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行,你一下午什麽都沒吃……哎!”沒等沛橘說完,薑寶鸞已經一溜煙跑了。


    原來是謝嬈要問謝珩借一本《山家清供》,謝珩一時記不起放在了哪裏,隻能先叫來薑寶鸞找書。


    薑寶鸞也沒有頭緒,找了好半天,好在最後在史部那裏找到了,原來是一開始就放錯了地方。


    薑寶鸞又餓又累,差點眼冒金星,趕緊把書交給了謝嬈的婢子,這才去和謝珩回稟。


    謝珩其實就坐在那裏看書,他們這裏找得翻天覆地,對他好似根本就沒任何影響,也不知看進去了多少。


    她還未開口,謝珩就抬起眼說:“去領賞。”


    謝珩對仆人們很是大方,有時常常會給賞錢,這樣的情況大家忙了大半日,沒有道理不給的。


    薑寶鸞跟著其他人一起謝了恩,剛想轉身出去,小腿卻發軟,往旁邊略傾了傾。


    一邊的小廝扶了她一把:“阿鸞姑娘小心,怎麽平地都崴腳?”


    薑寶鸞抬頭和他笑了笑,小廝見她站穩了便馬上放開她,看見她的臉卻小聲驚呼出來。


    “你怎麽臉色那麽不好看?快回去歇一會兒吧!”


    薑寶鸞摸了一下臉蛋,連忙側過頭,但已然感覺到有一道似有若無的目光掃了過來。


    眼看著時機已經到了,薑寶鸞忽然鎖緊眉頭,接著閉上雙目,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薑寶鸞不是真的暈,裝的時間久了怕露出破綻,在被掐了幾下人中之後,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周圍的幾個人看見她醒來,都鬆了一口氣。


    就連謝珩也已經過來了,他遠遠站著,隻說:“找個大夫來給她看病。”


    底下的人馬上就要去,薑寶鸞卻趕緊道:“不用,我沒有病,回去歇歇就好了。”


    跑腿的人便停住。


    “去請,楚國公府從來不苛待下人。”


    薑寶鸞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公子,我真的沒有病,我……我是……我隻是有點餓了……”


    謝珩皺了皺眉,這下沒再讓人去叫大夫,隻讓人送她回了房裏。


    但薑寶鸞前腳剛回去,後腳姚姑姑卻來了。


    她先來看過薑寶鸞,此時還沒到飯點,薑寶鸞隻喝了茶歪在床上。


    姚姑姑沒說什麽,轉身就到了外麵,把周圍住著的婢女們都叫過來,院子裏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薑寶鸞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嘰嘰喳喳的,倒沒聽清楚在說什麽。


    不多時,蕊娘的哭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很快姚姑姑就把蕊娘和沛橘帶了進來,蕊娘哭得滿臉是淚,沛橘垂著頭縮著肩,姚姑姑朝薑寶鸞招了招手,示意她也過來。


    等三人都齊了在跟前,姚姑姑才說:“蕊娘,我方才當著大家的麵也教訓過你了,以後不準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否則就別怪我不留情麵了。世子最厭惡這樣的事,這次隻讓我來問清楚,我便幫著圓一回,若再有一次,府上都不容你。”


    蕊娘戰戰兢兢地點頭,又腫著一雙眼看看薑寶鸞,一副想說什麽的樣子,但最後還是忍住了,低下頭去。


    姚姑姑又緩了聲氣,對薑寶鸞道:“我竟不知道,這次的事是你受委屈了,你原也是為世子做事,不想有時連口熱湯都喝不到。你也看見了,蕊娘她已經知道厲害,以後想必也不會再犯了,這事就揭過去,大家還是和和氣氣的,不要再提了。”


    薑寶鸞應是。


    見她看著乖巧,此時一張臉色還沒有緩過來,小臉煞白煞白的,嬌嬌柔柔,姚姑姑原本是有其他話要提點的,這下卻有些不忍說出口了。


    “夫人讓我管著退思堂的事情,今日鬧到世子麵前,也有我的責任在,如果再有這樣的事,都且先報來我知道,我不會偏袒任何一方。”姚姑姑想了想,這才話鋒一轉,“沒什麽小心思最好,若有什麽小心思也都收起來,萬一弄巧成拙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餓著或病著去了主子那裏當差,沒事還好,若有個什麽,豈不是讓人說我們楚國公府苛刻?”


    薑寶鸞知道姚姑姑一邊和稀泥,一邊卻是在敲打自己,懷疑自己是有意捅去謝珩麵前的。


    當然,姚姑姑的懷疑並沒有錯,她就是故意的,但她的目的也達到了,蕊娘不敢再故意為難她了。


    姚姑姑走後,不一會兒就有人拿了一些飯食過來,薑寶鸞一看,果真都是新鮮現做的,香菇菜心碧綠碧綠的,還冒著熱氣,還有一碗鱔絲羹,一碟子野雞卷,東西不多但做得很精致,比她們平日裏用的要好上不少。


    薑寶鸞有滋有味地把送過來的東西全吃了,不僅餓還要幹活,不得不說可是把她餓慘了。


    一直到薑寶鸞慢悠悠吃完,那邊的蕊娘還伏在床上哭著,嗚嗚咽咽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她聽到薑寶鸞吃完收拾碗筷的聲音,一時哭聲小下去,偷偷往這裏覷一眼,薑寶鸞也沒管她,收拾完便把食盒送出去,等回來的時候,卻見蕊娘的眼睛腫得老高,正盤腿坐在床上。


    看見她回來,蕊娘又拿帕子掖了掖眼下,沛橘忍不住道:“別擦了,又紅又腫的再擦回頭就該擦破皮了。”


    蕊娘沒理沛橘,咬著牙對薑寶鸞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們幾個婢女也算是自小一直放在退思堂的,雖說沒近過身伺候過世子,再過幾年也要出去嫁人,但這麽多年裏除了去了的惜娘不提,平時也算是有點臉麵在的,就算姚姑姑嚴厲,也從沒像今日一般在大庭廣眾之下訓斥。


    薑寶鸞聽後覺得有些好笑,既然已經攤開來說了,她也不再拐彎抹角,隻笑道:“不是你先這樣對我的嗎?”


    蕊娘的眼淚又忍不住從眼眶裏飆出來,隻是她因為先前的事情到底心虛,又剛剛被姚姑姑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訓了一番,所以也不敢再要薑寶鸞的強。


    沛橘過來勸道:“都省省吧,不要再鬧了,不然果真就像姚姑姑說的那樣,大家都難堪。”


    “我之前是做錯了,但那也隻是一時氣不過,”蕊娘忍了忍,還是強辯道,“不過稍稍開幾天玩笑,用不著這樣害我吧?”


    薑寶鸞回身過去整理自己床上的被褥,臉上卻在冷笑,蕊娘做的事情雖然不是大惡,但存心讓她中午挨餓,怎麽也不能用開玩笑來形容。


    她還不太清楚楚國公府是個什麽行事規矩,或是像姚姑姑說的那樣她這次先給瞞住圓了下來,如果這樣的事當日發生在她的身邊,給她知道定要把生事的罰去掖庭。


    不過姚姑姑方才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既然是姚姑姑已經看出她今日很有可能是故意的,那未必別人看不出來,這樣的事一次就罷,多了也是要惹主子厭惡的。她今日也是又餓又累,氣得急了些,才不管不顧給了蕊娘一些顏色看。


    蕊娘繼續哭訴道:“才這麽點事,如果還有下次……”


    “如果還有下次,”薑寶鸞用手重重拍了兩下鬆軟的被褥,打斷蕊娘的話,轉過身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再有下次就不是姚姑姑出麵那麽簡單了”


    第8章


    蕊娘愣住,覺得自己明明已經夠委屈了,薑寶鸞故意害她不說,態度還那麽強硬。


    怎麽都是在同一個屋簷下過活的,她倒真好意思撕破臉皮。


    “你好好想想姚姑姑方才說的話,多記一記自己今日是怎麽求饒的,日後別再犯這樣的錯,”薑寶鸞淡淡道,“這次是姚姑姑,下次保不齊就是公子了。”


    說完,薑寶鸞提起裙擺,眼角都沒有再掃蕊娘一眼,輕輕巧巧地就走去了外麵,搬了把小凳子過去坐著曬太陽。


    隻有蕊娘頂著一雙核桃般大小的眼睛咬牙切齒。


    沛橘坐到她身邊安慰:“別氣了,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吧,她和咱們是不一樣的,不然怎麽世子獨獨要她去伺候筆墨呢?”


    蕊娘咬著牙道:“她剛剛又說了‘公子’,沒叫世子!”


    “當日也看惜娘不痛快,但和這位比比,那還是自小一塊兒長大的處得來,”沛橘歎了口氣,“誰讓你先前得罪她了呢,我總說省些事罷,這下可好?”


    “是我做的倒還罷了,就算被發現了我也認了,可都過了這幾日,我隻是倒了飯菜罷了,她自己藏下的東西我何苦再去動?誰想到這丫頭長了八百個心眼子,專挑了今日世子叫她過去找書,巴巴地在世子跟前演了這出戲,倒來栽贓陷害我了!”蕊娘再度撲倒在床上哭了起來,聲音漸漸大起來。


    沛橘一臉焦急,輕輕地撫著她的背:“那眼下吃了她的虧,以後就避著些,大家相安無事。”


    蕊娘這回隻顧自己哭著,並沒有再同沛橘說什麽話。


    一時她的哭聲傳出來,別的屋子裏的人都探出頭來看熱鬧,見薑寶鸞就坐在門口簷下曬太陽,便又縮回頭去。


    過了幾日,倒有人說幾句玩笑話,說是退思堂其他地方都太太平平,隻有蕊娘那間屋子風水不好,出了惜娘這個背主的東西不說,如今又來了個鄉下撿來的丫頭,好生厲害,不僅獨她得了世子的眼,還沒幾天就讓蕊娘吃了個悶虧,治住了蕊娘。


    薑寶鸞和蕊娘沛橘三個聽見這話,也自然隻能當沒聽見,否則更是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不過薑寶鸞卻也在心裏提心吊膽了幾日,姚姑姑對她是有些懷疑的,不知道謝珩看出來了沒有,更怕姚姑姑去謝珩麵前說。


    謝珩此人看似溫和,薑寶鸞卻覺得他內裏冷得像塊兒冰,她毫不懷疑他知道退思堂一個兩個的人多生事端,會把她們全打發出去。


    但此後謝珩並沒有再提起那日的事,仿佛不記得了一樣。


    薑寶鸞又覺得自己好笑,謝珩是什麽人,如何會掛心她們這點子雞毛蒜皮的事呢?


    她也就繼續安安心心每日辰時去書齋點卯。


    天愈發冷起來,下月就是謝道昇的生辰,府裏上上下下都開始忙起來。


    自從謝嬈拿到了那本《山家清供》之後,就時常過來書齋找謝珩,說是要在裏麵挑一道菜做給謝道昇當生辰禮,隻是想不好做哪道。


    於是今日想做這道,明日又想做那道,回回想的都不一樣,一直也隻停留在紙上談兵。


    謝嬈又怪謝珩不幫忙參考,謝珩便對妹妹道:“我又不是廚子。”


    他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很溫和,但是同時亦隻是淡淡,並沒有顯得很熱絡,隻是謝嬈無論在書齋怎麽鬧騰,謝珩從來沒有生氣過。


    謝嬈把手上的書一推,讓薑寶鸞給她倒了杯熱茶。


    “那哥哥就不幫我吧,回頭我在爹爹麵前出了醜,哥哥也丟臉。”謝嬈笑嘻嘻說道,“聽說葉家姐姐也要跟著她的兄長一同來給爹爹賀壽,不知她幾時到,讓她看看做什麽才好。”


    謝珩眼皮都沒抬,薄唇吐出兩個字:“隨你。”


    謝嬈撇撇嘴,對自家哥哥這個態度倒是司空見慣,又在書齋逛了一圈兒,順了幾本書,才把茶杯往薑寶鸞手上一塞,自己又跑了。


    薑寶鸞剛把謝嬈用過的茶杯放下,外麵就來了一個嬤嬤,她趕忙迎出去。


    李夫人身邊的劉嬤嬤來給謝珩送東西:“天兒冷了,夫人讓我拿了東西來給世子暖胃,以後每日都有。”


    薑寶鸞接下拿到裏麵,打開一看,裏麵是一碗牛乳同一盅參湯。


    薑寶鸞問:“公子喝嗎?”


    此時謝珩正在寫一封信,聽到薑寶鸞問他,筆尖稍稍一停,微微搖了搖頭,便繼續專心致誌地寫下去。


    一直到他寫完把信封上,薑寶鸞都沒敢再打擾他。


    謝珩叫來小廝把信送走,轉過身看見薑寶鸞低著頭立在那裏,忽然想到了什麽,又看看食盒裏原封未動的吃食,便說:“你用了吧。”


    薑寶鸞連忙說:“這是夫人給公子的。”


    “我在書齋的時候不吃東西。”謝珩說,“一到冬夏兩季母親就會讓人送來,每年如此。”


    若不是謝珩自己說,薑寶鸞倒還沒發現這回事,他好像真的從來沒有在書齋吃過什麽東西,連茶都隻喝清茶,果真是克己複禮。


    薑寶鸞便也不再客氣推辭,拿起牛乳便開始吃起來,調羹又小又淺,她一小口一小口喝著,很是斯文。


    喝完牛乳,她心滿意足地輕輕鬆出一口氣,對謝珩道:“謝謝公子。”


    謝珩指了指那盅參湯:“不喝了?”


    “夠了,”薑寶鸞立刻擺手,“實在喝不下了。”


    聞言,謝珩“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卻接著又道:“如今不餓了?”


    薑寶鸞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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