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難得借著酒勁,她自行解開一點內心深處封存的柔軟。


    這秘密的邂逅,讓他不忍說話去破壞掉她的心境。


    秦見月的聲音溫溫柔柔。


    “齊羽恬,王佳明,李瑞,安可欣——咦,安可欣是誰?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了。還有鍾楊。他好厲害,他幫我拉來好多他的朋友。”


    秦見月一邊絮叨著一邊想,“嗯,還有誰呢,這個字太模糊了我都看不清了。”


    她擰著眉看了半天,終於放棄觀察,又指著人物的臉妝說:“你看,這個武生和老旦是齊羽恬畫的,她還蠻有畫畫的天賦的。是不是比我畫的好看?”


    見程榆禮不接話,秦見月訕訕低下頭,她輕輕將這積灰的絲絨旗幟從角落裏慢吞吞卷起來:“你也覺得很無聊對吧。”


    程榆禮輕輕撥開見月的手,又展平這麵旗子,他用指尖在秦見月的名字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程榆禮。


    秦見月看著他這樣一筆一劃,鄭重地寫。


    末了,他抬了抬下巴,看著她說:“現在多了一個成員了。”


    秦見月抿著唇,良久不語。她是鼻酸了一下。又高興又是遺憾地把旗幟重新收好:“可是,可是都解散了。”


    程榆禮不以為意地說:“那就重新開張。”


    絲絨旗被她揉在心口的位置,秦見月將嘴唇咬得泛白,紅著眼,半晌不語。


    她是柔弱的,但也有隱隱倔強的時刻。這樣忍住眼淚的一麵,仿佛讓人看見那些寒冬臘月裏艱難的堅守。


    程榆禮用骨節蹭了蹭她的眼眶,他拉著見月起身,幫她把旗幟重新卷好,困難地塞進那個變形的文具盒,一團東西被揉進去,鼓脹得殼都翹起。


    爾後,他問:“今天為什麽喝這麽多?”


    她挫敗地將額頭抵在他的肩上:“我也不知道,就是很想喝。”


    程榆禮用手臂輕輕地圈住她。


    秦見月也順勢摟住他的腰身,仰頭看他:“我們這樣的人要成天在外麵應酬,要喝得多,不許生氣噢。”


    他笑了笑:“我不生氣。”


    “嗯。”秦見月點著頭,把腦袋埋進程榆禮的懷裏。


    三中的放學鈴聲響起,秦見月挪眼去看底下烏泱泱的高中生。


    人頭攢動的熱鬧裏,不知道是不是也會發生一場熱切的眼神追逐,以及困乏了一整天,堅持下來隻為這一刹那的蓄意靠近,因為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眸而熱烈澎湃之後,又在聲勢浩大的人流裏,一次又一次地經曆失去。


    最終,所有的一切隱沒在夜色,寂滅於雪聲。


    歲月藏匿起每一個年輕的夢。


    她吸了吸鼻子,說:“夢想都是重要的,一個都不會放棄。”


    “程榆禮也是其中之一。”


    她的聲音很小,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


    程榆禮請了司機來開車,他趁著返程的時間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回到家裏不得不強撐起精神,替秦見月卸妝清洗,她半醒半睡,口中還念叨些什麽,甚至還唱了幾句,弄得他哭笑不得。


    不過好在她算是乖的,除了話變多,行為上安分十足。


    忙碌完回到床上,程榆禮乏力地摟著她睡。她洗過的發有一股清淡的蓮子香氣,他將臉埋進去,好聞至極。又忍不住親了她一會兒。


    秦見月醉倒,手無縛雞之力。還不是任由他擺弄。


    唇齒被輕鬆地撬開,淡淡酒氣被清甜的蜜桃味牙膏蓋過。


    秦見月含糊地說:“你怎麽還偷親我呢。”


    他說:“偷親?我這是正大光明地親。”


    “我……唔。”被他親醒了,秦見月聞聞自己的頭發,聞聞自己的胳膊,好香,“我洗了澡,誰幫我洗的啊?”


    “除了我還有誰?”


    “你幫我洗澡。”想了想這回事,秦見月一下子臉通紅,埋首在枕間,“真的嗎?你脫了我的衣服?”


    她沒聽到他答複,從枕頭裏騰出一隻眼來瞄他。


    程榆禮撐著腦袋,自上而下地看著她,嘴角噙著淡笑,眼神很是意味深長。


    她又問了一遍:“你脫了我的衣服嗎?”


    他說:“沒有——”


    秦見月鬆下一口氣。


    不懷好意的男人又悠悠道:“你覺得可能嗎?”


    “……”


    再挪眼看他,程榆禮已然笑意漸深。


    “那我下次要是……不要再幫我洗了。好奇怪啊。”她把臉衝向另一邊,羞恥地抿唇。


    “哪兒奇怪了?”程榆禮輕笑著,把她身子撥正,輕啄她的唇,“不洗都臭了,怎麽能不洗?”


    秦見月捂著臉:“臭了你就把我扔在外麵,我在外麵睡。”


    程榆禮不讓她捂臉,撥開她的手,又親一下。她擋一下他就親一口,故意逗弄似的,吻得她麵紅耳赤。


    他說:“洗澡有什麽問題?哪兒不讓碰?——這裏?”


    秦見月瞳孔一縮,緊緊掐住他的手臂:“不、不是。”


    “那是這裏?”


    “……”


    她心口酥軟一瞬,乏力的指扼著他的腕,眼神求饒:“不是的,已經十一點了,你該睡覺了。”


    程榆禮輕笑著:“十一點怎麽了,今晚就破個例。”


    “可是,可是我好累啊,”秦見月為了求放過,和他商量著來,可憐巴巴道,“能不能推遲到明早啊?”


    程榆禮實際上也是累了,就是嘴上逗她兩下,沒有“加班”的打算。


    他低頭親她最後一下,應承道:“那就聽你的,明早還債。”


    秦見月如釋重負地歎了一聲,最終歪過頭舒服地靠在他的懷裏。


    程榆禮沒有立刻睡著,沒過多久,聽見她喃喃在說:“程榆禮,我好喜歡你。”


    她似乎很喜歡在夢裏說喜歡他。許多次了,都被他聽見。


    於是會擁她更緊一些。


    今晚沒有破例加班,但破例延長出一點時間來思考。


    他在想見月,從一堆被破事占據的思維裏,抽出一點幹淨的空間,來存放他們的蜜意。


    秦見月是封閉的,酒後的小秘密也是她不會輕易在清醒時袒露的一麵。


    程榆禮一開始好奇過她的這種封閉,在後來的相處之中,他逐漸地摸到了一些內因。有關家庭、有關母親,生長環境裏消極的一麵會被她敏感地放大,自我捆綁。


    因此,他想竭力替她鬆一鬆勒住身體的麻繩,但短暫的釋放也不意味著她能夠徹底地掙脫束縛。


    就像一個處在遠山淡影之間的輪廓,他難以看清她的全貌。她是複雜且諱莫如深的。


    而他自認簡單,也崇尚簡單。


    程榆禮不是事事有經驗的人,比如結婚這樣突如其來的人生大事,不出現在他周密的計劃之中,不過他盡可能地將秦見月納入他井井有條的軌道。


    而人與人的感情,可控程度顯然不如別的客觀事物,至於有沒有脫軌的可能,他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夫妻之間的交往、磨合都像是摸著石頭過河。見月的懂事讓他們的磨合省略掉許多麻煩的部分,兩個沒有棱角的人碰在一起,拒絕短兵相接,睚眥必究。他們的相處出乎意料讓他省心。


    其實省心就該滿意了,但程榆禮眼下又忽然覺得有些不夠。


    他或許也是有些貪婪了。


    是被什麽催生出來的呢?或許是今天的那幅海報,或許是今夜的這一場雪,在天台的擁抱。


    對某個人、某件事太過刨根究底也許會破壞掉□□的策略。可他確實有那麽一瞬,很貪婪地想參與她的秘密。


    這一陣無序的思考令他這天夜裏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場景有二,沒有情節性,一是秦見月在一個天橋底下迷了路,她坐在石凳子上哭,哭得眼裏霧氣蒙蒙。程榆禮忙走過去摟著她哄。


    二是他跟在她的身後,見月正在離他遠去。她回頭跟他道別,而他卻沒有追過去,隻在她消失的一刹握住她掉落在地上的發圈,心底淡淡惆悵。


    夢醒時分,人在身側,抱著他的手臂正睡得酣暢。


    在溫柔的霞光裏,程榆禮端詳著她清晰的麵孔,腦海裏飛速閃過一道“幸好幸好”的聲音。指腹輕輕碰在她柔軟的唇,盡管還有點困意,但他沒再縱容自己睡下去。起早為她去煮醒酒湯。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降穀零的秘密情人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陸沉、豬豬二號機 1瓶;


    第34章


    今天是休息日。宿醉頭痛, 見月睡醒後,喝了一碗薑味很重的茶。第一口下去,臉都皺成了包子。程榆禮坐在電腦前, 似笑非笑打量她, 寬容道:“難喝就算了。”


    秦見月抿一抿唇,又覺得回味裏有一股甘, 甚是上頭,緩一緩喝了第二口。鼓起嘴巴呼呼吹了吹發燙的水麵, 她抱著杯子瞄一眼在忙工作的程榆禮, 而後停下吹氣的動作,小心翼翼問他:“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程榆禮:“還記得?”


    她忐忑道:“就是因為斷片了, 才這麽猜的。”又問:“我發酒瘋了嗎?”


    他點頭, 嘴角輕揚:“嗯。”


    秦見月不由地深吸一口氣:“那,我有沒有亂說話啊?”


    程榆禮說:“話的確挺多, 哪些算是亂說的?”


    “就是……有沒有說我的秘密之類的。”


    他淡淡的:“不少。”


    他取過桌麵上一包未拆封的煙,揭開開口條慢條斯理地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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