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著薑鸞的手,確定地重複了一遍,“阿鸞,我想好了。我要出降給他。”


    薑鸞沒有即刻說話。


    她握緊了二姊的手。


    “二姊,你要想好了。”屋裏安靜了良久,薑鸞輕聲說,


    “你不開公主府的話,以後要搬去他那邊住的。”


    薑雙鷺過來之前,對著燒塌了一個角的寢殿想了整天,該想的,該打算的,她都想過了。


    “朝廷的慣例,駙馬不能擔任中樞要職。謝大將軍做了駙馬,縱然他的驃騎大將軍府還開著,他身上最要緊的守衛宮禁的職務也要卸下了。”


    薑雙鷺說著,聲音裏帶了些隱約的期待,柔美眸子閃著憧憬的光。


    “他對我說過,他其實也不喜歡留在京城。京城有他謝氏的本家宗族,他覺得不舒坦。我就想著……走出這京城看看。隨他去遼東,在遼東住上一段日子,看看關外的草原。”


    薑鸞安靜地聽著,始終沒有多說什麽。


    她靠在二姊溫暖柔軟的胸膛裏,聽著姐姐胸腔裏的心髒激烈而鮮活地跳動著。


    她沒有再出聲阻攔。


    作者有話說:


    【1】李虎頭:大腦殼的李虎頭,曾經被點去公主府擔任親衛長,後來被調走的那個。


    【頭頂楊枝甘露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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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4章


    薑雙鷺傍晚時過來, 姊妹兩個絮絮談了許久,直到入了夜才告辭離去。


    人走了,雞湯藥膳留下。紅彤彤的大半盅, 叮囑薑鸞務必喝完,不許把二姊親自洗手做羹湯的心意給偷偷倒了。


    裴顯在門外被攔阻, 要求“退一退”,他不肯退。等見到了人當麵, 烏發迤邐垂散, 乖巧臥床養病, 難得一見的楚楚動人姿態,心裏翻騰的火滅了, 他願意退了。


    懿和公主這兩日心神震顫,走時並未發現隔斷旁邊的暗處站了個人。裴顯極耐心地等輕而細碎的腳步聲走遠, 庭院裏步輦起駕, 這才撩開珠簾, 走進了內室。


    薑鸞手裏還托著那盅雞湯。二姊的心意不能辜負,她眼角掛著辣出來的淚花, 艱難地喝一口雞湯,喝一口蜜水。雖然雞湯沒開始那麽燙熱,但她舌頭已經辣麻了。


    喝完擦了擦眼角掛的淚,瞪了一眼若無其事走進來的人。


    “說好了三天不許過來, 第二天就來了。”


    裴顯淡定地說, “臣並未和殿下說好。”


    薑鸞嗤了聲。但眼下正好有事讓他辦,薑鸞看他走近,把紅彤彤的老母雞菌子湯往前一推,


    “二姊的心意, 一口都不能浪費, 勞煩裴中書,全幫我喝了。”


    對著麵前漂浮的茱萸辛辣香氣,裴顯沒多說什麽,在床邊坐下。


    接過薑鸞手裏的木湯勺,一勺勺地舀湯,當麵喝了。喝完道謝,“謝殿下賜湯,極合臣的胃口。下次有類似的事,可以直接叫臣來。”


    薑鸞才不跟他多掰扯。


    “喝完了?”她不客氣地趕人,“可以走了。過三天再來。”


    裴顯不走。


    “原不想打擾殿下,有個極重要的事,須得當麵回稟。因此才今日過來。”


    他把湯盅放去旁邊矮幾上,“文鏡回來了。”


    文鏡是當日淩晨回來的。


    帶回了追索了一個月的線索,搶回了盧四郎。


    在山林野外摸爬滾打追蹤了整個月,人瘦了一大圈,精氣神倒是不錯。


    文鏡被召入寢堂,隔著半卷起的珠簾,神采奕奕地回稟,


    “從京城郊外追蹤了一大圈,那夥賊人挾持著盧四郎,往南翻山越嶺行了五百餘裏,又走水路往西。狡兔三窟,最後繞回了老巢,居然就在京畿附近,距離京城不到八十裏的郊縣裏。盧四郎被他們帶著繞了一大圈,在荒山裏過了年,他們覺得徹底安全了,最後帶著盧四郎回了巢穴。”


    “看守巢穴的是某位大人物的幕僚。兩百餘人守衛著那座莊子,高牆深院,修得像座塢堡,看守的都是世家蓄養的死士。他們的主人不常去,但出入莊子的人來來去去,每天都有生麵孔,看來像是收集線報的所在。”


    “末將帶人蹲守了半個月,終於等到一位主事的人物出入老巢,當夜末將率兵襲擊了那處巢穴。剿滅了全部守衛。盧四郎安然帶出。”


    薑鸞聽到這裏,追問,“主事的人物是什麽人。巢穴裏的幕僚可抓了活口?世家蓄養的死士,又是出自哪個世家?”


    文鏡搖頭。“看守巢穴的幕僚極為忠心,當場自刎。我們想抓幾個帶傷的活口,想帶回京問話,抓不到活的。他們見大勢已去,竟然殺了當夜進入巢穴的那名主事之人,齊齊自盡。”


    說到這裏,文鏡慚愧地低頭:“未抓到活口,末將辦事不力……”


    裴顯打斷了他的請罪,和薑鸞解釋,“世家訓練有素的死士,不同於軍裏的俘虜,本來就極難抓活口。當夜進入巢穴的那位主事之人應該是他們主家的下屬,亦或是得力管事之類的人物。為了維護主家的安全,必要時,什麽人都可以舍棄。”


    文鏡道,“末將帶回了主事之人的屍身。但那那主事人被幾名死士斬殺滅口的同時,被刀砍毀了容。隻能大概看出身材年紀,看不出相貌了。”


    薑鸞很感興趣,在床上坐直了身:“毀了容的屍體也是線索,擱哪兒了?”


    裴顯倒也不瞞她:“放置在兵馬元帥府裏。”


    薑鸞想也不想就說,“我還沒瞧過屍體呢。我要去看看!”


    話音未落,裴顯即刻道:“不可!”


    薑鸞:“……”


    “裴中書。”她坐在床頭斜睨他,“剛才趕你走,記仇呢?”


    文鏡吃驚地瞄了一眼床邊對坐的兩人。


    裴顯鎮定自若地答,


    “殿下近日感染了風寒,屍氣汙穢,能不靠近,還是不要靠近的好。還請稍安勿躁,好好休息養病為先。”


    他說的話本身沒問題,文鏡聽得連連點頭,“殿下身上有風寒,還是不看的好。死人有什麽好看的,確實汙穢得很。”


    薑鸞磨了磨細白的牙,不肯鬆口。


    “行,那過幾日等我‘風寒’好了,有勞裴中書,過來接我去看。”


    裴顯不置可否,新換了個話頭,提起一個人。


    “對了,盧四郎接回來了。殿下可要看看?不過先提醒一句,他在外頭餐風露宿了一個月,如今蓬頭垢麵,或許有些不入殿下的眼。”


    薑鸞歎了口氣,“你故意的吧。算了,先不看了,人回來就好。讓他洗洗,再好生歇幾天。”


    裴顯看了眼文鏡。


    文鏡被他的眼神提醒,立刻轉身從寢殿外拿來一具大型弓||弩,放在地上,隔著珠簾往內室裏推了推。


    “咦。”薑鸞果然瞧著大起興趣,吩咐女官們抬過去床邊,給她仔細打量,“送我的?”


    文鏡如實回稟,“是末將領兵剿滅了京畿附近的那處塢堡巢穴,搜繳贓物時,意外發現的一批強弩。這種弓||弩不尋常。不止穿透力強,而且是私鑄,和軍裏的幾種製式都不同。末將瞧著這把強弩的構造眼熟,七月底督帥在京城遇刺,隻怕是同樣批次的私鑄弓||弩。”


    薑鸞的注意力終於被完全吸引過去了,興致勃勃地玩了好久。


    “如此說來,偷走盧四郎的那波人,竟然就是七月底刺殺裴中書的同一撥人?原來他們花費了一窖子金的大價錢留下盧氏嫡係的活口,真的是為了對付你?”


    薑鸞翻來覆去地把玩著弓||弩,“厲害了裴中書。仇家滿天下啊。”


    裴顯淡笑,“過獎。”


    薑鸞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吩咐文鏡,“先下去歇著吧。看你瘦成猴子了,趕緊補一補。歇好了再談封賞。”


    文鏡告辭退出。


    薑鸞把玩了一會兒弓||弩,瞥一眼邊上的人。裴顯安然不動,坐等著。過了片刻,她果然理所當然地吩咐他,


    “把衣裳脫了。讓我看看你右肩上的弩傷。”


    裴顯瞧見她眼風往自己的右肩頭瞄時,心裏就猜出幾分,幹脆地去了外袍,拉下裏衣,露出肩頭的舊傷。


    七八月裏強弩留下的嚴重穿透傷,時隔半年,已經完全愈合了,隻留下兩個銅錢大小的傷疤,摸起來比周圍皮膚凸起一塊。


    “要在身上留一輩子了。”薑鸞摸著那塊凸起的疤痕,惋惜地說。


    裴顯不覺得如何。


    “一輩子摸爬滾打,多多少少總是要留幾個疤。這個還算小的。”


    薑鸞指著上臂處的疤痕,“這個也是新疤?什麽時候傷的?”


    上元那夜她就發現了,當時還想仔細研究研究,後來給疼忘了。


    裴顯把裏衣往上拉,擋住上臂的疤痕。


    “八月初十,朔方節度使韓震龍率領亂兵闖入皇城,當夜負隅頑抗。他手上有些功夫,被他一刀擦過上臂。不是什麽大傷。”


    答完了,他的手搭在被角,也理所應當地回問了一句,“殿下的傷處呢,可好些了。”


    薑鸞瞬間警醒,牢牢地扯住被子,“不許再掀我被子,冷!”


    裴顯沒跟她爭搶,鬆了手,自己整理好了衣裳,說,“殿下好好休息,臣三日後再來。”轉身出去了。


    人真走了,沒回嘴,沒動手,薑鸞反倒懷疑地盯了晃動的珠簾好久,喃喃地自語,


    “聽二姊說了謝大將軍怎麽待她的,謝大將軍也是節度使出身,他聽進耳裏,反省自己了?”


    春蟄在外間等候好久,終於等到薑鸞會完客,趕緊進來說,“該擦藥了殿下。連著整晚的會客,都耽誤了上藥的時辰了。”


    薑鸞點點頭,召她近身,掀開了覆蓋在身上的軟衾被,讓春蟄抹藥。


    春蟄手裏拿的是禦醫上好的傷藥,小心翼翼地坐近過去,還沒動手塗抹,隻說了句,“殿下的脛衣再往下褪一些——”隔斷外驀然傳來一聲壓抑的低沉嗓音,


    “殿下剛才穿成這樣……召見文鏡?”


    薑鸞聽著聲音就覺得不好,抬手把衾被又蓋上了,沒好氣地說,“怎麽不能見人了?穿著褲子呢。”


    剛才她死活不讓裴顯掀被子是有原因的。


    她現在一天得抹三遍藥,下身穿了綢褲難受,不穿又覺得心裏有點過不去。


    權衡再三的結果,還是穿了條褲子。但穿的是如今已經很少人用的脛衣,俗稱開檔褲,穿在整齊會客的上身大衣裳裏頭,上身衣裳垂落的布料嚴嚴實實地把脛衣遮蓋住。


    裴顯透過木隔斷看在眼裏,隻覺得太陽穴突突亂跳,心頭一把火燒得熊熊旺熱,從胸腹直衝上頭頂,忍著還沒說什麽,薑鸞已經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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