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萬支忽然想到剛結婚時的自己, 好笑說:“以後你也有家了。”


    旺財仰起頭看他,汪汪兩聲,看著並不可愛。


    但虞萬支覺得不錯,在它腦袋上摸兩把說:“咱家還有幾個人,下回讓你認認。”


    那一瞬間,他覺得旺財是能聽懂的。


    他脫掉半濕的工服擰幹,甩甩掛在繩上,穿上短袖,騎著摩托車去接兒子。


    下午五點,托兒所前的家長並不多,因為很多人都是衝著能管整天才選小紅花的。


    因此等待的孩子中,跑來跳去的虞得得最顯眼。


    他的某個開關被按下,重複地喊著爸爸,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說些什麽。


    虞萬支從老師手裏牽過他問道:“今天有好消息嗎?”


    虞得得舉著手說:“有花花。”


    是他表現優秀的證明。


    虞萬支看他手背上是貼著兩朵小紅花,豎起大拇指說:“寶寶真棒。”


    虞得得不愧於名字,那叫一個得意洋洋,眉飛色舞。


    他一長串話往外蹦,叫人壓根聽不清。


    虞萬支理解半天都失敗,想想說:“那我們繼續努力,好嗎?”


    這話對虞得得來說太高深,但還是好好好地應著。


    他點頭的時候兩頰的肉一顫一顫,任誰看都忍不住想捏一把。


    外人還有顧忌,做父母的壓根無所謂,抱在懷裏又親又揉的。


    虞得得也喜歡,嘻嘻地笑著,就是分出心神吃香蕉。


    不知道他在托兒所都做什麽,明明午睡醒才吃過小點心,放學後還是餓得不行。


    聞欣隻當他在長身體,說:“跟爸爸出去跑跑,再回來吃晚飯。”


    虞萬支的工作時間可控很多,畢竟加工坊現在已經有三個工人,不像服裝店,陳曼曼下班後聞欣隻能一個人頂著。


    不過兒子去托兒所後,她白天也能休息,到處串門嘮嗑,別提多容光煥發。


    就是晚上忙,尤其天氣熱起來後,逛街的人更多。


    但開門做生意,人多總比人少好。


    聞欣情願辛苦一點,也不想連房租錢都收不回來。


    她腳不沾地,虞萬支自然是專心致誌哄兒子玩。


    虞得得吃過晚飯,在公園裏頭喂蚊子,被隻青蛙嚇得嚎啕大哭。


    虞萬支是正好遇見熟人嘮幾句,被他嚇一跳,趕快看過去,心想城裏長大的真是大驚小怪。


    他這麽大的時候,隻會覺得晚上能吃飽,心裏別提多美滋滋。


    按說他不是多愛追憶往昔的人,隻是為人父後,偶爾或有點傾訴欲。


    正好眼前有認識的人,他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


    熟人附和著,倆大老爺們繞湖說話,聽取蛙聲一片。


    叫得虞得得不肯下地自己走,賴在爸爸懷裏昏昏欲睡。


    小孩子火氣旺,背後有薄薄的汗,虞萬支想著這樣不行 ,趕快帶他回服裝店,想著還是給洗個澡。


    聞欣正忙,也顧不上,就是能聽到洗手間裏玩水的聲音,心想夠精神的。


    虞得得坐在澡盆裏就興奮,潑得遍地是水,連爸爸也沒放過。


    虞萬支把他拎出來用毛巾包好,拍著他屁股說:“小壞蛋。”


    虞得得踢踢腿說:“爸爸壞。”


    知道什麽不是好話。


    虞萬支給他穿衣服,嘟嘟囔囔說:“我壞就給你丟溝裏。”


    店裏不大,他聲音再大也很清晰,等著買單的客人說:“你男人真不錯,我們家那個幹啥啥不行。”


    聞欣從前也覺得男人什麽家務都做不好,但現在已經知道是不想做。


    然而陌生人的家務事,與她沒有多大的關係,說不準還會搞砸生意,她隻道:“還湊合。”


    過分炫耀,有時候招致厄運。


    他們這代人,含蓄內斂和自我貶低都成習慣,隻有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才會露出點得意來。


    回家後,虞萬支到陽台洗衣服,搓著領口處的汙漬。


    聞欣背著孩子吃冰棍,半靠著牆說:“虞萬支,我下輩子還想嫁給你。”


    下輩子?虞萬支回過頭說:“我隻想這輩子對你好一點。”


    來生太虛無飄渺,他或者沒有這個福氣,不如隻看眼前。


    聞欣偶爾求神拜佛的,居然覺得很有道理,想想說:“那我也要對你更好。”


    隻是仍舊忍不住設想說:“希望咱們下輩子是青梅竹馬。”


    這又是什麽期望,虞萬支奇怪道:“為什麽?”


    聞欣的童年,並非在關愛中長大,貪心覺得要是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就好。


    她道:“想每天跟你在一起。”


    虞萬支何嚐不想,他也隻是俗人而已,說:“那我得早點賺錢。”


    生活的貧瘠,讓人連一點風花雪月的念頭都沒有。


    聞欣文化水平有限,沒辦法準確形容此刻的心情,隻是撒嬌說:“早點陪我躺著才是正經事。”


    虞萬支已經把衣服泡水上,不洗明天就該發黴,他有些無奈道:“等我兩分鍾。”


    聞欣乖巧地應著,眼神都不動一下地看著他。


    虞萬支覺得自己像毛頭小子,連耳根都紅起來,動作粗暴得快把衣服搓破。


    一不小心手抖,半包洗衣粉全掉盆裏。


    這下真是亂七八糟,他收拾著說:“等我一會。”


    聞欣想著別浪費,忽然說:“要不我把沙發布拆了?”


    家裏樣樣東西都蓋著布,要洗的話不是小工程,上一回還是過年前。


    虞萬支也是勤儉持家,點頭說:“都拆了。”


    大半夜的旖旎變成勞動氛圍,洗衣機的聲音就沒停過。


    虞萬支哪怕一盆水一盆水往裏倒,仍舊是到半夜,才把每一樣都晾上。


    聞欣困得直打哈欠,還是堅定不移地跟他一起,兩個人又洗過澡,沾枕頭就睡。


    半夢半醒之間,她道:“好想吃油條。”


    虞萬支聽見了,自然要滿足,合上眼沒多久就睜開。


    天色大亮,他躡手躡腳地出家門,在樓下碰見隔壁錢哥。


    錢哥自打上回進醫院,也是下定決心要減肥,已經瘦了二十斤,雖說變化不大,起碼看著精神很多。


    他才從菜市場回來,兩隻手都是東西,一點都不嫌沉,說:“你這好幾天不見人,明天晚上打球來嗎?”


    虞萬支也說不準有沒有時間,略有些猶豫。


    但錢哥已經說:“讓你嫂子看著牛牛和得得玩,沒事的。”


    自打虞得得上托兒所,跟鄰居家的小夥伴也沒什麽碰麵的機會,偶爾也會念叨著。


    虞萬支也就不再想,說:“成,球場見。”


    對這件事,聞欣是很支持的,說:“得得跟我在店裏也行。”


    要這樣,虞萬支才不會答應,隻說:“我帶得得也玩玩球。”


    男孩子嘛,早晚會喜歡的。


    聞欣知道有錢嫂幫忙帶著,也放下心來,隻是琢磨著回頭給人家送點不太貴重的小禮物。


    畢竟人情往來,上綱上線的沒意思。


    虞萬支是不操心這些的,翌日帶著兒子高高興興地去赴約。


    他跟錢哥打一對一,實在有些占便宜,畢竟兩個人的體格差擺在那。


    好在錢哥脾氣好,他就是想動動,喘著粗氣,拎起衣服下擺擦臉說:“不行不行,我跑不了了。”


    虞萬支額頭一層薄汗,對比實在明顯,錢嫂打趣說:“剛剛還大放厥詞要讓人家三球。”


    錢哥嘿嘿笑,看著研究螞蟻的兒子說:“牛牛,爸爸指望你了。”


    牛牛聽見叫自己,茫然地抬起頭看一眼,很快低下頭接著玩。


    他也說話了,就是嘀嘀咕咕地,隻有同齡朋友之間能聽懂。


    虞得得煞有其事地指揮著什麽,小爪子動來動去。


    看得出來,大兩個月足以讓他在這段友誼裏占主導地位。


    畢竟都是才滿兩周歲的孩子,這麽幾天是他們人生的幾乎十分之一。


    錢嫂不得不感慨道:“感覺得得去托兒所後更機靈。”


    他們夫妻是專門帶孩子,本來打算等四歲再送去,現在這麽一琢磨,另外的念頭跳出來,忍不住多打聽。


    虞萬支知無不言,等雙方分開後跟兒子說:“你可能要有新同學了。”


    虞得得隻講自己的話,捏著撿到的樹葉說:“亮亮。”


    是漂亮的意思。


    虞萬支看著這幹枯的葉子,就想到旺財的禿尾巴,一言難盡道:“你的審美還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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