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來還是婚前三個月的時候,顏如月回來給母親上香,被族裏的長輩們按著數落一通,無非是覺得顏德春還年輕,讓他早早續弦,還能再生幾個孩子。


    族裏人覺得顏德春不添人,是因為顏如月的原因,殊不知,是顏德春深愛著亡妻,不想再娶。


    長輩們說話,顏如月再不喜也隻能聽著,不高興的時候說兩句讓對方啞火,卻也不好做的太過明顯,怕父親難做。


    柳枝有些擔憂,就她們主仆二人來,能行嗎?


    如果姑爺在就好了,謝硯是讀書人腦子轉動的快,而且身強力壯能保護自家小姐。


    柳枝從沒有此刻盼望見到謝硯,盼望的甚至出現了幻覺,覺得由遠及近的那匹馬上坐著謝硯。


    柳枝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而後欣喜的拉顏如月,“小姐小姐,您看啊,是姑爺來了!”


    第44章


    ◎“帶你去見我娘。”◎


    顏德春隻有顏如月一個孩子,顏如月在享受寵愛和奢華生活的同時,也會覺得孤獨。


    很多事情,她會和柳枝桃紅講,但是倆個小丫鬟又能做什麽呢?所以,她都是咬著牙自己扛著。


    顏如月從來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她在這些曆練中成長,在這些困擾中變得堅強。


    這次來村子裏,她誰也沒說,帶著柳枝直接來了。


    她想要將事情弄清楚,她想給父親撐起一片天。哪怕她隻是個姑娘,族裏人都不看好她,她也要去做。


    在柳枝說看見謝硯的時候,顏如月不可置信的轉過身,眼睛裏隻剩下馬背上的青年。


    他長眉入鬢,燦若星辰的眸子帶著堅定。身上的衣衫被風吹起,像是舉著旗幟朝她而來。


    馬蹄聲噠噠噠,顏如月什麽都聽不見,隻能看見麵若冠玉的青年由遠及近,深邃的長眸裏帶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越來越近,在快到顏如月麵前時,謝硯利落的翻身下馬,整理衣擺,然後在她麵前站定。


    “我來了,”他說。


    剛翻身下馬的青年,呼吸均勻不見疲態。他身材欣長,顏如月微微仰著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


    黑黝黝的眸子裏似是翻滾著墨色一般,顏如月定定的看了一會。


    “你,”她紅唇微張,本想說你怎麽來了,話到嘴邊打了個轉,她點點頭,笑了一下:“你來的正好。”


    身後的柳枝見倆人說話含蓄,她不由得替兩位主子著急起來。之前從平城回來後,她就發現自家小姐和姑爺之間好像有什麽問題,感覺變得比之前更加————客氣。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老爺還特意囑咐她,讓她多給小夫妻機會相處。想到這,柳枝趕忙道:“姑爺您來了,太好了,能給小姐撐腰!”


    這話遞出去,聰慧如謝硯自然明了其中的含義,到了自家族裏,還要用“撐腰”二字。


    他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很快恢複如常。將馬匹係在樹下,謝硯站在顏如月身側,宛若是護衛一般。


    長眸微動,他輕聲道:“走吧,我陪著你。”


    不知道是心裏得到安慰還是什麽原因,謝硯來了之後,顏如月覺得自己沒那麽慌了。她一顆心安定下來,甚至朝著他露出笑容。


    “好,我們走。”


    .


    早在顏府的華蓋馬車駛入村口的時候,顏家老族長等人就收到了消息。族長皺眉,臉上的褶皺糾結在一起,瞧著更顯老態。


    “族長,顏家的那小丫頭這是什麽意思?興師問罪?”


    旁邊有個顏家的長輩不滿的道:“可是,這可與我們無關啊。”


    “是啊,德春的事情可不是我們幹的,而且我胳膊都傷到了。”


    有個年歲大的族人舉起胳膊,上頭纏著厚實的棉布。


    族長揮了揮手示意安靜下來,他沉穩有力的聲音道:“兵來將擋,我倒是要看看這小丫頭要做什麽。”


    怕顏如月到不至於,但是都知道顏如月是個厲害的,怕被落了臉麵。


    他們現在要臉了,之前趁著顏如月不在,逼顏德春過繼的時候,怎麽不想起要臉了?


    說起來,顏如月和謝硯來還是吃虧的,畢竟他們是小輩,總不好說的太過。


    這不,剛一進屋,就得給族裏的長輩們行禮,先低了一頭。


    “族長好,各位長輩們好。”


    顏如月麵上帶笑,落落大方,沒有想像中的憤怒,讓方才背後說她話的那位長輩覺得詫異,不過他撇撇嘴沒說話。


    族長揮了揮手,“坐吧。”


    村裏不少房子都是顏德春出錢重建的,就比如待客的堂屋,除了陳設不夠名貴,其他的地方和顏府的差不多。


    寬敞明亮,兩排椅子整齊的擺放在兩側。


    族長坐在主座上,見顏如月和謝硯挑了最後麵的次座坐下,他滿意的點頭。同時又升起一股遺憾,如果乖巧懂事的顏如月是個帶把的就好了。


    哪還有這麽多事兒啊。


    “月兒啊,這回來是看望你母親?”族長問道。


    顏如月放下手裏的茶盞,笑著回答:“是,之前一直忙,沒來得及帶我夫君掃墓,這回他休沐正好和我一起,讓他去探望我娘。”


    謝硯眼神落在她的側臉上。


    少女麵容精致,即便是鬢邊的碎發擋住了大半的容顏,也能看出她側臉流暢,是個美人胚子。


    謝硯的長眸垂下,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下意識的敲了敲。


    顏如月娘親早早就去了,他知道。二人婚事辦的匆忙,也沒提前祭拜她的母親。


    謝硯抿了抿唇,明知道她說這句話是為了應付族長。


    可是,心跳難免會加快。


    就像是正常的夫妻一般,她要向她的母親介紹他,他是她顏如月的夫君。


    “也是,你成親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回來,”族長接著顏如月的話說了下去,笑嗬嗬的看著謝硯:


    “聽說你十二歲就是秀才了?”


    顏如月:……他怎麽知道?


    隨後一想,顏德春這麽喜愛謝硯,覺得謝硯十分長臉,他定然是回來的時候和族裏人吹噓過了。顏如月甚至能想像出自家老爹的表情。


    定然是一副想笑又憋住,緩緩的道:“謝硯此子,必成大器啊!”


    果然,族長下一句話就是:“你嶽丈都和我們說了,沒想到你這般有才華啊!”


    謝硯微微一笑,做好一個後輩該有的姿態,謙虛的道:“族長過獎了。”


    “哎,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


    族裏人也有念書的,但是念書好的卻沒有幾個,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族裏的小輩上,期望能有人踏上青雲路。


    “現在是在私塾當夫子?”族長連著問了謝硯不少問題,謝硯從容應對。


    顏如月在一旁沒說話,她當然看出來這些人是在故意的岔開話題。顏如月垂了垂眸子,纖細的手指搭在桌邊。


    族長還在和謝硯說著什麽,想讓他有空回來指導小輩們的課業,還要說話的時候就聽“辟裏啪啦“一聲脆響。


    “哎呀,抱歉,我沒注意。”


    顏如月站了起來,麵帶歉意的看著被她打碎的茶盞。


    當然,族長的問話也被打斷了。


    族長有點不高興,冷眼看著顏如月,心想到底是個姑娘家,心胸不如男子寬廣。旁邊的族人們都在看著地上的碎片,臉上出現肉疼的神色。


    那可是顏德春帶回來的瓷器,聽說京城裏的貴人才用得起呢!


    顏如月像是不知道他們所想一般,垂著眸子靜靜的站在那。她心裏有些煩躁,卻又無處發泄。


    忽地,袖子被人拽了一下,顏如月抬起眸子,就見謝硯臉上帶了關切。


    “手,”他輕聲道。


    顏如月下意識的伸出手,搭在謝硯的大掌上。他的手掌很熱,指腹上都是薄繭。讀書人手上都是繭子,著實是少見。


    顏如月皮膚嬌嫩,明明該覺得他掌心粗糲才是,可是她乖順的一動沒動。謝硯低下頭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見沒有被傷到,這才鬆開手。


    有人從外麵進來將殘局收拾一通,堂屋裏又恢複了一片平和。


    顏如月端起新的茶盞輕啜一口,苦澀的茶水糊了一嘴,她下意識的蹙眉,放下茶盞不肯喝了。


    “族長,各位長輩,我爹爹前幾日回來族裏,回去的時候小腿就骨折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屋裏其他眾人一怔。


    原本以為顏如月會婉轉一些,沒想到竟然直接問了出來。眾人麵上帶了難色,誰都沒說話。


    顏如月便將目光放在族長身上,族長臉上的褶皺又深了些。不過他腦子轉的快,心想定然是顏德春沒說出實情,否則顏如月不會來這裏興師問罪。


    族長心裏有點埋怨顏德春,怎麽連個姑娘都糊弄不住?


    “族長?”顏如月微笑著叫人。


    族長咳了咳,這才鎮定自若的道:“你爹應當是和你說了吧,就是他說的那樣,不小心摔倒了。”


    顏德春臨走之前特意囑咐了,別讓這事傳出去丟人,隻說自己摔倒了就得了。所以族長也拿出這套說辭來對付顏如月,多一個字便不肯再說了。


    顏如月哦了一聲,尾音拉長上挑,帶著疑惑的意思。族長皺眉,覺得顏如月是在質疑他,聲音不自覺的拔高:


    “我說月兒啊,你這是什麽意思?”


    屋裏其他人本來就對顏如月印象不好,若不是謝硯這個秀才坐在這,怕早就將人趕出去了。其他人看著顏如月,目光了帶著鄙夷。


    這麽多人都是這樣的神色,仿若顏如月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謝硯敲打膝蓋的手頓住,他看向顏如月。


    “族長,我來一趟不容易,便不同您兜圈子了,”


    顏如月還是那般鎮定,她笑了笑道:“我爹的事情我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此次來就是想問問,以下犯上,同長輩動手,顏青雲不用受到懲罰嗎?”


    此話一出,屋裏頓時靜了下來。


    族長瞪大了眼睛,心想顏德春這個老小子,說好了統一口供,結果他自己全都招了!


    既然顏德春都不隱瞞了,那他也沒有什麽理由繼續替顏青雲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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