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沒發現自家主子的眼神, 趙十一很是驚奇, 他一直以為陸明華被和離之後, 定然會心生怨恨不甘——


    雖然這麽想不對, 可那到底是侯府世子夫人, 怎麽樣也比她如今屈居山野要好。


    可沒想到,在自家主子這裏,竟然聽到了不一樣的答案。


    “魏雲台此人……”燕元華略微有些瞧不上,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他和寧國侯公事幾年,對方雖然傲氣霸道,可大事上從不含糊,兩人也有一番交情。剛回京時,也曾聽過魏雲台的盛名,可沒想到,此人內裏,竟然如此糊塗。


    “也不知道寧國侯都說了什麽。”趙十一有些好奇魏雲台為何罰跪。


    “魏懷良之前無所謂,現在,怕是生了殺意了。”燕元華隨口道。


    趙十一頓時睜大了雙眼。


    “之前伯父說過,寧國侯最重視寧國侯府,陸明熙若是老老實實的還好,她這樣做……”隔壁,陸明華說著和燕元華相似的話,輕輕笑了笑。


    “如今,隻看魏雲台能保她多久吧。”


    “畢竟,一個體弱多病的人,指不定什麽時候,一場急病就能要了她的命。”


    陸明華手指驟然拂過,琵琶發出一聲脆響,聽得人精神一震。


    “讓我看看,魏雲台所謂的愛慕,有多真切。”她抬眉,似笑非笑。


    當初和離時她問魏雲台的那個問題言猶在耳——


    “世子,你說,你這些年念念不忘的,到底是錯過的心上人,還是自己被欺騙的不甘和憤怒呢?”


    她實在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魏雲台此人,天之驕子,聰敏博學。


    他自幼的地位,所受到的教導,都決定了他的自信自傲,甚至到了自負的地步。一旦認定某件事,除非絕對的證據,否則絕不會輕易動搖。


    陸明華用三年的時間確定了這件事。


    現在,她很想知道,等到真正發現事情真相不是他所認定的那樣時,他會是何等神情。


    *


    京中。


    兒子得拜良師,陸成頌喜不自勝,廣邀賓客前來慶賀,自然不會落下最大的功臣魏雲台和陸明熙。


    然而,帖子送到侯府,下人送去給陸明熙看後,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連著之前細心準備的,想在慶功宴上驚豔眾人,展示魏雲台對她喜愛的華貴裙裳,都被她掀翻在地。


    “豈有此理。”陸明熙怒氣十足。


    寧國侯府位高權重,她作為魏家的兒媳,難道連給弟弟尋一個老師都沒有資格嗎?隻是這樣一件小事,兩人竟然生起了氣——


    不,他們那都不算生氣。


    自從婚後,寧國侯夫婦兩人就一直冷待忽視她,連請安都不必她去,毫不掩飾他們對她的不屑不喜。她麵上惶恐,心中卻不在意,反正候位早晚是魏雲台的,隻要她抓緊他就好了。


    可沒想到,經過這次,魏雲台對她竟也有些冷待了。


    連帶著,她也怨恨起了陸成頌,要不是他威脅她,她何必會如此。


    瞧著地上混在裙裳中的請帖,陸明熙心中憤憤,上前踩了上去,狠狠碾過。


    “世子回來了。”


    這時,外麵丫鬟忽然揚聲喚道。


    陸明熙一驚,忙不迭的收回腳,這會兒再收拾已經來不及了,她隻好隨意踢了一下,努力掩住腳印,揉紅了眼眶,快步迎了出去。


    “雲台,你回來了。”她說。


    忍住膝上的疼痛,魏雲台緩步進屋,一抬眼,就見陸明熙眼眶發紅,滿是內疚懊悔的看著他。


    “你,你還好嗎?”陸明熙看著他的,身子搖搖欲墜。


    麵色微動,之前因著被父母訓斥,而對陸明熙的不滿不由散去些許,魏雲台笑了笑,道,“我沒事,你莫怕。”


    “真,真的?”陸明熙眼睛一亮,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他。


    魏雲台點頭,麵對著心上人的體貼,他本應高興才是,可不知為何,心中卻有片刻茫然。


    陸明熙歡欣於他對她的溫柔體貼,毫無所覺,兩人相扶著進了內室,魏雲台眼神一動,就見地上一片亂糟糟的,腳下不由一頓。


    “誒呀,我,我。”陸明熙麵上赫然,忙喚了丫鬟進來收拾。


    魏雲台瞧著裙裳間露出來的些許腳印,微不可查的默了一瞬。


    丫鬟進來收拾,拿了衣服行禮出去,一眼也不曾多看。他不由想起了從前,陸明華的丫鬟雖然恭敬,可偶爾也會好奇玩鬧,但陸明熙的這些丫鬟,從他們成婚到現在,就一直是恭恭敬敬,一眼都不敢多看的模樣。


    心中微動,他正要細想,就被陸明熙打斷。轉過頭去,魏雲台對上陸明熙垂淚的雙眼。


    “雲台,都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要聽我爹爹的了。我,我也沒想到,父親和母親,怎麽會發了這麽大的火?”陸明熙又是委屈又是疑惑,拉著魏雲台的衣袖,可憐極了。


    “此事,也怪我不周到。”魏雲台唇角微動,到底把這件事攬到了自己身上,細細說了孫氏娘家的事。


    “我害母親丟了顏麵,還不知道外祖和舅父他們會如何想,等到明日,我親自上門賠罪。”他如是說。


    “怎麽怪你,該怪我才是,我嫁你為妻,竟連這些事也不知道,是我失職。”陸明熙忙認錯,有心想要牽出侯夫人挾製她,不讓她碰府務的事。絲毫沒發現,在她說這句話時,魏雲台認同般的沉默。


    以前,這些事都有陸明華提醒他。


    魏雲台這樣想著,看著眉眼委屈嬌柔的陸明熙,壓下那些心思,想著,沒關係,他多教教就好了。明熙隻是單純,不然也不會被陸明華算計,害的兩人遲了三年才能在一起。


    “雲台,我進了侯府,什麽也不知道,你教教我,我該怎麽做啊?”瞧著魏雲台沒往她想的方向沉思,陸明熙隻好更明顯一點提到。


    “你什麽都不必做,”


    未料,陸明熙卻聽到魏雲台這樣說,她心中頓時不滿,麵上卻不解的看去。


    “你身體不好,不適合操那些心,顧好自己就好。”想著今日書房,父親冷聲的警告,魏雲台心中擔憂,語重心長的對陸明熙說。


    他了解他的父親,最是說一不二的人,他既然說了他再因為陸明熙昏了頭做出糊塗事,便不介意寧國侯府有一個病逝的世子夫人,就能說到做到。


    而他,什麽都做不到,如今,隻能哄著明熙,不過還好,她素來乖巧懂事,想來會沒事的。


    絲毫不知緣由,聽到魏雲台這樣說,陸明熙心中惱怒,她垂眼掩去裏麵的不甘,輕聲應了一句好。


    “雲台,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她輕輕依偎進魏雲台的懷中道,袖中的手攥緊,掐的手心生疼。


    陸明華那時還能掌府務,現在魏雲台卻讓她什麽都不要管?


    她不服!


    魏雲台心下一鬆,含笑道,“母親那裏生氣,你別擔心,隻要你聽話懂事,母親早晚會知道你的好的。”


    陸明熙隻想著兩個老的早早沒了,她好上位,誰稀罕他們的喜歡。


    她如此想著,輕聲應著。


    兩人喁喁私語,一時親密。


    另一邊,陸成頌辦的宴會,可謂是賓客盈門,然而,直到宴會開始,魏雲台和陸明熙都沒有來,不止沒來,竟連個過來穿句話的人都沒有。


    感受著堂中諸人隱晦的視線,他一張臉都僵了。


    之前他顯擺女婿得力時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難堪。


    堂中氣氛一時微妙,一直等到一個出乎預料的客人登門,才算緩解過來——


    “昌平郡王到。”下人進來稟報。


    身為郡王,竟然來參加一個伯父二房的宴會,無疑讓人側目。


    陸成頌忙把人迎了進來,燕容辰掃視一眼,卻有些失望。


    “你那女兒怎麽不在?”這些日子他一直心心念念著,本以為今日能見到,卻沒想到,人竟然不在。


    陸成頌滿臉的笑忙解釋著,還說出了陸明華的地點。


    燕容辰眼神一動,若有所思。


    那個地方,說來他也是知道的,隻是這段時間忙著,一直沒想起來去而已。


    *


    時隔半個月,衣服換做了單薄的夏裳,陸明華終於能出門了。


    站在門外,看著山間越發濃鬱的綠意,她深深的吸了口氣。


    “李嬤嬤終於放你出來了?”燕元華含笑的聲音從一側傳來,她轉頭看去,笑著喚了句‘元公子’


    滿山青翠,她回頭一笑。


    燕元華倏地就想起了三月枝頭綻放的桃花。


    “你傷的不重,半月足夠養好了。”燕元華眼也不錯的看著,目光掃過她的腳踝。


    桃紅色裙角繡著一隻桃花,隻露出繡鞋一角,上麵鑲嵌著瑩潤的珍珠。自然而然的一眼,他繼續看向陸明華。


    “元公子你這話說的太晚了。”陸明華笑道,眉眼輕動,佯做出一副嗔怪的模樣,“若是你早些說,說不定我能早些出來。”


    “唔,難道李嬤嬤沒告訴你,就是我說的你今天可以出來的?”燕元華笑了。


    “什麽?”陸明華睜大眼睛。


    “琵琶聲,還是得快活些才好。”燕元華眉眼含笑,帶著打趣的說。


    “這……是我疏忽了。”陸明華這才回神,鬧了個臉紅。


    前幾日被關的憋悶,她彈琵琶的時候難免就帶了情緒進去,當時不覺,如今聽了燕元華說,才覺不妥。


    “不過陸小姐的琵琶很好聽。”看她不好意思,燕元華忽然一笑,口中讚道。


    驟然被讚,陸明華下意識抬眸看向燕元華,眼中泛起點點星子。


    “真的?”她有些不確定的問。


    “自然。”燕元華給與肯定的回答。


    陸明華就不由笑了,而後又搖搖頭,說,“我還差得遠呢,終究是好些年不練,有些生疏了。”


    說著話,燕元華已經走了過來。


    兩人默契的抬步,向前走去。


    “我覺得很好。”燕元華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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