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嬤嬤姓劉,從宮裏出來養老後,便一直在曲陵侯家。曲陵侯府這回也去東宮,但她家的姑娘一時間也不用抱佛腳,就請了劉嬤嬤來折家。


    唐氏給了重重的禮,劉嬤嬤教起來也用心,再說了,隻教一日,教些簡單可用的規矩,還是簡單的,三個姑娘聽話,也不笨拙,她說得口幹舌燥,身邊唐氏親自給她沏茶。


    劉嬤嬤暗自點頭,然後又搖頭,隻覺得這文遠侯夫人疼惜女兒,但是這麽多年卻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在外的名聲倒是不太好。


    前兩年給折家兩個郎君找妻族,還是曲陵侯夫人牽線。


    劉嬤嬤一直都在曲陵侯家,倒是聽過給姑娘那邊怎麽說文遠侯府。


    “婆母是絕對和善的,不然我也張不開這個嘴,隻家世差些,但好歹有個侯府在,那折家大郎性子也好,這麽多年,文遠侯夫人也沒給他一個通房,相貌也好,你哪日看看就知道了——”


    每回,曲陵侯夫人都這般說,有的家裏挑家世,但有的家裏也挑人品,一來二去,倒是給折家大郎三郎找到了好人家。


    劉嬤嬤常說曲陵侯夫人好,幫文遠侯夫人,就跟幫自家親姐妹似的。所以今日來,即便文遠侯夫人不是這般好作態,她也是要盡心盡力的。


    她說完了宮禮,又給姑娘們說太子妃其人。


    然後看向了折邵衣。


    “九姑娘是見過太子妃娘娘的吧?”


    折邵衣點頭,也知道劉嬤嬤的用意,道:“太子妃娘娘極為和善。”


    劉嬤嬤點頭,“太子妃在閨閣時,我也曾見過幾回,是個心善和氣的,待人寬厚,但她的母親,英國公夫人,卻是出身雲州將軍家,手腕厲害,太子妃娘娘耳濡目染,行事做派,比之男兒也是不遜色的。”


    她道:“姑娘們見了她,萬萬不可有什麽小心思,她喜歡光明磊落之人,行事落落大方便可。”


    後麵一句話,倒是看在曲陵侯夫人的麵子上說的。


    等劉嬤嬤走了,唐氏不免又叮囑三姐妹幾句,最後讓人拿了給她們明日進宮的衣裳來。


    三人都是差不多樣式的,隻顏色不同,花色不同,折邵衣等兩位姐姐都挑完了,她才要了一件緋色的。


    折珍衣多謝她,給她送了一隻金釵,折萱衣送來一塊好墨,折邵衣通通沒有拒絕,如今錢財困難,她就跟鬆鼠囤糧一般,萬般東西都收下,將來賣了當了,都是能做吃飯錢的。


    作者有話說:


    總結:這是兩個小可憐一生由苦變甜,飛黃騰達,最後兒孫滿堂的故事。感謝在2022-04-25 21:01:19~2022-04-26 17:54: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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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要是我將來死了丈夫能去做將軍,我便感激你一輩子


    現如今是春日,春日裏花筵多,今日這裏,明日那裏,呼朋喚友的,整個京都城裏車馬不止。但今日東宮突然辦筵,那跟東宮撞上的,便要換個日子。


    唐氏跟曲陵侯夫人坐在一輛馬車上進宮,後麵跟著兩輛坐著自家姑娘們的馬車。


    曲陵侯夫人是個極為爽利的婦人,她挽著唐氏的手,小聲笑著道:“本來威遠侯家也是今日辦筵,我還收了她家的花筵貼,結果東宮這一宴貼送出來,威遠侯家便即刻派人來說改日子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著,嘴角往上翹,十足的興味,卻看唐氏還沒有反應過來,忍不住掐了她一把手,“我說,你還沒明白嗎?”


    唐氏:“明白什麽?”


    曲陵侯夫人笑起來,“你啊,還真是把自己關起來過日子,是什麽也不聽了。”


    她說完低頭,附在唐氏的耳朵邊,道:“你沒聽說啊,寧家五公子跟秦姑娘退親,是因著秦姑娘撞破了寧五跟一位世家姑娘在一起偷情,但跟誰偷情,眾人都不知道,秦家和寧家瞞得緊。”


    “就這,誰不說秦家和太子妃為人實在,保全那姑娘一家聲譽,不然要是被人知曉了,不說那個沒皮沒臉去偷情的,隻說她那一家子姊妹怎麽活?”


    唐氏聽得連連點頭,“是不該說。”


    她也是經曆過前頭六個女兒選夫婿時候的,那時候真是隻要一個踏錯,其他五個就別想要好人家了。


    唐氏日日緊盯著,費心費力不討好,最後還要給她們出嫁妝,氣得她心肝疼,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才身心疲憊,開始破罐子破摔。


    曲陵侯夫人便繼續道:“但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瞞得住,既然是世家姑娘,那咱們這些人家不得人人自危?她們瞞著,好嘛,那最後誰娶了……那位去,是吧?誰家都不願意!就有好事的人思量了,思量來思量去,把跟寧五有交集的,那日去了酒樓不見人影的,都數了一遍,最後發現是威遠侯府。”


    唐氏驚訝出聲,“真……真是嗎?”


    曲陵侯夫人笑著道:“我之前也不敢確定,可隨後威遠侯府就設下賞花宴,請了眾人去,什麽心思先不說,但緊跟著,東宮就設宴了,還在同一天,這還不明顯嗎?”


    唐氏聽得背後一身汗,然後又聽曲陵侯夫人說了一句讓她更冒汗的,“這事情到現在,倒是撲所迷離。東宮本來沒想著說出威遠侯府,為什麽過了幾天,又開始說了?我猜著,這裏麵肯定還有事,隻是咱們不知道罷了。”


    她看向唐氏,“你那庶女,跟秦姑娘交好,又去了東宮——就沒說什麽?”


    唐氏低頭搖腦袋,“我沒問,這種事情,不好問。”


    曲陵侯夫人見她不說,哼了一聲,“你倒是嘴巴嚴。”


    但也不再問,隻說別的:“向來花筵都是給姑娘們辦的,咱們老家夥去,不過是湊個數,左右沒人看,我今日便穿了一件老氣橫秋的,但頭上的金釵卻戴足了分量,不然被人恥笑去。”


    唐氏抿唇笑,摸了摸頭上也滿滿當當的金釵子,道:“好久都不曾戴這般多的釵子了。”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到了宮門口,今日東宮辦筵,特赦馬車直行,等到了地方,便有宮嬤嬤來領著她們走。


    曲陵侯家姑娘隻有兩位,因兩家時常走動,兩邊姑娘也是認識的,隻是相交也不太好,便隱隱分開,一前一後,做兩撥走。


    越往裏麵走,人便越多,整個東宮都散著花香,折邵衣聞了聞,隻覺得花香味雖雜,卻也不難聞,反而透著一股甜味。


    轉了遊廊,就見秦青鳳站在不遠處等她們。見了她來,高興的先喊了一句,“邵衣——”


    今日這場花筵,雖是太子妃辦的,但是角兒是誰,大家都懂,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盯在秦青鳳的身上。


    她這般一喚,折邵衣身上便也多了許許多多的目光。


    她自小到大還沒被這麽多人看過,倒是有些惶恐,又不好失態,隻好挺直了背梁,笑著跟秦青鳳道好。


    秦青鳳又跟唐氏和曲陵侯夫人打過招呼,跟兩家的姊妹說了幾句話,便跟唐氏道:“我有事情跟邵衣說。夫人,不知可能帶她離開一會?”


    唐氏自然稱好。秦青鳳便拉著折邵衣一路走。


    走到半路,應是到了後院,見此處人少了,便高高興興的道:“邵衣,你說要給我回個禮,我一直等著呢,你今日帶來了嗎?”


    折邵衣被她真摯的歡喜影響到了,這幾日因沈懷楠被打的陰霾倒是少了些,嗯了一句,“進來的時候,便讓宮嬤嬤給你捧走了。”


    不然也不能捧著直接進來,那也太引人注目了。


    秦青鳳就一臉好可惜啊好可惜的神情,她道:“我被關了些日子,都被關傻了。應直接去門口接禮的。”


    “那就隻有下響回去才能看了。”


    她遺憾極了,繼而又拉著折紹衣坐在遊廊連著的木凳子上靠著休息,然後小聲說,“哎,我不想住在東宮裏了,我自家在京都也有宅子,裏麵有老仆守著,我住過去,也能自在些,這裏雖然有表姐,但宮裏束縛多,我想騎馬跑一跑也沒用。”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裏麵的鳳凰。


    “我阿爹說,來了京都之後就要聽表姐的話,但是宮裏的規矩多,表姐也說不上話,她自己騎射也厲害著呢,我爹說不比我差,可我一次也沒有見她騎過馬,拉過弓。”


    折邵衣就發現了,秦青鳳是個碎嘴!她可太能說了,一件事情說來說去,最後說累了,喝了一口茶,還要繼續說,“哎,我遭了老鼻子罪,被關得好苦,幸而跟寧國公家的婚事完了,不然他家規矩嚴,我嫁過去,不得一生受罪啊?”


    “要是女子可以不嫁人,就好了,我想回雲州去,做一個戎馬一生的大將軍。”


    折邵衣本是當她說笑的,後來見她一臉的煩憂,倒是不像是抱怨,而是真有此打算。她作為好友,便被她帶入了煩憂,不得不為她真心實意的謀劃一番。


    想了一會兒,眉頭一皺,秦青鳳見她神色似有主意,便求著她說,折邵衣擺擺手,“是個餿主意。”


    秦青鳳:“你隻管說,餿不餿的,我聞得出。”


    折邵衣被她說得輕笑起來,“我說了,你也不能生氣。”


    秦青鳳,“我是個什麽脾性,你還不知道?你這般說,倒是把我看低了。”


    折邵衣便道:“行,那我就說,你可不能說出去,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秦青鳳便再三保證自己隻聽一聽,聞一聞餿味,絕不往心裏去。


    折邵衣應了。


    此時,兩人一個隨意歪靠著遊廊,一個卻不敢,隻坐得端正,背挺得直,看起來是個端莊無害的姑娘。


    但下一瞬間,說出來的話卻又不那麽的端正。


    隻聽折邵衣一本正經的道:“我剛剛想,女子不嫁人,會被人說道的,你家的長輩,你家的姐妹,都會被人指摘。”


    秦青鳳歎氣,“是啊。”


    折邵衣:“但是我讀書的時候,曾見過一個故事。說是前朝的時候,嶺南一帶的胡葉夫人戎馬了一生,被人稱頌。她是在丈夫死了之後,掌了夫家的將權,代替丈夫出征,挽大廈將傾。傳聞每一場仗在她手裏都能反敗為勝,她就沒有輸過。”


    百戰百勝的胡葉夫人!這個秦青鳳知道啊,她點頭,“我自然知道胡葉夫人的威名。”


    折邵衣,“還有大黎的刕夫人,她就是丈夫死了之後,便回了娘家,當時七國爭霸,她跟著父兄一起,打下了新朝。”


    刕夫人娘家就姓刕,至於夫家是誰,朝代太過於久遠,史書上已經沒有記載,但是刕夫人的事跡,卻是在史冊上留名的。


    大黎初建的時候寫功臣策,三百個男人,獨有刕夫人是女郎。


    秦青鳳一臉激動,“我自然也知道刕夫人,她的馬叫做雲追,我為了紀念她,便把我雲州的馬,也叫做雲追。”


    不過,她狐疑的道:“你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折邵衣聲音越來越小:“我說了,你千萬別生氣,我隻是剛剛想著,這兩位夫人都是死了丈夫才做將軍的,當時他們的丈夫在,便是夫人,要跟在丈夫的身後做事,替他們養兒育女,不曾有什麽事跡傳出,倒是丈夫死後,回歸了本姓,做出了一番事情。無論是胡葉夫人還是刕夫人,都被叫的是原來的名字原來的姓,而不是什麽氏——”


    “想來,沒有了夫家的束縛,她們倒是活得更好了。”


    她道:“你若是將來真要做將軍……我的意思,你明白吧?倒不是硬要丈夫死了,再怎麽說,也要和離了,沒了丈夫……沒了夫家的束縛……”


    秦青鳳就張大了嘴巴,啊啊啊了好幾聲,最終百般激動隻能化作一下又一下的親昵,抱著折邵衣就拍肩膀,“邵衣,好,邵衣,好!”


    折邵衣到底經不住打,她忍了一下痛,還是提了出來,“還是別拍了吧,我沒練過武,身子都要散架了。”


    秦青鳳此時此刻已經把折邵衣當成了親姐妹,拉著她的手不放,“你實在是給我提了一個大醒,邵衣,要是我將來死了丈夫能去做將軍,我便感激你一輩子。”


    折邵衣聽她這般一說,便連連擺手,生怕她將來真要嫁個病秧子等他死或者毒殺了夫君做將軍去,道:“不用,不用——幸而你不惱我,我這般的話,換個人也不敢說,隻覺得你應不會怪我咒你將來……我才說了,你聽聽就好,可千萬不要當真。”


    秦青鳳卻道:“你敢這般說,也是不拿我做外人,我怎麽會惱你。我瞧得出,你性子謹慎,能跟我說這番話,已然是把我做朋友了。”


    她激動極了,“這主意雖然不正經,但卻是一言點醒了我,女子想做將軍何其艱難,是姑娘身做將軍的,我看遍了史書,也沒瞧見,為的是什麽?為的還不是世人覺得女子不適合在戰場上。非要嫁了人,死了丈夫,好似有了一個名分,最後了無牽掛了,才能去戰場拚一拚。”


    她還感慨道:“從前我爹總讓我多想多思,我還覺得自己挺厲害,可現在想想,自己實在是鼠目寸光,你我都知道刕夫人和胡葉夫人,我卻隻想到讓自己的馬也叫雲追,你卻已經想到死丈夫一事上去了,實在是比我厲害許多。”


    折邵衣被她說的哭笑不得,道:“我也隻是勸慰你罷了,你可千萬別說了,也別想了,我說完這心裏就害怕。”


    秦青鳳笑起來,調笑道:“你別害怕,將來我也不供出你來。”


    然後見折邵衣確實麵有懼色,真怕自己剛剛太激動嚇著人,眼看時辰不早,便拉著她回去。


    兩人站起來就走,很快便轉了遊廊,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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