,他媽媽流著淚罵他:“你怎麽不去死?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他明知道這是夢,卻怎麽也醒不過來,他痛苦地掙紮著,直到有一雙手握住了他的手,好像有人溫柔地在喊他,於噩夢中拯救他。


    他猛地睜開了眼,天光大亮,隻模糊地見到床畔坐著一個身影,他手裏正緊緊地攥著那人的手。


    他一把抱住了來人:“澄澄。”


    “是嘉嘉啦。”趙延嘉掐著嗓子,任由他抱著,還有模有樣地當起了男媽媽,安撫地拍著他的後背,“做噩夢了嗎?懷懷,乖哦,不怕,夢都是反的呢……”


    江向懷忽然覺得,什麽噩夢都沒這兩聲“嘉嘉”和“懷懷”可怕。


    第70章 老狐狸精


    江向懷昨晚發了那條秀恩愛的朋友圈之後,他朋友圈的圖標就出現了三個點,點讚和評論因為條數過多而不顯示具體數字了。


    他剛打開微信的時候,聊天框消息還多得直接閃退了。


    突然又一下收到這麽多消息,他都有些不適應,還以為仍在明迪工作,有處理不完的工作信息和郵件,隻能把自己當作一台不停運轉著的精密儀器。


    周織澄高中的長相和現在沒什麽變化,但凡認識她的人都知道江向懷發的人是她。


    江向懷的朋友圈下自然隻有祝福。


    “這是周織澄嗎?江師兄幸福久久。”


    “太般配了,等結婚的時候記得給我們發喜糖。”


    “這是從女朋友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嗎,好甜,女朋友也是律師嗎?”


    和他關係親近一些的人就忍不住調侃:“這就是找老婆要趁早嗎?當初不是說好隻是好友的妹妹嗎?”


    “讓你去鄉下錄製節目,你談戀愛去了啊?夏 par 上次開會剛說對你很失望,沒好好工作!”


    “恭喜你處心積慮多年,終於抱得美人歸。”


    夏明寧留言道:“總算見你公開秀恩愛了,幫我問澄澄好。”


    趙延嘉賤兮兮地評論:“澄澄懷懷,你們好呀~我是嘉嘉。”


    江向懷看著評論區的祝福,眉眼浮現淺笑,好像體會到秀恩愛的快感了,尤其看到他們誇讚澄澄的話,他就忍不住生出隱隱的自豪,他是個想讓所有人都看見他身懷寶藏的藏寶人。


    他學著夏明寧平時的回複,打字道:“統一回複:謝謝大家,她是我的師妹,一位很優秀的女律師。”


    透著一股濃重的落伍老年人衝浪氣息。


    周織澄和江向懷的好友圈有重疊部分,她給江向懷的那條朋友圈點了讚,算是認愛了,有些人私聊祝福她,也有些同學在班級群熱聊了起來,或祝福,或八卦。


    “澄澄大美女,江師兄大帥哥,一時間不知道該羨慕誰。”


    “還是澄澄厲害,江師兄才下鄉多久,就又被她搞定了。”


    “又?以前搞定過麽?玫安不是說周織澄告白被拒嗎?江師兄不喜歡她呢。”


    “我的直覺……以前江師兄經常來找她啊,還跟她去吃飯看電影……跟男友有區別嗎?還是你們真的相信這種無血緣關係還如此親密的兄妹嗎?”


    薑黎:“許玫安的話你們也相信啊,她之前還為了人設編寫她和江師兄的愛情故事,被江師兄親自打臉了。其實是江師兄多年暗戀澄澄,不然誰會為了好兄弟妹妹的高中畢業照特地跟律所請假,飛幾個小時就拍張合照?澄澄她親哥都做不到呢。”


    許玫安這人愛麵子,尤其是互聯網上的麵子,高學曆投行美女的光環給她吸引了很多粉絲。


    她施施然地出現在群裏:“薑黎,你好像記錯了,我說的伯克利男孩不是江師兄,而是我現在的男朋友,他也是伯克利的哦,後來又在耶魯商學院就讀,現在做的是對衝基金。”


    “哦,對了,還是得祝福澄澄,恭喜她終於追到了男神啦,還好她堅持暗戀多年。”


    她說著,就發了一張她和現男友的合照,男方看起來就是典型的亞裔美籍長相,透著一股金融男的精英油頭氣質。


    許玫安又問:“那澄澄你是要回北城咯?江師兄給你安排進明迪嗎?我記得你以前最討厭走後門了,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你回老家自我消耗了五年,浪費了五年時間,已經跟不上資本市場了,你要是自己去投簡曆,非應屆生,學曆不夠,履曆拿不出手,各大所的 hr 看都不會看你一眼的……還好你有了個金大腿,男朋友就是合夥人,讓你掛個職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有同學也道:“肯定回北城吧,江師兄事業家庭都在這,有房有車本地戶口,我們留在這裏打拚,不就是為了在北城安家落戶麽?”


    “是啊,努力也是為了下一代能有個稍微高一點的起點。”


    這是人之常情,勇敢地往高處走,如薑黎那樣,披上她的鎧甲,在資本市場廝殺出一席之位。


    周織澄的情況特殊一點,她知道自己沒有那麽偉大,她最開始的初衷就是戀家,陪在阿公阿嬤身邊,但後來,她就喜歡上留在縣城工作的感覺,她做很小的案子,幫助很普通的人,卻收獲了很多的滿足。


    她能記得她做過的大部分案件,每個案件裏鮮活的普通人,婚姻家事案中哭泣的母親,走投無路的農村老人,缺乏關愛而走錯道路的少年犯,她喜歡和他們打交道,願意聽他們的故事,共情他們的痛楚,冰冷的法條永遠無法直接幫助受到侵害的當事人,縣城的訴訟律師該做的也絕不能隻有高高在上的法律處理。


    對於她來說,法律人的存在就是為了提取出法律的溫情脈脈。


    很多時候,周織澄並不喜歡自詡法學精英的人,他們常常因為自己精通法律,擁有優越的學曆和縝密的法律邏輯,就將自己和普通人割裂,總認為當普通人對案件的受害人施以同情的時候,法律人就該以冷血無情的法律機器麵孔出現,提出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自認為理性實則喪失人性的觀點,他們為了保有精英和傲慢的姿態,卻忘記了他們麵對的是具體的人,法律是工具,但用法律的人並不是。


    周織澄想也知道,如果她以同情和人性的角度去公開評判某個社會案件,最先攻擊她的人必定是法律人,他們會找出她的各種缺陷來攻擊。


    “這講的是法律,還是哲學?丟臉。”


    “哦,縣城小律師,懂的都懂。”


    “法律學得亂七八糟,根本不配做個法律人,如果律師也像普通人一樣發瘋,沒理性,還要律師幹嘛?讀這麽多法學書籍幹嘛?她就是一個隻會賣慘、博關注的垃圾小律師。”


    大二那年,刑法總論課程結束的時候,羅老師在她的教材扉頁上送給她一句話:做法治之光。


    無論多大的光。


    她就在南日縣發出她小小的,但永不熄滅的光。


    許玫安還在群裏炫耀她的人上人生活,工作出差都是五星級酒店,經手都是數億的資金,窺見過許多上流人的生活,她自己數年後也會實現財務自由,實現階級跨越,她常在微博上分享她的工作經曆,引得無數小粉絲把她當作偶像。


    周織澄笑了笑,回複她:“我不會去北城工作的,以後還是會在老家當律師。”


    群裏安靜了一秒。


    “你傻嗎?留在你老家有出息嗎?你成績那麽好,不覺得可惜麽?”情緒最激動的居然是許玫安,“周織澄,你被你老家磨得一點誌氣都沒有了嗎?拿出你以前的拚勁啊!”


    許玫安連發兩條:“還是江師兄不願意幫你?他是這種人嗎?你還不如讓我給你介紹對象,隨便都能讓你體麵地留在大城市。”


    “你這是在浪費你的美貌、學曆和能力,你才 27 歲,出去鍍金再回來,一樣可以進大所。”


    薑黎發了一串問號:“你沒事吧,許玫安,誰讓你開始舔我們澄澄的,澄澄是我的。”


    許玫安:“誰舔了?我這是在罵她。”


    周織澄:“雖然你誇得我很開心,但我的確隻想當一個普通縣城律師。”


    她沒想到的是,許玫安還私聊她了。


    兩人都多少年沒聊過,有段時間許玫安還對她和薑黎關閉了朋友圈,那段時間,許玫安正處在人生低穀期,她敏感又自卑,常常會幻想別人瞧不起她。


    許玫安:“周織澄,你真就想一輩子留在你那十八線農村?你攀上了江向懷,他有的是錢,你要是擔心你爺爺奶奶,直接把他們兩人帶在身邊不就好麽?何必自我感動,留在小地方工作。”


    她又道:“你要是不想求江向懷,我也認識一些合夥人,看下能不能幫你引薦。”


    周織澄沒再回複她。


    她和許玫安無法成為朋友,不是因為男人,隻是因為彼此的價值觀始終不合,不僅人生標準不一樣,她還喜歡用她自己的標準去貶低別人,如果非要扯上江向懷,也隻能說,許玫安把所謂的江師兄當作一個可以膈應她、打敗她的工具。


    周織澄無聲地看向了工具人。


    江向懷察覺到她的視線,把手上拿著的那份訴狀放了下去,對上她的眼睛,走到她麵前,半蹲了下來:“怎麽了?”


    她看著他被風吹亂的漆黑短發,目光清澈溫和地凝視著她。


    男色惑人。


    她歎氣:“老狐狸精。”


    江向懷對這個“老”字很有意見,微微擰眉。


    周織澄語氣誠懇:“你虛 34 歲了對吧。”


    她把她和趙延嘉的聊天記錄給他看。


    趙延嘉分享了一篇美國自然雜誌的研究,說人會在 34 歲、60 歲瞬間變老,他幸災樂禍:“早上我哥抱我,我已經看見他的皺紋了。”


    江向懷沉默地挽起了袖子,出去找趙延嘉,但半天沒看到他,正常來說,他現在應該在做立案和物業催收的材料。


    趙延嘉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他到底為什麽想不開要接他大姨的電話。


    他開了外放,把手機遠離耳朵。


    “趙延嘉,你讓江向懷接電話,他朋友圈發的那個女的是什麽意思?他還敢不接我電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嗎?他在鄉下有那麽忙麽?他發瘋要下鄉,你也跟著下鄉?去了那什麽窮地方!”


    趙延嘉小聲嘀咕:“不窮啊。”


    他大姨聲音尖銳:“你去農村能給你的職業生涯帶來任何幫助嗎?你哥是被那個女人蠱惑了,那你呢?你以後要做融資上市,你說說看,你這麽多天在鄉下做了什麽?”


    “騎豬。”他回答。


    “什麽?”


    他一本正經:“大姨,你以後記得看節目,就能看到我和我哥騎豬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麽?”


    “沒有胡說,騎豬很舒服的,就跟騎馬一樣刺激,不過,騎豬挺難掌握平衡的,大姨,你知道我的最佳戰績嗎,400 米。”


    他強調:“我騎著瘋狂的公豬跑了 400 多米,村長說我刷新了他們村幾十年的最佳戰績,大姨,你有聽說過摩利支天祖師沒?道教裏的戰神,他的坐騎就是一隻豬,我在南日縣就是新一代的騎豬戰神……”


    “你是不是有病?”他大姨憤怒地掛斷了電話。


    趙延嘉:“……”


    到底是誰有病。


    用魔法打敗魔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再是普通朋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耳並收藏不再是普通朋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