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這一次不成功,他還有很多機會,他一定要荀白露付出代價。


    “這是你欠我的。”荀時程坐在病床上,喃喃低語著。


    ……


    初六的早上,荀白露把藺知宋帶到了她原來居住的那個地方,當然,隻能隔著門望。


    裏麵有了另一戶幸福的人家。


    “我後來托朋友幫忙,想要把這房子重新買回來,無論多高的價格我都可以接受,可是這家的女主人說,她的孩子很喜歡這裏,她們對這裏已經有了感情,並不想把房子賣掉,她還給我看了她女兒親手種的向日葵,當時我就覺得,其實也挺好的,她們在這裏過的很好,我也沒有必要再去強求了。”


    即便那裏有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你們,有什麽事嗎?”有人從背後叫了他們,藺知宋和白露回頭去看,是個穿著紅色牛角扣大衣的小姑娘,十五六歲的樣子,長的很可愛。


    她道:“你們一直盯著我家看,是怎麽了嗎?”


    荀白露看了眼藺知宋,然後道:“我原來就住在這裏,所以,從這裏過的時候想要看看。”


    “是這樣啊,”小姑娘眼睛眨了眨,繼續說:“那你們要進去看看嗎,我媽媽在家,我去跟她說一聲。”


    荀白露愕然,女孩子已經衝進家裏,和母親說了這事,不大會一個中年女人走了出來,看了看他們,目光在荀白露身上停留許久。


    她是記得荀白露的,當時才搬到這裏,有個女孩子站在門口哭,她見了過來問,她說這是她原來的家。


    她看那女孩子很難過,就叫她進去看看,女孩子拒絕了,還向她鞠躬道謝:“謝謝阿姨,我就不進去了。”


    過了這麽多年,女人還是認出了她來。


    她麵露微笑,“要不然,還是來看一眼吧。”


    人對於故居的懷念在某些時候顯得很珍貴,故居中也許有著很多美好的回憶,那些也帶不走,隻多看兩眼,也會覺得幸福的。


    荀白露和藺知宋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但隻是在門口淺淺的看了會。


    主人家心存善意,他們也會拿捏好分寸。


    荀白露看了眼原來有梨花樹的位置,那裏已經換成了一片新的花圃。


    “我能問一下,那裏麵種的是什麽嗎?”


    穿牛角扣大衣的小姑娘說:“是向日葵。”


    荀白露點點頭,她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啊?”


    “葉橙。”


    “多大了?”


    “十六。”


    她莞爾道:“今天謝謝你和你媽媽讓我們進來看看,我和我媽媽原來在這裏生活的很快樂,你們也是,對嗎?”


    葉橙點了點頭。


    荀白露彎了彎眼睛,繼續開口:“不過下次就不要這樣了,你還小,要有些防備心,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或者開門,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葉橙細聲細語道:“知道了。”


    荀白露再次向中年女人道謝之後,和藺知宋一起離開了。


    “我和那個女孩子的十六歲,好像差別還很大。”荀白露慢慢說道。


    那個女孩子天真可愛,看人大概都是以最好的心態,所以才那樣沒有防備,而她十六歲的時候,天天想方設法躲藺知玟,躲荀時程,小心翼翼的活著。


    假如,她想的是假如,如果她是出生在一個正常家庭,她的少年時期也會過的很快樂。


    之所以隻說少年時期,是因為她覺得,她現在的生活,很好。


    藺知宋站定,雙手攬過她的腰,與她額頭相抵著。


    他們時常這樣,不親吻,不擁抱,憑借這樣的靠近,去給對方力量。


    他眼睛沒有閉上,低低垂著,他說:“白露,每個人的人生經曆都是不一樣的,有人好,有人壞,關鍵在於,我們到底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她很好,你也很好,就算是環境差別那樣大,你們也都長成了一樣溫柔的人,不是嗎?”


    在光明裏長大,溫柔善良,這很好。


    深陷泥沼,依然心懷遠方,同樣很好。


    不管過程如何,最後她們都會變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樣。


    藺知宋感覺白露緩過來了後,低聲問:“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你媽媽。”


    荀白露猶豫了片刻,最終答應。


    她隻在母親下葬時去過墓園。


    最開始時,荀時程總要提起她是小三的女兒,胡同裏一些知道實情的孩子也偷偷議論她,加上那時候被母親抱著跳樓的陰影還在,荀白露那個時候,甚至有些厭惡她。


    被欺負了狠了,荀白露哭的很傷心,心想為什麽要有那樣的媽媽。


    後來長大了點,她於此釋然許多,不再多去埋怨,時常想念她,可是,就是沒有回來看過她。


    她很害怕。


    害怕自己一個人回來,碰見熟悉的人要對她指指點點,哪怕心理準備做的再好,被冠上那樣的名頭還是會覺得心酸,她也害怕,看見她就會想起所有的不幸。


    那便是她最懦弱之處。


    自從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一個個離開之後,她的性格變了許多,好像也沒有那麽害怕了。


    何況,現在有人陪在了她身邊。


    時隔多年,荀白露還是清楚的記得自己母親所在的位置。


    午夜夢回,她大概也是來了這裏的。


    藺知宋終於見到了她的母親。


    墓碑上的照片應該是在她很年輕的時候拍的,女人穿著旗袍,綰著頭發,麵目婉約,左眼眼角下有一粒小痣。


    荀白露的相貌像她要多一點,鵝蛋臉,鳳眼,透著溫婉嫻靜的氣息。


    藺知宋注意到,她墓前很幹淨,應該是有人經常打掃。


    荀白露向他解釋:“柳承他們不會過來祭拜的,我托了這裏的工作人員,經常來清理一下。”


    她人雖不在,可能照顧到的地方全都照顧了。


    荀白露蹲下身,手指從墓碑上掃過,輕柔的,微微的掃過。


    “她很孤獨的,亡故十三年,沒有人來祭拜過,柳承一家不待見她,我心存芥蒂,受工作影響也不方便回來,至於荀先生,”荀白露睫毛顫了下,還沒開口,已覺喉嚨發緊。


    “我也不知道荀先生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跟我媽媽在一起那麽多年,說喜歡我覺得是假的,畢竟我媽走了以後,他從來沒回來看過,也沒提起過,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裏一樣。”


    “他應該隻是想要那種出軌的刺激感吧,因為我媽媽的樣貌,性格,樣樣都是他最滿意的。”


    “這樣一個人,我哪裏還敢相信他說的話,所以他無論表現出怎樣的愧疚,我都不想跟他再說話。”


    哪怕,他在最最開始的時候,在編造出來的幸福家庭裏,做過一個好父親。


    荀白露看了看她的照片,扭頭問藺知宋:“你覺得她好看嗎?”


    藺知宋答:“好看的。”


    “你大概不知道,小的時候荀先生不在我和她身邊,我們兩個人住,那條街上住的人很雜,很多男人從我們家麵前過的時候的,都會朝我們那多看兩眼,我媽媽以前很喜歡坐在院子裏彈琵琶,後來人多了,她就不彈了,因為街上的女人,總說她是狐狸精。”


    “白露。”藺知宋聽的心緊了下,他從後扶住她的肩,想讓她站起來,白露沒有動。


    “你知道她為什麽對柳承那麽好嗎,一直幫襯著他家,給他留了很多好東西,甚至把我也交給他。”


    “因為我媽媽家裏很封建,重男輕女的厲害,外公外婆從她特別小的時候就開始灌輸一定要照顧弟弟,照顧男孩這種觀念,以前柳承搶她的東西,她也不敢反抗,因為外公外婆絕對不會站在她那邊。”


    “她從小到大,也吃過很多苦。”


    “如果她最開始的時候沒有遇見荀先生,沒有被他騙,她應該可以嫁一個很好的人的,然後過很好很好的日子。”


    而不是變成個瘋子,那麽年輕就死去了。


    “她這個人,運氣好像比我還要差,父母不慈,攤上個吸血鬼弟弟,被人騙,生了我這麽個不孝的女兒,自己也年紀輕輕就走了。”


    那一天,一直是荀白露坐在墓前絮絮叨叨的說,藺知宋很安靜的聽著,盡量不去打擾她,他從她的口中,了解了她母親的一生。


    這個世界上的苦難有千百種,遭遇的人有千百萬,有人先苦後甜,有人先甜後苦,有人,終其一生都是苦的。


    白露的母親,就是後一種。


    她的罪名和錯誤永遠存在,伴隨著她的苦難,長眠於此。


    藺知宋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裏會怎麽樣。


    他到底有多少可能能像白露一樣,一年年的挺過來,還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她這一路走的真的很艱難。


    夕陽漸落,日暮蒼山,一束光打在了墓碑上,印出了白露母親的笑容。


    她的墓前,放上了一束白玫瑰。


    花瓣掩映間,卡片上的字跡若隱若現。


    --你好,白露媽媽


    --或許我也該叫你媽媽


    --很感謝你將白露養的這麽好,她也如你所想,慢  慢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們沒有見過,但請您相信我,我會照顧好白露,保護她一生一世


    --白露的工作很忙,不能隨意走動,以後我會代她經常來看您


    --這次來的匆忙,聽白露說,您喜歡梅花,下次來的時候我一定會帶上。


    --再見,媽媽。


    藺知宋


    ……


    荀白露複工後幾乎天天加班到十二點,之前攢的工作太多了,有兩位同事離職,他們的壓力暫時又大了些。


    跟著領導跑各種會議,休息的時候上司還要隨機訓練一下,荀白露整個人都是緊繃著的,一點都不敢放鬆。


    和同事去食堂吃飯,同事也八卦了起來,隔壁某司的某某離婚了,聽說是因為駐外太久,和家人聚少離多,配偶在外麵找了人,鬧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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