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見著魏雲台對陸明熙的事情那樣上心,可如今人好了,他怎麽卻疏離起來?


    眼見著陸明熙看過去好幾眼都落了空,眼中水意劃過,最終失落的低下了頭。魏雲台滿眼憐惜,衣袖輕動,陸明華幾乎以為他會這樣抱過去,卻沒想到,他最後仍是放下了手。


    到了正堂,陸明熙卻沒進去,而是走了。


    陸明華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眼魏雲台,見他目光跟去,竟出神了片刻,平靜的低下了頭,隻當做看不見。


    屋裏陸成頌和魏雲台很快聊了起來,秦氏帶著陸明華到了側室說話,開始關心起子嗣之事。


    “你那弟媳眼看著就快生了,你還沒有消息,侯夫人肯定不滿,娘命人尋了幾個養身體的方子,一會兒你拿回去試試。”


    “多謝母親。”陸明華神色自然,似乎忘記了上次母女兩人不歡而散的事情。


    秦氏仔細打量,心中略微放心了些,可還是有些不踏實。


    這個女兒,從小心思就藏得深,小時候她還能分辨出一二,可等到後來大些了,她竟也弄不清她平時都在想什麽了。


    陸明華抬袖慢慢喝了口茶,茶水香味清雅,是南山白茶,最是養身。


    也是陸明熙最愛的茶。


    放下茶杯,她將茶水放在一邊,再沒有碰過一口。


    在她的配合下,母女兩人聊了許久,才起身,準備去前廳看看那兩人聊得如何了。


    “母親,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麽茶嗎?”臨出門前,陸明華忽然問了一句。


    “不就是南山白茶——”秦氏口中的話一頓,想起,愛喝這茶的是明熙,可明華愛喝什麽,她竟然根本想不起來。


    陸明華扯起嘴角笑了笑,上前一步扶起秦氏的胳膊,說,“母親,怎麽還愣住了,走吧。”


    她這樣若無其事的樣子,正感覺有些歉疚的秦氏不由怔了一下,出神的看著她。


    陸明華隻做不知,扶著她出去。


    秦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直沒有說話,等眼看著快到前廳,她腳步忽然頓了一下,轉頭看著陸明華,說,“明華,是娘對不住你。”


    陸明華微訝,下意識看向她。


    “以前明熙身體不好,娘不得不多照顧她一些,不過以後不會了,娘保證。”秦氏認真的說,眼中含著些許愧疚。


    這是補償?那她該感動嗎?


    陸明華心中諷意劃過,所以,她永遠排在陸明熙的後麵。


    從小無數次,她幻想過這一幕,想著母親可以對她和明熙一視同仁。可等到如今,終於等到這句話,陸明華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快樂,有的,隻是平靜。


    她等了太久了,久到,她已經不在意那些了。


    對著那雙眼中的愧意,陸明華輕輕笑了一下。心中總是堆積著的種種不甘怨憤,慢慢開始消散。


    不是她不好,不是她做錯了什麽。


    錯的,從來不是她。


    “這好好的,娘怎麽說起這個了。明熙身體不好,娘照顧她是應該的。”陸明華唇角勾起笑意,一句話說的妥帖細致,不露絲毫異樣。


    “你啊,總是這麽懂事。”見她這樣,秦氏不由欣慰的笑了。


    說話間,兩人進了屋,出乎預料的是,正廳內隻有陸成頌。


    陸明華的腳步微頓。


    “怎麽隻有你在,雲台呢?”身邊秦氏已經問出了口。


    “雲台剛剛不慎打濕了衣裳,我讓人帶他去更衣了。”陸成頌說著話,目光劃過陸明華。


    魏雲台最重儀態,也不是什麽粗心大意的人,怎麽就偏巧在剛才打濕了衣服,陸明華不信。


    她定定看著自己的父親。


    陸成頌不以為意的收回視線,說,“你先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說。”


    “父親有事,還請稍待,女兒稍有不便,要出去片刻。”陸明華說著後退一步。


    “明華!”陸成頌皺起眉。


    “女兒的事有點急,就先退下了。”陸明華不為所動,迅速出去。


    陸成頌麵露不悅,揮手一甩衣袖,掃見秦氏有些失神,立即嗬斥了一句,“看看你教養的好女兒。”


    “不行,我得去看看。”秦氏說著站起身,跟著走了。


    在陸明華的態度中,她察出了異樣,心中猜測一起,哪裏還坐得住。


    陸成頌就這樣被母女兩人拋下,麵色頓時更黑了些。


    二房的院子不大,沒有設置客院,隻有一間客房,在院中僻靜一角,客房外花木扶疏,將這裏半遮掩住,一棵丹桂位於其中,金黃色的桂花星星點點綴在枝頭,香味宜人。


    桂樹下的石桌旁,魏雲台端坐一旁,另一邊,陸明熙垂著頭,滴滴晶瑩的淚珠落下,打濕了衣襟。


    陸明華匆匆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娘親已經在為我安排親事,以後,便祝雲台、”說著話,陸明熙哽咽了一下,抬起頭,眼中盈著淚,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嘴唇輕輕動了動,隻道,“祝雲台和姐姐,夫妻恩愛,白頭偕老了。”


    聞言,肉眼可見的,魏雲台眼中痛色劃過。


    陸明熙看著他,一雙眼中仍舊泛著淚光,卻極其認真,仿佛要把他深深記住一般。


    下頜微動,魏雲台深深注視著陸明熙。


    陸明華心中一緊,不覺屏息。


    下一刻,魏雲台雙眸緊閉,等再睜眼,一雙眼睛已經恢複了平靜,道,“多謝明熙,也祝你得遇良人,舉案齊眉。”


    眼睛一眨,本已止住的淚水,忽然又大滴大滴滾落。


    陸明熙幾乎難以再忍住哽咽,悲痛欲絕的看著魏雲台。


    魏雲台不敢直視她的目光,豁然起身,轉身離去。


    陸明華後退幾步,避入樹後,安靜的看著魏雲台離去。


    身後,陸明熙還在哭泣,聲音細細弱弱,並不激烈,隻是細細啜泣,卻讓魏雲台在這短短的一段路中,停了三次。


    每一次,陸明華都以為他會忍不住回頭,可沒想到,他始終沒有。


    “雲台、”陸明熙忽然叫道。


    魏雲台停住。


    陸明熙念了一句詩,陸明華不知出處,卻隱約有些耳熟,一抬眼,就見魏雲台身影一顫。


    “終歸是,錯過了。”陸明熙哀聲道。


    “我姐姐,是個好人,你以後,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待她。當初的事,也,也不是她做的。下次,下次再見麵,我們,便隻當陌路人吧。”她斷斷續續的,把這句話說完,不等魏雲台的反應,轉身踉蹌著就從另一條小道走了。


    魏雲台呆呆站在那裏好一會兒,終於回頭看了一眼,又出了會兒神,才終於邁步離開。


    一直等到這裏沒有人影,陸明華才邁步出來。


    她嘴角噙著冷笑,深吸了一口氣,斂了神情,跟著離開了。


    陸明熙說不是她做的那句話,可真是夠委曲求全啊,有腦子都能聽出她的言不由衷。


    真不愧是她的好妹妹。


    任誰聽了,怕都會覺得陸明熙大度善良,到了這一步還在為她這個姐姐著想吧。想來,魏雲台也不例外。


    姐妹易嫁的名聲可不好聽,為了寧國侯府的聲譽,魏雲台絕不會輕易休妻,換娶陸明熙。但是以陸明熙的脾性,也不會願意嫁與人為妾室。


    也不知,接下來他們會怎麽做。


    最好的方法是在她這裏入手。


    看來,接下來這段時間她要小心了。


    在文安伯府停留半日,陸明華和魏雲台回了寧國侯府。


    臨走時,陸明熙沒再出現。


    而就在當晚,發生了一件讓陸明華極其錯愕的事情。


    晚膳前,魏雲台回了春山院,並且一直到睡前都沒有走。


    她心中驚疑,過了一晚,誰知,到第二日,他又來了。


    就這樣,一連三日,他都回了春山院。


    不說陸明華,整個府上就沒有不驚訝的,便是早晚請安,孫氏都沒忍住仔細打量了她半晌。


    陸明華也想不明白魏雲台都在想些什麽,索性平時直接忽視。


    晨起,看著魏雲台青色背影漸漸遠去,陸明華不自覺的出了會兒神。


    自從兩人鬧翻之後,這還是第一次,魏雲台連著好幾天都回來。


    他……


    陸明華不由有些煩躁。


    比起疏離,這樣突然而來的靠近,更讓她心緒難平。


    臨安院中,懷孕第七個月,大夫診出了孫妙彤這一胎乃是男丁。


    這樣的喜事,晚上魏雲軒便拉著魏雲台喝了會兒酒慶賀,等到睡前,都還未回來。


    看著空了一半的床榻,陸明華非但沒有失落,反而有些鬆了口氣。


    驚覺這一點,她忽然一頓,不覺出神。


    洗漱過後,李嬤嬤親手放下床帳,陸明華閉目片刻,便進入了夢鄉。


    她的睡姿其實是不太好的,這一點當初李嬤嬤糾正了許久都沒有用,不管睡前如何,等睡熟了之後,她都不自覺的蜷縮起來,將自己埋進錦被中,隻露出半張臉來呼吸。


    平日裏穩重端莊的人,在這個時候,就會難得的顯出一股孩子氣來,並且隱隱透著些許可憐。


    魏雲台掀開床帳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不由愣了一下。


    隱約的酒氣襲來,陸明華警覺地睜開了雙眼,就對上了他有些出神的視線。


    “世子怎麽回來了?”心中不悅,陸明華擁著被子起身,道,“丫鬟太過懈怠,竟然沒有稟報。”


    隨著起身,她一頭青絲如水般從肩頭滑下,披在身上,顯得她那張臉越發的小巧精致。


    話說到一半,陸明華便從不悅中回神,又接了一句,“本以為世子今夜不回來了,便沒有準備,我這便叫丫鬟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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