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萬支估計著她這個有點,道:“那還能上班嗎?”


    於聞欣而言隻要人還能站著,就沒有不能上班的情況。


    她點點頭說:“當然可以。”


    這一句又聲如洪鍾,鏗鏘有力。


    虞萬支也摸不準情況,畢竟他不是女的,他們這代人更沒有什麽性教育可言,一切都靠道聽途說。


    他道:“不舒服不要強撐。”


    聞欣咬著筷子看他說:“你因為生病請假過嗎?”


    虞萬支想半天說:“我以前不請假。”


    是今年開始才有一件又一件的私事。


    聞欣心說也是,忽然道:“我也沒有,不過有一次專門請假在宿舍躺著。”


    就睜開眼壓根不想去上班,整個人從頭到尾都很累。


    虞萬支好奇道:“為什麽?”


    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在車間。


    聞欣措詞道:“那樣很輕鬆。”


    就那麽三天的時間,她忘記自己還要掙錢,打心底覺得痛快。


    虞萬支還真沒有這個概念,困惑道:“是我會緊張。”


    一睜眼光出不進,他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聞欣也會怕,說:“所以第四天我就馬不停蹄去上班了。”


    虞萬支想想她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說:“下次可以多躺幾天。”


    大不了每天少掙五塊錢。


    聞欣看他話說得大方,臉一瞬間有些扭曲,不由自主笑出聲,那叫一個花枝亂顫,好像遇到什麽有趣的事。


    虞萬支隻覺得摸不著頭腦,又知道大概是在笑話自己,訥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語氣還挺委屈。


    聞欣卻是越發控製不住自己,笑得前俯後仰,這張床都跟著她動起來,半晌才說:“我不是故意的。”


    虞萬支聽著可沒多少誠意,他道:“想笑就笑。”


    聞欣本來是憋著,肩膀一動一動,眼神裏流露出抱歉說:“你別生氣啊。”


    虞萬支能生什麽氣,他隻能無奈道:“沒事。”


    又說:“是哪裏好笑?”


    聞欣一臉無辜道:“不知道。”


    反正她是樂不可支,自己想想都覺得莫名其妙。


    虞萬支就更沒法計較,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說:“開心就好。”


    又看著空掉的飯盒說:“我去洗碗。”


    這棟樓的水龍頭是公用,午休時分偶爾有那麽兩個不穿衣服貪方便,就站在邊上衝涼的人。


    要不虞萬支怎麽沒打算讓聞欣住進來,實在是沒辦法,他琢磨著房子的事,飯盒甩甩水往樓上走,剛推開門一個枕頭就砸過來。


    實打實的竹枕,砸得他暈頭轉向說:“聞欣你幹嘛!”


    聞欣一頭紮進他懷裏,語氣更加可憐說:“剛剛有人。”


    把她嚇得不輕。


    虞萬支臉色一變,也顧不上自己,捏著她的雙肩說:“進來了?”


    聞欣說:“我隻看到有個影子在窗外。”


    那些他說過的恐怖向她席卷而來,連自己身處何時何地都忘記,一切都是憑本能來。


    虞萬支也沒法確定是誰,小聲安慰說:“沒事的,我在呢。”


    又琢磨著光天化日,應該不會有人這麽大膽才對。


    其實聞欣本來不該這麽怕的,非要說的話是被虞萬支弄得有些杯弓蛇影。


    她一跺腳說:“你剛剛就不在。”


    語氣怎麽聽怎麽可憐,虞萬支都覺得自己有罪,說:“明天我哪都不去,行嗎?”


    他長得高大,懷中的人更顯得小巧玲瓏,好像一用力就會碎,激起他身為男人的保護欲說:“你睡吧,我守著。”


    聞欣那點困意已經煙消雲散,才反應過來是個什麽情況,她掙脫開來,手背在眼角擦一下說:“也有可能是我小題大做。”


    靜下心來想一下,大白天能出現在這的隻有職工,總不至於這麽無法無天。


    虞萬支卻覺得怎麽小心都不為過,鎖上門說:“以後中午我跟你待著。”


    聞欣冷靜下來說:“那耽誤你工作吧。”


    虞萬支心裏計算著說:“冰棍廠你最多再做半個月,我跟廠長說一聲就行。”


    聞欣仍舊躊躇,他已經拍板道:“就這麽決定,睡吧。”


    冰棍廠旺季事情多,最近都是晚上十一點下班,聞欣能躺在床上得十二點,每天一到中午就困得不行,她躺在床上道:“你都不困的嗎?”


    怎麽每天接送,時間上比她更緊湊,看上去還是精神奕奕。


    人都不是鐵打的,虞萬支看著窄窄的床,好像還能聞到她身上的肥皂味。


    他道:“再不睡來不及了。”


    房間的窗簾擋不住中午的陽光,給屋裏蒙上一層曖昧,聞欣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往裏滾貼著牆。


    她一句話都沒說,意思卻昭然若揭。


    虞萬支視線丈量著那點餘地,隻覺得手腳都不受控製。


    他連聲音是不是自己的都不能肯定,說:“我換個衣服。”


    聞欣隻當沒聽到,緊緊閉著眼,整個人側著身麵對牆,騰出更大的地方來。


    虞萬支想笑,又怕惹她不好意思,隻得憋回去,連動作都放輕。


    然而一切在看不見的耳朵裏都很清晰,連床板那點吱呀吱呀的聲音都讓她捏緊拳頭,心想還睡個屁。


    虞萬支挨著床沿,到底沒敢碰到她,一隻腳是踩在地上,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麽。


    兩個人壓根都沒睡著,估摸著時間差不多睜開眼,聞欣自然地跨過他道:“我去上班了。”


    看樣子更像是從這兒逃跑。


    虞萬支看著她的睡衣道:“你穿這個去?”


    聞欣如夢初醒,強嘴道:“這本來就是平常的衣服。”


    她沒有專門的睡衣,都是用的舊衣服,頭發一甩雄赳赳氣昂昂走了。


    虞萬支哭笑不得,鎖好門也跟上去,還是晚上下班回宿舍想先睡一覺,才發現掛鉤上還有身衣服。


    不是幹淨的睡衣,是穿過的。


    他想想和自己的一塊洗了,晾的時候卻嫌左右都是臭男人的東西,掛在自己房間窗前滴水。。


    聞欣第二天一進門就看見,有些詫異道:“你洗的?”


    不怨她大驚小怪,她爸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親戚裏是個男的也都差不離,剛生完孩子就起碼伺候一家子的婦女比比皆是,男人給女人洗衣服簡直是罕見。


    虞萬支沒覺得有什麽,以為她是怕自己幹活糙,說:“沒洗壞。”


    又不是什麽值錢東西,能壞到那裏去,聞欣的衣服都是自己動手做的,跟廠裏買的邊角料,一點也不心疼。


    她伸手摸摸說:“幹了。”


    虞萬支把飯菜攤開道:“先吃飯。”


    兩個人還是坐在床沿,莫名的都不吭聲,吃過飯的氣氛更加尷尬。


    虞萬支自覺地到門外等,手在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因為房間沒多少下腳的地方,聞欣向來是站在門後換。


    隔著薄薄的木板,她好像能看見虞萬支,換好後拉開門,也不說話就往靠牆的位置背著人躺。


    布料在人身上摩擦,虞萬支的動作又快又輕,床板還是給人往下塌的感覺。


    他隻覺得這幾乎能稱之為折磨,深深吸口氣。


    聞欣對著牆上的報紙,轉移注意力地讀起來,明明是要睡午覺,人卻越來越清醒。


    她太困就容易發脾氣,猛地翻個身。


    虞萬支一隻腳撐在地上,隻能是平躺,頭卻是側著看她的後腦勺。


    那種糅雜無數情緒的目光叫人逮個正著,隻能倉皇躲開看向天花板。


    躲得好,看來尷尬的不僅是自己。


    聞欣陡然開心起來,整個人也躺平。


    這張床容納兩個直挺挺的人多少有些困難,虞萬支覺得她的手臂碰到自己,不知道發什麽神經一躲,險些滾到床底去。


    聞欣捂著嘴笑,眼角卻泄露出三分得意。


    虞萬支惡向膽邊生,把她扳向自己,扣在懷裏說:“快點睡。”


    聞欣也說不出太陽還是男人的體溫更熾熱,隻覺得整個人都快燒起來。


    她呆呆地沒什麽反應,心卻跳得很快,咚咚咚,好像要把天都敲破。


    虞萬支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或者說渴望終究戰勝他的克製。


    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抽兩巴掌。


    聞欣卻是看著他鬆鬆垮垮的工字背心下露出的胸膛,想起自己被人調侃時的那些葷話,連呼吸都不敢。


    這注定又是一個都沒能睡著的中午,但世界好像改變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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