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寶鸞自嘴唇裏擠出幾個字,對著李夫人冷冷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這樣對我說話?”


    李夫人剛想斥罵,聞言也登時呆住,薑寶鸞比先前瘦了許多,可此時立在她麵前,卻是從未有過的氣勢,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李夫人噎住,氣得臉色發青,“怎麽有你這麽不識好歹的丫頭?”


    她回過頭,那個拿著食盒的仆婦打開了食盒的第二屜,裏麵還有一碗藥。


    “我就知道你沒那麽聽話,果然是不肯喝藥!我還打量你受了委屈,好臉好話給你說,既是如此,你不喝也得喝,藥我備足了,打了這碗自然有下一碗!”


    姚姑姑也連忙勸道:“阿鸞你別胡鬧,乖乖把藥喝了,自己喝還舒坦一些,否則她們手腳沒個輕重!”


    薑寶鸞隻一動不動站著。


    立刻便有李夫人帶來的仆婦過來,一左一右架住薑寶鸞,把她狠狠壓到地上。


    李夫人氣得直撫胸口:“先賞她兩巴掌,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另有一仆婦上來,左右開弓對著薑寶鸞就是兩下,薑寶鸞被打得耳邊嗡嗡作響,發髻也散落下來。


    蕊娘又哭起來,不敢幫薑寶鸞,隻能在她背後撐住她,讓她不至於被旁邊兩個人拉扯。


    這裏一片嘈雜,薑寶鸞眼看著仆婦拿著藥朝自己走來,隻覺得屈辱不已,掙紮了兩下,腹中已有鈍痛傳來。


    她一掙紮,那些仆婦手上用的力便更重,像是活生生要把她碾碎。


    薑寶鸞撇過頭咬著牙就是不肯張嘴,她倒也不是不願喝藥,隻是她不願意被李夫人以這樣的方式強灌下去。


    忽然,廂房的門一下子被打開。


    李夫人聽到動靜先回頭,卻見謝珩一臉陰沉地走來。


    李夫人麵色一變,忙問:“珩兒,這會兒你不是該在外麵嗎,怎麽回來了?”


    謝珩沒有理會母親,徑直過去對著那兩個抓著薑寶鸞的仆婦道:“放開她。”


    仆婦們不敢不聽,隻是剛放開便被謝珩一腳踹倒在地。


    “珩兒,你這是做什麽?”李夫人急了,“母親上次就說了,讓你好好處理這件事,眼下也是見你遲遲沒有動作,這才幫你解決了……”


    “我的事從來不用母親多管。”謝珩打斷她。


    “葉家小姐就要進門了,看見這婢子大著肚子,你讓她的麵子往哪兒放?楚國公府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我的規矩才是規矩,她要嫁便嫁。”


    謝珩對著李夫人一字一句道:“我就要這個孩子,希望母親不要再自作主張。”


    李夫人眼睛往上一翻,差點被兒子氣得厥過去。


    謝珩卻已轉身看著仍舊跌坐在地上的薑寶鸞。


    薑寶鸞低低地垂著頭,好像一直沒怎麽來看他,頭發也散亂著,整個人很是狼狽,隻有蕊娘在旁邊一邊哭一邊小聲安慰她。


    他的心倏地一軟,竟伸手就她扶起。


    薑寶鸞在接觸到謝珩的時候,身子卻是輕輕一震。


    等謝珩扶著她到了榻上,又問:“可有事?”


    薑寶鸞腹中痛感更劇,但想起謝珩方才的話,卻是搖了搖頭,他想要,她不想。


    撐過這一會兒,就讓孩子這麽去了罷,也是冤孽,免得生下來像她如今一樣被人蔑視侮辱。


    但天不遂人願,蕊娘忽然看見了薑寶鸞的裙擺,失聲喊了出來:“阿鸞,你流血了!”


    謝珩聞言心裏一緊,看向薑寶鸞的目光卻又是冰冷莫測。


    大夫很快就被請來,幸而請得及時,薑寶鸞和孩子沒什麽大礙,隻是需要臥床靜養。


    李夫人早在大夫還沒來的時候就已經被謝珩氣得回了鶴汀苑,眼下廂房裏的人也不多,姚姑姑在旁幫忙,蕊娘跟著大夫去拿藥。


    薑寶鸞躺在床上,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杏紅色的帳頂。


    早知就不該逞一時之快,早早喝了藥也算塵埃落定。


    謝珩還在旁邊,他早已經看出薑寶鸞那個搖頭是說謊。


    所以她不想要這個孩子?


    謝珩覺得不可思議。


    但無論她怎麽想,他已經做的決定就決不允許被改變。


    謝珩冷冷開口道:“日後大夫每隔一日會過來診脈,你有什麽花招都且收著。”


    薑寶鸞疲倦地閉了閉眼。


    隔了一會兒,她小聲地抽泣起來:“公子,你讓我走吧。”


    “走?”謝珩挑了挑眉,不由失笑道,“你懷著我的種,想走到哪裏去?還是要打掉孩子再走?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


    他說這話的眉目淩厲殘忍,和他一貫的清雅溫潤全然不同。


    謝珩轉過頭叫來姚姑姑:“等她好些了就把她遷去退思堂旁邊的跨院裏麵,不許她踏出院門半步,也不許閑雜人等入內,特別是夫人等。”


    薑寶鸞一雙眼睛兔子似的紅,死死地盯著謝珩。


    謝珩從容地在她身邊坐下,替她拂去被淚水沾在臉頰邊的青絲,又拿出幹淨的綢帕擦了擦手,扔在地上。


    “如果敢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斷了。”


    薑寶鸞絕望地閉上雙目,渾身不住地顫抖起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自己當時沒有向謝珩求救,可是當時由不得她自己選,如今亦由不得她自己。


    女子一旦流落,隻能如無根浮萍一般,生死都難由自己。


    *


    胎兒穩定下來的時候,薑寶鸞被遷去了退思堂隔壁的東跨院,與退思堂有一個角門相連,來往極為方便,然而角門從沒有開過,也無人從那裏進出。


    跨院的院門被鎖了起來,外麵有人日夜守著,不讓薑寶鸞出去,隻每日定時讓下人通行。


    蕊娘也被趕過來伺候薑寶鸞,除她之外還有一個年級稍長的嬤嬤,姚姑姑偶爾也會過來看看情況。


    薑寶鸞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她卻一點也沒有為人母的喜悅,幾乎每日都是在榻上懨懨地坐著,到了點就用飯,一入夜就歇下。


    姚姑姑有時來了會陪著她說一會兒話,開解開解她,讓她多走動走動,薑寶鸞嘴上應著,可是私下還是老樣子。


    這跨院隻這麽一點大,院子四四方方的,她又能走到哪裏去呢?一出去看見那個同樣四四方方的天,仿佛下一刻就要壓下來把她壓死,她就覺得壓抑又害怕。


    夜裏蕊娘歇在外間,她睡在內室,表麵上是睡得安安穩穩的,實則隔了簾帳,親近如蕊娘也不知道她整宿整宿地睡不著,以為她白天沒精神隻是有孕之人嗜睡。


    黑暗中一切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包括薑寶鸞日積月累的恐懼,她恐懼於楚國公府,恐懼於謝珩,恐懼於自己被關在這裏,恐懼於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去,什麽時候能回家,更恐懼於自己隆起的肚子。


    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然後在恐懼中睜著眼睛一直到天明,重複和前一天一模一樣的日子。


    蕊娘為了打發時間,還找了一些布料和絲線過來,說是要給薑寶鸞肚子裏的孩子做衣服。


    她的手藝尚可,東西做出來精巧可愛,薑寶鸞有精神時也會跟著她繡幾針,但做得不好。


    蕊娘就笑她:“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怎麽還這麽笨手笨腳,連針線活都做不利索?”


    薑寶鸞低頭替她理著絲線,這會兒心裏倒是舒服一點。


    “我在家時不做活,”她輕輕地說,“所以我做不好。”


    蕊娘放下手中的活計,說:“你做不好,我做這麽會子也累了,這樣吧,我們出去走走?”


    薑寶鸞點頭應了,蕊娘就扶著她到外麵,正是夏末黃昏,晚風吹過有一絲絲清爽的涼意,很是舒適。


    薑寶鸞走到院子中間,看院中兩株石榴樹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她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隻想回去坐著。


    照顧她的嬤嬤也過來勸:“姑娘多走走才是,生產的時候也少受些罪。”


    她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擔心地看著薑寶鸞的肚子,但薑寶鸞視若無睹,仍是執意回去。


    晚些的時候,嬤嬤請了姚姑姑過來,姚姑姑看過薑寶鸞之後便出去,與嬤嬤就立在簷下說話。


    跨院靜謐,薑寶鸞又坐在開了縫兒透氣的窗邊,她們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進了薑寶鸞耳朵裏。


    “姚姑姑,你倒是看看這樣下去成不成,眼見著肚子越來越大,她也不肯多走動——這院子就這麽點大小,走也走不到哪裏去,可怎麽辦呢?”


    “我知道,可又有什麽辦法呢?這是世子的吩咐,讓她在這裏不許出去,”姚姑姑歎口氣,繼續道,“出去走走還能散散心,在這裏豈不是越走越悶?也難為她。”


    “人都瘦成什麽樣了,隻剩個肚子,到時候萬一……這要我們怎麽擔得起呢?”


    姚姑姑沒有說話。


    薑寶鸞輕輕闔上窗戶,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作者有話說:


    阿鸞:就跑,就跑(#^.^#)


    跑路倒計時3


    看看新預收!


    古言《折梨》


    千嬌百寵的承恩侯府嫡女顧雙梨五歲那年多了一個哥哥,


    哥哥名叫顧舒臣,比顧雙梨大了兩歲,是外室之子。


    第一次見麵,顧雙梨沒有叫他哥哥,而是瞪了顧舒臣一眼之後轉頭就跑。


    夜裏母親卻對顧雙梨說:“哥哥從前受了很多委屈,阿梨要保護他呀。”


    從此,哪怕知道顧舒臣出身不堪,哪怕外人都說顧舒臣的來曆不明,根本不是顧家血脈,


    顧雙梨也當做嫡親的哥哥一般對待他。


    直到顧雙梨初初長成那一年,父母卻相繼喪命,而顧雙梨也被顧氏族人揭發並非顧氏血脈。


    而顧舒臣的母親也是因此才帶著顧舒臣流落在外,最後鬱鬱而終。


    一夜之間,顧雙梨從雲端跌落,甚至失去了與顧舒臣相依為命的資格,隻能被承恩侯府掃地出門。


    在她踏出顧家大門的那一刻時,顧舒臣卻冷著一張臉把她的手抓住,


    “沒我的允許,你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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