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了好一會兒,才問蕊娘:“藥怎麽還不拿過來?”


    蕊娘於這方麵上還是見多識廣,即便薑寶鸞沒和她說過,隻需一問也立刻意會了,便馬上出去問。


    回來時蕊娘說:“說是這會兒沒有藥。”


    薑寶鸞倒苦笑,若一回就喝一次藥,她這身子怕是過不了多久就不能要了。


    隻是心念一動,又起了些不妙的念頭。


    白白免去一頓藥,哪有那麽好的事。


    *


    夜裏謝珩被叫去了李夫人那裏用飯,謝嬈也在,隻有他們母子三個。


    席間,李夫人問謝嬈:“聽說今天葉家小姐回她哥哥嫂嫂那邊了?”


    謝嬈正忙著吃一塊酥蜜寒具,上麵沾著晶亮剔透的蜂蜜,一口咬下去嘎嘣嘎嘣地響,撒下許多沫子來。


    謝嬈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後才說:“她這幾日都同我玩,說是想她嫂嫂了。”


    說罷,她又看看坐在一邊的謝珩,輕聲道:“哥哥,眼見著葉姐姐就要成咱們家的人了,你怎麽……”


    李夫人聞言臉上神情一滯,眉間微蹙,不著痕跡地看了女兒一眼。


    她舉箸夾起蔥醋雞到謝嬈碗裏。


    “你這孩子,都這麽大還把東西吃的到處都是,以後別再吃酥蜜寒具了。”李夫人笑道。


    謝嬈用筷子戳了幾下李夫人夾給她的蔥醋雞,心思卻仍沒放到李夫人正說的話上。


    “明明葉姐姐那麽好,那個婢子算什麽東西,沒規沒矩的我看著就不喜歡。”


    謝嬈連著繞回來和謝珩說了兩句話,謝珩一直都沒有搭理她。


    氣氛漸漸冷了下來。


    謝嬈這才覺出不對,看看謝珩的臉色倒看不出什麽,但她知道哥哥一向是對她很好的,若他不再和她說話,那麽就說明已經惹他不快了。


    李夫人這回實在忍不住了,輕斥道:“愈發慣得你胡來,你哥哥房裏的事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能多嘴的?好不好的也不過就是個玩意兒,你倒還把她和葉家小姐比,她是個什麽東西?”


    謝嬈嘟了嘟嘴,本還想繼續辯駁,但謝珩就在旁邊,她也不敢再造次了,隻能給謝珩先倒了一杯酒。


    “哥哥……”她撒嬌道。


    謝珩果然接過酒,卻也不喝,隻是放在那裏。


    謝嬈鬆了一口氣,這就表示謝珩沒有真正對她動怒,也是她一時沒把握好,光想著說那個婢子的不是,卻無意間把謝珩都帶上了,謝珩最厭惡旁人對他的事指手畫腳,便是母親也不大能管。


    謝嬈乖乖把蔥醋雞吃了,接著眼珠子一轉,說道:“今日我去退思堂找哥哥,看到阿鸞那隻小灰兔很可愛,還忍不住往它的毛上多擼了兩把,這好像就是那日去北山時哥哥抓來的吧?可惜阿鸞看著小灰兔不讓我多玩,哥哥,你幫我把小兔子要過來玩幾天嘛!”


    謝珩眉間冷意漸漸化去,看向妹妹的眼神中也略帶了一點笑意:“你要玩兔子,去買幾隻便是。”


    妹妹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而且才這一個同胞的妹妹,在能夠包容她的地方,謝珩很樂意去寵著她。


    “不要,買的沒意思,我就想玩那一隻!”謝嬈挽住謝珩的手臂,往他身上蹭了蹭,被謝珩笑著拂開,“哥哥,你就幫我拿過來嘛!就答應我吧!”


    鶴汀苑明燭高照,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一直到亥時初,謝嬈玩得累了,這才肯散去。


    謝珩回到退思堂的時候,薑寶鸞正坐在榻上,撐著頭打瞌睡。


    旁邊小幾上的蠟燭已經燃了半截,大抵是許久沒有剪過,燭火明明滅滅的,不很明亮。


    聽到謝珩回來的動靜,薑寶鸞的眉頭皺了一下,就這麽一直蹙著,人卻沒醒,一副睡得很沉了的樣子。


    謝珩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上前去便捏了一下薑寶鸞的小巧伶俐的鼻尖,誰知便是這樣薑寶鸞也沒醒來。


    她很生氣似的,閉著雙目一把把捏在她鼻子上的手打開,然後索性往下一倒,麵朝裏躺下睡了。


    謝珩終是唇角微揚起來,平時看著薑寶鸞守禮又謹慎,沒想到睡著了脾氣還這樣大,像一隻無拘無束的小獸。


    不過謝珩沒有叫醒她,隻是轉身自己去沐浴了。


    等謝珩回來,薑寶鸞已經醒了,仍舊是坐在燈邊。


    燭花這回明顯是已經被剪過了,整個暖閣裏頭一下子就亮堂多了。


    薑寶鸞還有些懵懵懂懂的,斜著身子坐在榻上,露出一雙淺碧色繡梨花的繡鞋鞋頭。


    看見謝珩過來,她抬起頭才想起要起身相迎,連忙下了榻。


    “公子,你回來了。”


    謝珩在李夫人那裏多喝了兩杯酒,便也不急著去睡,隻在她方才坐的那裏坐下,散散酒氣。


    薑寶鸞見狀便為他端上了一杯沏得極淡的茶。


    謝珩端起茶啜飲一口,淡淡問道:“東西都搬來了?”


    薑寶鸞點點頭:“都搬來了。”


    “上回給你的那隻兔子也拿過來了?”他又問。


    薑寶鸞的心沒來由地多跳了一下,想起白天的時候謝嬈腳踢小灰兔的事。


    她突然無措起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答,隻是呆立在那裏。


    謝珩示意她坐下,接著道:“嬈兒要玩幾日,一會兒讓人把兔子送過去。”


    他說得輕描淡寫,薑寶鸞卻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謝嬈怎麽可能僅僅隻是玩幾日,她明明就很討厭小灰兔。


    薑寶鸞指尖發涼,她咬了咬嘴裏的嫩肉,最後還是對謝珩說道:“不行。”


    燭花爆開了一聲極細微的聲音,謝珩似是沒有意料到她會直截了當拒絕,也側過臉來看她。


    “我的小灰兔,我不給她玩。”


    這是她的小灰兔,所以她不給她。


    第17章


    謝珩饒有興致地看著薑寶鸞,一雙瑞鳳眼在燭火下璨璨,卻透著一股冷冰冰的感覺。


    “姑娘方才已經來過一趟,”薑寶鸞心一橫,直接對謝珩說道,“她不分青紅皂白就拿小兔子出氣,把我的小兔子給踢了,我不想給她玩。”


    “出氣?你怎麽她了?”謝珩問。


    薑寶鸞馬上回答:“不知道,大抵是覺得奴婢為人輕佻,勾引了公子。”


    謝珩忍不住笑出了聲。


    口口聲聲不知道,卻一下子把謝嬈的老底揭了出來。


    謝珩自然了解自家妹妹的性子,仗著在府上受寵,又是李夫人嫡出,所以橫行霸道慣了,晚上對著他都失言,怕是對著一個婢子隻會更蠻不講理。


    隻是妹妹終歸還是妹妹,雖要多加管教,也比一個通房重要得多。


    “奴婢真的不能把小兔子給姑娘,公子……公子能不能另買一隻給她?”薑寶鸞說道。


    她說得急了,身子微微向前傾著,脖子纖弱白皙,仿佛一折就斷,細腰也不自覺地擰著,嫩柳枝一般。


    謝珩沒再管她還在說什麽,隻說:“給她送去。”


    “公子……”薑寶鸞鼻尖一酸,說了這麽多,謝珩竟然還是沒能改變主意嗎?


    不過也對,她隻是一個卑賤的通房,她所有的隻是一個不值分文的小兔子。


    謝嬈是謝珩的親妹妹,他有什麽道理不去滿足她那一個小小的要求呢?


    但明明謝珩已經發了話,明明知道希望渺茫,薑寶鸞還是咬牙道:“公子,求你了。”


    話音剛落,謝珩卻一把攬過她的腰,然而並不攬進懷中,隻是把薑寶鸞拉到了榻下。


    “過去那邊。”他眉梢一挑。


    薑寶鸞怔了片刻,然後低聲應了,轉頭一步一步自己先朝床榻的方向去了。


    她說的話,甚至任何卑微的請求,在他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連聽都懶得聽。


    不過是傀儡似的跟隨著謝珩。


    內室中燃著熏香,不知是用什麽製的,薑寶鸞在宮中時也並不曾聞到過,隻大約聞出了裏麵有一味龍涎,其他竟是猜不出來。


    這香的味道清冽而又逸遠,絲絲嫋嫋的,初時聞見甚至不會意識到,直到久了反而覺出一番不同來,味道就如同那雪天的鬆柏,鬆針上掛著雪,一點一點地融化著,那化下來的雪水便也沾染了鬆針的氣息,綿長幽遠。


    此時室內越發寂靜,也便更能顯出此香來,聞之倒也出乎預料地定心神。


    謝珩在書齋裏用的也是這個,想來是需要讀書和入眠一般清心靜意,倒也很合時宜。


    薑寶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


    終於風平浪靜。


    謝珩這回沒急著起身,而是在床上歇著,呼吸清淺。


    平日他是不喜被人粘這麽緊的,不過眼下是事後的薑寶鸞,他倒也不排斥,任由她貼著自己。


    怎麽說這也是他第一個女人,若知情識趣,日後便抬她上去做個姨娘。


    謝珩閉目小憩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看見薑寶鸞果然已經沉沉睡去了。


    他拍拍她滑嫩的背部:“醒醒。”


    薑寶鸞身子一抖,立時醒來,撐在謝珩身子上抬眼看著她,以為他又要折騰她。


    “起來把藥喝了再睡。”謝珩說。


    帳縵外已經傳來似有若無的藥香。


    怪不得早晨喝了一碗藥之後,晌午過後那一回謝珩沒讓她再喝,原來在這兒等著,連起來和晚上這一回一塊喝了也是一樣的。


    他們怎麽會放過她呢?


    薑寶鸞喝了藥,重新又躺回去睡了。


    她沒再貼著謝珩,攀著他的肩膀,而是往旁邊縮了縮,中規中矩地側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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