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重的袋子勒紅了手指,血液的凝固讓手變得麻木。


    藏在貨架後麵的秦見月慢吞吞收回視線。


    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她看到夏霽臉上漾起的笑。


    這種時候應該想什麽呢?


    想到那一天晚自修結束的擁擠樓道裏,她的表演沒有成功等來他的回眸。


    被忽視太多次,這都不算什麽了。


    直到在人潮擁擠的廣場上,她看著逆著人群跑過來的女孩衝他揮手:“程榆禮你快點啊,快沒車了!”


    秦見月站在沒有路燈照得到的一塊地磚上,聽著齊羽恬對她誇誇其談,眼裏是他跟隨著少女一同離開的身影。


    她對他的無視習以為常,但又不免因為這樣的相伴而有所落寞。


    齊羽恬把那本書揣進秦見月的書包,也抬頭看到如影隨形的那兩個人:“欸?程榆禮啊,那是他女朋友?”


    那應該是秦見月第二次見到夏霽。


    第一次是程榆禮為躲避她,摔掉自己的手機。


    她以為,他是討厭她的。


    而說到底究竟討不討厭,其實她一個外人很難猜測判斷。


    畢竟人跟人的關係,本就很難用交好或決裂這樣簡單的方式界定。


    相處不了的人,也可能自有他們的磨合期。


    相處融洽的人,也不乏下一秒老死不相往來的例子。


    “不知道。”秦見月呆呆地回答齊羽恬,“可能是吧,看著還挺親密的。”


    有的人因為緣分和運氣相遇,又因為更多一點的緣分和運氣而結合,這樣的關係就像一個蝴蝶結,它華麗精美,但不牢固,輕輕一扯就散了。


    有的人之間,遠隔千山萬水,聯絡與瓜葛都變淡,提起名字都不會再次放到一起,但他們的命運早已在最初就被纏繞,成為一個不起眼的死結。


    狹路相逢的溫情碰到知根知底的細水長流。


    “夏叔叔”會讓他惦念關切地問一聲是否安好,小九是他童年故事裏的秘密主角。


    秦見月以為藏起日記就能夠讓她不為人知的孤島沉沒。但真的到了注定來臨的這個時刻,被推到人生的某一個路口,一切都會卷土重來。


    她藏在貨架後麵,看著程榆禮在貨架與貨架之間仔細尋她。


    他走過冷藏區、走過水果區,走完整個超市,折返回來再找一遍。


    他的身影也說不上焦慮匆忙,程榆禮不是一個會焦急的人,他有著用不完的耐心。隻不過比往日步伐要快一些,時不時低頭看一下手機。


    聊天框裏顯示著他發來的兩個字:人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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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秦見月給他回複:你回頭。


    程榆禮看到消息, 便旋即轉過身來,一眼看到秦見月拎著好幾個袋子就站在他身後。


    他邁開長腿,幾步走過來。也沒有問東問西, 去接她手中東西。


    秦見月好奇道:“你沒有買牛奶嗎?”


    程榆禮說:“我想了想, 還是叫人每天送吧。”


    她不置可否。


    “出口等我。”他提著東西去付錢。


    “嗯。”秦見月點著頭,往外麵走。她悶著頭, 就這麽走著走著又散了。


    曲解了程榆禮的意思,她懷揣著厚重心事, 走到了超市出口, 站在馬路上,目光虛焦, 看著人流來去。


    那個染著粉色頭發的女人一晃而過, 再沒出現。


    但她的色彩拓在秦見月的角膜,無法消失。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 她在各種小道消息之中得知了這個女孩的名字。後來再遇見夏霽,是在校門口的煎餅攤。


    周五放學, 秦見月習慣在這裏買煎餅,從兜裏摸出一張十元紙幣,對攤主阿姨說:“加兩個雞蛋, 謝謝。”


    秦見月站在青蔥的梧桐小道上, 身側都是先行放學的高一同學。而綠蔭的後麵是荒廢的工地, 工地的四處被泡沫板圍起, 揚起的飛沙走石裏, 秦見月聽到一道似近又遠的聲音:“喜歡我啊?那你學兩聲狗叫我聽聽。”


    這離譜的言論讓她不禁偏頭看去。


    說話的女孩將校服的衣袖擼到手肘, 露出纖細的小臂, 腕上戴著一串亮晶晶的銀鏈, 此刻正笑得張揚, 看著眼前和她身高差不多的一個男生。男生穿著校服,背著書包,規矩板正的書生模樣。


    她的身後還站著兩男一女。


    那個被針對的男生又是謹慎又是激動地問:“我要是叫了,你能跟我在一起嗎?”


    夏霽笑著:“得看你叫得好不好聽嘍。”


    秦見月收回視線,看著煎餅攤上被打入油鍋的雞蛋。滋啦滋啦,案板沸騰,滾燙的油水濺到攤車的玻璃上。


    秦見月盯著那一片油汙出了神,另一邊轟然的鏟車運作聲裏,夾雜著一道喊破音的聲線:“汪汪!汪汪!”


    夏霽不大滿意地揉了揉耳朵,一時沒說話,片刻又鬆開緊擰的眉:“這也不怎麽像啊,要不你再地上爬兩圈,一邊爬一邊叫怎麽樣?”


    “爬……爬?”男生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大發慈悲的姿態:“也不用太遠,就從這爬到校門口吧。”


    男生手捏著書包的肩帶,慢慢收緊,說話毫無底氣:“改天吧,我家裏還有事,我、我得回去了。”


    女孩的聲音一下變得尖銳:“煩死了,爬兩下都不願意。說什麽喜歡!”


    “對不起,對不起。”他莫名其妙地道歉,轉身要走。


    跟在夏霽身後的兩個男生走上前,扯著他的領子。男孩一下被摜到牆上。


    “打吧,”夏霽揉了揉眉心,聲音變得悶沉許多,“動作快點,等會兒放學人多了。”


    秦見月詫異地抬頭看去,那個學狗叫的男孩已經被拖進了工地裏麵,夏霽若無其事地攬著她姐妹的肩膀走上另一條路。


    “同學,同學!”阿姨拎著做好的煎餅,喊了她半天,“好了!”


    “哦……謝謝。”秦見月伸手接過。


    咬了一口。食之無味。親眼見到兩個女孩走進旁邊的禮品店,秦見月加快步伐走到校門口的保安室。


    保安將信將疑地衝著秦見月指的方向看去,拎著警棍一指:“嘿!幹什麽呢!!!”


    兩個作案的男生立刻逃之夭夭。


    新的一周,鬥毆的男同學被拎到主席台念檢討,而始作俑者夏霽並沒有得到任何的譴責。


    再後來,秦見月不時會注意到夏霽,看著她奪走同學手裏的零食,而被欺負的女孩敢怒不敢言。在餐廳路過別人的餐桌,故意掀翻對方的菜盤,再假惺惺說句sorry。


    在校園裏,有很多的針對和欺淩甚至不需要理由的。


    聰明的人懂得明哲保身,但在跋扈的資本前麵,又能保得住什麽呢?即便僅僅是一個眼神讓她不舒服,一瞬間就會四麵楚歌。


    ……


    返程的車上,秦見月顯得反常的沉默。車裏在放李健的歌,不知道是他愛聽還是隨機歌單,總之聽得她快遁入空門了。音樂的療愈作用是明顯的,終於在靡靡的旋律聲中平靜下來,秦見月打開手機安靜地看了會兒菜譜。


    程榆禮也沒有什麽表達的想法,他平靜地開車。


    霓虹在玻璃上跳躍,兩個人常常這樣相對默然。這應該會是令他感到舒適的生活狀態。


    音樂聲漸漸褪去,開始播放新聞。


    原來是電台。


    “根據天文預報顯示,今晚我們將迎來獵戶座流星雨,預計每小時會有120顆左右的流星劃過星空……”


    這則新聞讓秦見月停下了滑動手機的手指。


    流星雨……


    她想起曾經在多年前見過一次流星,那時還處在為和他的一個對視欣喜若狂的年紀。濃烈的喜歡讓秦見月滿腦子都是程榆禮的名字,她躺在床上設計著今晚的美夢,忽然望見天窗外麵一顆流星劃過,秦見月驚喜地坐起來,揉揉眼睛。


    好運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劃過她的夜空。


    她急忙十指扣起。


    快許願!快許願!


    但是……許什麽願呢?緊迫的時刻,一切關於祝福的美好句子都想不起來。


    程榆禮,祝你……祝你……祝你,做我老公吧!!


    再睜開眼,天又靜謐了下來。流星飛走了,秦見月懊惱地想,她剛才在口出狂言些什麽啊……還不如許一些切實的願望。


    想到這回事,秦見月不自覺彎了彎唇。


    好傻。


    應該沒有哪個女孩沒做過這種夢吧。這樣的願望統稱為“非他不嫁”。


    陷入對回憶的尷尬思索,總算淡去了超市裏那一段邂逅的不快。隻不過那一片粉色的影子還在她的眼前晃動虛浮。


    紮在心上的刺被整個按進了肉裏,不代表它會消失。


    進了家門,一件好奇之事吸引到秦見月的目光,她邁步往客廳的大魚缸走去,指著在角落裏的兩尾纏綿的魚,她問款步過來的程榆禮:“它們在幹什麽啊?”


    眼前,一條魚正頂著另一條魚的腹部,蠕動擺尾。


    “交.配。”


    “……”


    他微微笑著,把她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裏:“非禮勿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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