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無聲的詰問她,他想冤枉你就冤枉你,想冷待你,就冷待你,如今對你示好了,你就也必須接受嗎?


    她不想接受。


    陸明華將茶杯放下,抬頭對著魏雲台帶著微微笑意的雙眼,說,“勞煩世子了,可我現在還不想喝。”


    魏雲台眼中的笑意不變,道,“那就等會兒再喝。”


    陸明華看著他一絲失望都沒有的雙眼,垂眸扯了扯唇角。


    好像從她醒過來那天,魏雲台就很不對勁了。


    若說之前搬回春山院時,他還有些冷淡,可這幾日,他竟一點點的變回了剛剛成婚時溫柔體貼的模樣——


    當然,這種模樣,隻是浮於外表罷了。


    若非陸明華真正感受過他的溫柔,怕是也分不出來的。


    可她偏偏就能分出來。


    她隱約感覺到,魏雲台似乎在試圖和她融洽關係,她有些不願,但理智告訴她這樣是最好的,便就一日一日的這麽看著。


    若他能一直這麽裝下去,似乎也可以接受,偶爾有時間了,她也曾這樣想過。


    晨起,陸明華正梳妝時,已經穿戴好的魏雲台掀開簾子進來,他一身青色的官服,胸前繡著鷺鷥,顯得他越發的清俊。


    身後曉春巧手,很快就為她盤好了發髻,正要簪釵,魏雲台走了過來,挑挑揀揀一番,取了一隻玉蘭花簪,笑著對她說,“這個如何?”


    陸明華對玉蘭花的感覺一般,不好不壞,便點了點頭。


    垂眸片刻,她抬眼對魏雲台輕輕一笑,道,“多謝世子了。”


    曉春正要接過,魏雲台過來,抬手為她簪上,道,“正配你。”


    陸明華就又笑了笑。


    梳完妝,外間傳來飯菜的香氣,兩人一道出去用膳。


    席上,魏雲台取了筷,為陸明華挾了一筷她愛吃的菜,一舉一動,體貼備至。


    看著碗中的菜,陸明華沉默了一瞬。


    這還是新婚兩人尚且甜蜜時,她親口告訴的魏雲台她的喜好。


    她也的確愛吃這個菜,可一想到它是被魏雲台挾來的,她忽然就好像不是那麽喜歡吃了。


    “多謝世子。”陸明華麵上不顯,揚起嘴角似乎笑的很開心,抬手挾了回去。


    這幾年,她對魏雲台的喜好也有所把握,落筷幾下,都是他愛吃的。


    “你我之間,不必多禮。”魏雲台微微一笑,眉眼溫潤,看呆了一旁侍候的丫鬟的眼。


    陸明華也笑,“隻是一句謝罷了。”


    兩人輕聲細語吃完了早膳,魏雲台絲毫不覺,他挾給陸明華的菜,她始終沒有動過。


    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兩人的關係似乎回到了一開始的模樣。


    春山院的下人們都很高興,主子之間和睦,她們平日裏也就不必那麽小心翼翼的,實在是個好消息。


    悠然間,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十餘日。


    魏雲台又搬回了正房,李嬤嬤開始為陸明華燉養身的湯水,喝著湯,陸明華悄然捂住了小腹。


    李嬤嬤的想法她知道,孩子是她後半生的依靠——


    可是,她真的要,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和魏雲台心照不宣的做一對表麵恩愛的夫妻嗎?


    捫心自問,她願意嗎?


    她不願意。


    陸明華如是答道,夜間,依舊和魏雲台各自分開,涇渭分明。


    魏雲台素來不會勉強別人,在試探過一次被拒絕後,便沒再妄動。


    可陸明華自己也不確定,這樣的日子若是持續的時間久了,她還會再堅持下去嗎?


    她也不知道。


    索性,也不用她知道,那日,魏雲台回來,高興的對她說,他得人找到了那個小沙彌的蹤跡。


    同樣也是那日,文安伯府的人匆匆上門,傳話的下人一個腿軟跪在了堂下。


    “二小姐病的厲害,夫人讓我來叫您回去看看她。”


    他喘著氣說出的話在室內分外明顯,隨著魏雲台麵色的驟變,頓時撕開了這一陣子溫情所掩蓋的假象。


    茶杯被放在案幾上,陸明華側眸看去,竟發覺有幾滴濺了出來,這對於素來從容沉穩的魏雲台來講,幾乎從未有過。


    忍不住的,她又笑了笑。


    仿佛積攢了許久的雷突然響起,陸明華慌神片刻後,最多的,竟然是放鬆。


    這一天,終於來了。


    魏雲台失神片刻後,立即看向陸明華,一雙這陣子總是溫和帶笑的雙眼,竟然露著些許慌亂。


    “陸……”


    “世子,這樣大的事,我要回去一趟,您和我一起嗎?”陸明華打斷了他的話,可罕見失態的魏雲台,還是引來了屋內下人們的側眸。


    “好好,我們這就動身。”說著話,魏雲台率先站起了身。


    “還要先跟母親說一聲。”陸明華不急不緩起身,補充道。


    “我這就去。”魏雲台下意識照著陸明華的話去做。


    看著他的背影,陸明華唇角扯了扯,跟了上去。


    兩人一起去跟孫氏說過,然後坐上了馬車,匆匆回了文安伯府。


    一路上,魏雲台都心不在焉,隻是一味焦灼的看著前路,再沒有前段時間總是隔著一層紗似的那種溫柔笑意。


    陸明華坐在一旁,漫不經心的看著,忽然低眉斂目,笑了起來。


    “明熙重病,竟也值得你笑?”魏雲台滿心急躁,無處宣泄,驟然聽得她笑,轉頭看來,眸色冷沉,低聲道。


    “你瞧瞧眼下,我這個當姐姐的絲毫不急,可你這個當姐夫的卻心急如焚。如此情形,如何不可笑呢?”陸明華抬眼看他,字字句句,溫溫柔柔,可落得魏雲台耳中,卻讓他神情一頓。


    “原本不該這樣的。”魏雲台收斂了怒容,沉沉的看著陸明華道。


    他話中之意,陸明華很明白,她繼續笑著,說,“我說過,不是我。”


    魏雲台不信,從來不信,他轉過了頭,不想再看她。


    之前的溫柔體貼,在這一瞬,都仿佛水中花,鏡中月一般,全都消散不見。


    也對,那本就不是真的。


    “這些天的照顧,委屈世子了。”陸明華笑道。


    魏雲台以為她是在嘲諷,可一抬眼,卻發現她竟好似真心實意這樣說的。


    陸明華也的確是真心的。


    若非這些天魏雲台的言行舉止,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內心,走不出那段困住她的過往。


    罷了,她又何必,多做妄想。


    一陣風起,吹動了車簾,路邊一戶人家院中的樹葉子已經落盡,枯黃的樹葉隨著風打了個卷,又慢慢落下,平添蕭瑟。


    天色昏暗,枝丫搖晃,呼吸間都彌漫著一股冷意。


    風雪將至。


    剛進陸家,大管家匆匆迎了他們進門,道老爺說了,不必去他那兒耽擱,直接去思賢院就好。


    魏雲台立即道了謝,走出一步後,豁然回神,回頭看向陸明華。


    管家有些驚訝,不解這位向來儀態從容的世子今日怎麽行色匆匆,卻也沒有多想,目送兩人離去。


    思賢院中,剛一進門,便見秦氏匆匆從後院出來,眼圈發紅,手中帕子按了按眼角,滿身哀戚,說,“大夫說,明熙鬱結於心,乃是心病,如今,已經連藥都喝不下去了。你們,你們去看看她吧。”


    說是你們,可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全然落在魏雲台身上。


    第十章


    肉眼可見的,魏雲台身影僵住。


    “母親,我,我和明華這就去看看她。”他說,聲音微澀。


    陸明華垂眸看著他掩在袖中的手攥緊。


    她上前一步,頂著秦氏和魏雲台看來的目光,一字未語,裙角翻飛,徑自往後院走去。


    將眾人甩在身後,她緩緩勾起一個微笑。


    這讓她疲倦的一切,似乎即將迎來結束。


    她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魏雲台和秦氏兩人忙跟上。


    步履匆匆,沒過多久,一行人就到了陸明熙的臥房,苦澀的藥味在鼻尖盤旋,帳幔重重,窗扇緊閉,屋內的丫鬟麵色沉重,隱有哀戚。


    床帳挽起,陸明熙小臉慘白,毫無血色的臥在床榻之上,呼吸聲幾不可聞,奄奄一息。


    陸明華上前,可魏雲台,卻比她還快了一步。


    “明熙、”素來端方溫潤的男人,聲音輕顫,竟跪倒在了床邊,。


    屋內的下人不由驚愕,這——


    “你們都退下。”秦氏忙開口揮退了人。


    幾個丫鬟猛然驚醒,忍不住看了眼陸明熙,見她站在那裏,平靜無波,心中不由複雜。


    見著人都出去,秦氏一個眼神示意身邊的嬤嬤出去提醒一番,別讓那些人亂說了話,才回神看向床榻,心中滿是苦澀。


    她的明熙,老天爺,怎麽就待她這樣殘酷?


    “是我的錯,我不該……”魏雲台喃喃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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