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邵衣心中就有了底。她想,陛下喜好佛,宮裏麵的娘娘們會順著他的喜好去,那他的兒子們呢?


    甚至於臣子們也應供奉著才對。


    澹台老夫人見她目光慢慢的凝聚在一起,又神思不寧,倒是拍了拍她的腦袋,“說吧,直接說你的想法。”


    折邵衣就笑起來,她道:“我也沒想太多,隻是覺得此事雖然我這種人不知,但其他人,但凡在廟宇之間走的,都應知曉。我當時知道的時候,都想著若是碰見了陛下,他若是問我平日裏有什麽喜好,我就說是拜佛。”


    “拜什麽佛?虛空藏菩薩。”


    澹台夫人悶笑一聲,“你都想到這裏去了。”


    實在是……不愧是她看中的人,想法自然跟其他人不同。


    折邵衣摸摸腦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也明白,這事情非我一人想,其他人也肯定想。若是這般直白的拍馬屁,必定會被陛下惱怒,我就想著回來問問您,這麽多年,可有跟陛下說供奉虛空藏菩薩的?”


    澹台老夫人笑起來,“還真有。”


    折邵衣問,“陛下是罵他還是罰他了?又或者是獎賞於他?”


    澹台老夫人卻怔怔一瞬,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喃喃道:“其他人我不知曉,但有一個人,陛下覺得她很蠢,不過蠢人麽,陛下也很喜歡。”


    折邵衣:“他是哪位大人?”


    澹台夫人卻不說了。


    她問折邵衣,“你問這個做什麽?”


    折邵衣就笑,“誰還不想知道陛下是什麽樣的人啊。他求財,說明心為百姓,是一位好陛下。”


    “傳聞天子喜怒不形於色,能知曉他的喜好,便能猜出他的其他性子。”


    “我在宮裏麵七天,發現人人都猜陛下的性子,自然也想猜一猜。”


    “我又沒見過陛下,不知道他是什麽樣子的,也沒有接觸過朝政,隻能從這些自己聽見看見的事情上猜一猜了。”


    澹台老夫人便覺得這丫頭如今膽子越來越大了,這才多久呀,她便再不是當初那個進宮害怕,進澹台府唯唯諾諾的小丫頭了。


    她問,“那你還看出什麽來了?”


    折邵衣就道:“還看出一些簡單的。”


    她倒是沒覺得害怕,直言道,“有人猜的對,有人猜不對,但無論如何,拜得對的人,也許隻是熟悉陛下,經常與他相處,猜不對的人,應該隻是少見陛下。”


    她說到這裏,眼神裏麵煥發出光彩,“若是讓我多見見陛下,定然也能猜得準。”


    澹台老夫人便笑,一個姑娘家,也不知道如何生的,倒是如此有誌氣。


    她這個腦袋到底怎麽長的?


    但想起太子妃,又覺得折邵衣正常些,這腦袋瓜子也變成了尋常姑娘。


    所以說,端看跟誰比了。


    澹台夫人想到太子妃,再看看自家這個正在琢磨著如何猜測帝王心思的丫頭,倒是有了講講民間疾苦的念頭。


    ——在她看來,無論是揣度上位者的心思,還是用陰謀詭計,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謀事。


    隻是人心善惡不同,所謀事之不同,所用計也不同。而這些,都不如一顆仁心來得重要。


    澹台老夫人想了想,把一本地方誌給她。


    “你讀出來——”


    折邵衣接過地方誌,好奇地看了一眼,發現是蘇州寧縣的。


    然後去看字,隻一眼,如墜冰窟。


    上麵寫道:“寧縣有疫,舍空邸第,為置醫藥。賜死者一家六屍以上葬錢五千,四屍以上三千,二屍以上二千。”


    把這一句話讀完之後,折邵衣隻覺得手腳冰涼。太子妃娘娘之前給她那本荒唐書,她隻覺得義憤填膺。


    如今想來,上麵所有的荒唐事都是官員富戶權貴,而這些荒唐事情導致的,又或者是因為天災導致他們所做的荒唐事之下的百姓,都“堂而皇之”的,成了屍體。


    這一句話,讀來觸目驚心。雖是天災而成,也沒有寫荒唐之事,但是這句話之下,成千上萬的百姓屍骨已經堆積如山。


    她突然忘卻了去想什麽帝王心思,忘卻了自己那些小心思,而是真真正正的沉浸在這句話帶來的悲涼與無力之中。


    她想,她今晚都不會高興了。死的人太多了,她心有不忍。


    澹台老夫人卻高興的笑了笑,讓澹台思正給她響午做個鹵豬蹄。


    中午飯沈懷楠也蹭上了。他今兒來得早,理由也是正正當當的,“好幾日不來,家裏的柴也可讓我劈了。”


    確實!如今管家有了他,是一點兒也不願意自己劈柴了。沈懷楠來得正好,他交代完要劈的柴火,便自己去忙活了。


    沈懷楠劈柴,那一時半會回不去了。折邵衣就跟澹台老夫人一起去睡午覺。夏日裏總是犯困的,她如今中午總愛打盹一會。


    沈懷楠是沒有這樣的好福氣的。他冒著大太陽劈柴,劈完了,得了管事的一碗酸梅湯,瞬間覺得舒坦多了。


    管事看他順眼,道:“老大人在書房等你。”


    沈懷楠就去了書房,澹台思正拋給他一本書:“讀出來。”


    沈懷楠低頭一看,是一本江南地方讓的蘇州寧縣地誌。


    這書他是沒有的,不過他看年份,是前朝永德年間的,那一段時間幾乎風雨飄搖,先是有蝗災,再是有洪水,最後天災人禍一起,地方藩王起兵造反,換了年份。


    他翻看一頁,發現上麵有折痕,於是順著讀出來,“寧縣有疫……賜死者一家六屍以上葬錢五千,四屍以上三千,二屍以上二千。”


    他讀完舒展眉頭,“這倒是好事,將人隔開,又給了錢善後。能做到這一步,想來其他也是不差的。”


    又道:“學生記得當年永德帝心仁,不少人提出火燒寧縣他都沒有同意,最後還是宰相秦川鎮力壓眾人,支持陛下這個決定,從錢財到安置難民,做得十分到位。”


    他剛說完,就見澹台老大人又給他拋來了一本書,上麵還是永德年間,還是有疫,隻不過上回是蝗災,這回是洪水。


    而且這一回上麵寫的截然不同。


    上書:封城,封路,封山。再放水,屠城,三年不收屍骨。


    沈懷楠看向澹台老大人,隻聽他道:“萬般不由人,也由不得人。”


    “這兩本書,你拿回去好好看,說不得有哪一日,你就要做出選擇。”


    作者有話說:


    二更老規矩。


    昨天有一個寶寶提出來前麵有bug的,作者今晚上再改,白天忘記了


    ——


    疫情那句話,賜死者那句出自漢書平帝紀。


    下章那句一起標注哈,(由是道路積骨……),出自舊唐書代宗紀。


    ——


    ps:就這兩句話找了倆小時,這就是沒有文化的作者寫文慢的原因,小夥伴一定要多讀書呀嗚嗚嗚感謝在2022-06-07 22:28:39~2022-06-08 21:04: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85號和5號先生 30瓶;蘑菇君 10瓶;是00喇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0章


    二更


    兩個人看了同一本書卻悟出了不同的道理, 這一本書最終被沈懷楠藏在袖子裏帶了回去。


    不過兩人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學了寧縣有疫一篇。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沈懷楠學的比較多一點。比如說,他還看了一場天災引發的人禍對百姓和世道的傷亡。


    書上記載, 寧縣大疫,死者十七八……大抵雖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棄其骸於田野,由是道路積骨相支撐枕藉者彌二千裏, 大禹以來不書。


    這個多災多難的縣城, 隻要一有天災人禍,便會死傷無數, 受盡人間疾苦。


    但每一任縣令所作所為卻也帶著思量。沈懷楠不會幼稚到覺得這僅僅是一個縣令的仁心或者壞心就可以做出的決定, 一縣生死,絕對不是縣令能決定的。


    寧縣是大縣,這背後還有朝堂博弈。如果僅僅是簡單的時疫, 澹台老大人不會這般鄭重其事的叮囑他回去好好想。


    沈懷楠不是真正的十三歲,他比澹台大人要想的更加聰慧。他知道每一次決定,都應該是黨派之爭下的結果。


    最後他要走的時候,澹台老大人對他說將來看他怎麽決定, 沈懷楠其實內心很激動。


    不論其他, 這代表澹台老大人認可他將來一定會做官,而且還是大官。隻是他不知道為什麽老大人點撥他的時候,總帶著一股悲涼。


    比如上次說的“人生不全”,比如這一次的時疫決定。


    好似他將來會這般一樣。


    沈懷楠一會兒覺得自己想太多,一會兒又覺得澹台老大人這麽多年官場沉浮, 不會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他便眉頭鎖了又舒展, 舒展又皺, 看得折邵衣整個人都愣了。


    兩人此時是坐在馬車裏麵的,她便抬起手在他麵前揮了揮,“到底是什麽事讓你如此糾結?”


    沈懷楠沒有說。他隻道:“在想澹台老大人給我的課業。”


    折邵衣就不問了。兩人讀的書還是有區別的,澹台先生從來沒有完整的去教過她一本書,一個道理,隻是會想起來就說一說,兩個人在一起教書讀書,更像是在玩一般。


    但是澹台老大人生性便嚴肅,有一次折邵衣還見著他罵沈懷楠如此蠢貨不堪入目。


    沈懷楠倒是笑嘻嘻的。折邵衣也覺得沒什麽,能得澹台老大人一聲罵,那是再榮光不過的。


    她還跟澹台先生說,“聽聞如今當朝宰相,六部尚書,五城兵馬將領,都是被老大人罵過的。如今懷楠也被罵了,說明他將來官職不低。”


    澹台老夫人大笑,“你若是這般想,那便去求罵吧。”


    “好歹罵罵你,讓你也有榮光。”


    折邵衣縮縮脖子,“我才不去!榮光不要了,都給懷楠。”


    沈懷楠時不時就要挨罵,不過他於官府一事上迅速成長起來了。很多之前不懂的道理都在一本又一本的折子下懂了。


    有時候盛瑾安都羨慕他。


    “先帝爺的折子,現在能有的也就那麽幾個了。何況,澹台老大人可不僅僅有先帝的,還有如今陛下的。澹台老大人可是曆經兩朝的。”


    沈懷楠想起盛瑾安酸溜溜的神情就好笑,對折邵衣道,“明日我也不去桑先生那裏,便請了盛九兄來吃飯。”


    折邵衣就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那十皇子呢?”


    沈懷楠笑了笑,“君子之交吧,先這樣就好,本來也沒有認識多久,談不上避開不避開,有緣就相交,沒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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