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說:“母後這幾日心情不好,你多擔待。”


    李皇後住的宮殿如今叫做攬月宮,是攬月軒改過來的,從前也是行宮中較大的宮苑。


    從宣王府一直把薑寶鸞和謝謹成送到攬月宮門口,謝珩便不進去了,隻說另有事去。


    薑寶鸞便帶著謝謹成入內。


    薑寶鸞才一踏進攬月宮,便覺有些不妥當,這裏看著大是大,可是卻太過空曠,怕是要去應“攬月”二字才會如此,又為了景色刻意造得不大工整方正,東麵還有一處臨水,夏天倒涼爽宜人冬天卻陰濕,實在不適合李氏這樣已經有些年紀的皇後來住。


    行宮的好地方不止這處,有時天子帶著母親與後宮妃嬪長年不回宮隻在行宮待著也是常事,各人自有合適各人的住處,薑寶鸞卻是門兒清的,怎麽就讓李皇後來了這裏住。


    但薑寶鸞也隻默默看在眼裏,壓下驚詫,帶著謝謹成入內。


    李皇後早知她今日要來,臉已經沉了半晌,見謝珩沒有陪著進來,麵色這才好看了一些,隻是也沒好多少去,薑寶鸞又穿了這麽明顯的一身素服,李皇後見了自然更是不快。


    薑寶鸞行了禮,才略抬了抬頭去看李皇後,這李皇後當初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給她吃了多少苦頭,眼下又落在她手底下,薑寶鸞心有餘悸。


    她一見李皇後反而愣了一下,明明李皇後與徐太後沒差上幾歲,雖說徐太後保養得宜,可二人看起來也不該相差這麽多,且薑寶鸞記得清楚,她那時從範陽離開,李皇後也沒見老,怎麽短短三年工夫,竟成了這般了,即便是上了妝容,還是掩蓋不住的憔悴。


    謝謹成自顧自便跑到李皇後身邊去了,他雖喊著不要留在宮裏,換到了白日倒還願意在李皇後這裏玩,畢竟李皇後溺愛他,從不拘著他。


    李皇後把謝謹成攏到旁邊坐了,這才正眼去瞧薑寶鸞,打量了一番才皺眉問道:“身子已經好了?既是小產怎麽不多修養幾日,不必急著入宮。”


    話語間還不算太苛刻。


    薑寶鸞知道多說多錯,李皇後也看自己不順眼,便隻道:“回娘娘的話,已經大好了。”


    李皇後又看了她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髻上光溜溜簪著的那一支玉簪上。


    薑寶鸞低著頭,挑了挑眉毛,沒讓李皇後看出來。


    “年紀輕輕就穿得這般素淨,倒叫人說虧待了你去,”李皇後將身子往旁邊扶手上一靠,又往謝謹成嘴裏塞了一顆蜜餞,“回去便把這身衣服換下,下回入宮不許再這麽穿。”


    薑寶鸞仍低了頭答道:“妾的娘親剛剛故去,所以要為母服喪,還望娘娘見諒。”


    “服喪,你……”李皇後的眉間蹙出幾道皺紋,看向薑寶鸞的目光中又添了幾分煩躁和不喜,最後也隻能說,“罷了罷了,既然珩兒準你了那就先算了。”


    這時宮人端著茶過來到李皇後麵前,薑寶鸞也不用人說,亦是跟了過去,接過宮人手中的那盞茶,恭恭敬敬地遞到李皇後麵前去。


    李皇後隻冷著臉不想接,想讓她一直端著這盞茶,人到了跟前便更想起薑寶鸞過往種種,一時恨得差點把牙咬碎,但謝謹成又在邊上玩,孩子雖然還不懂事,但總能察覺出什麽,如今薑寶鸞既然已經回來了,她是謝謹成的生母,便不能不顧著謝謹成的體麵,李皇後隻得生生咽下這口氣。


    她接了茶,略微一點頭,薑寶鸞倒還輕聲細語地添上一句:“娘娘小心燙。”


    李皇後最看不得她這副樣子,像是又有什麽壞主意憋著似的,眼下不僅是咽不下心裏的氣,更是堵得慌,但她一向賢惠大方,做了皇後便更不至於苛待兒子的妾室落下話柄,隻能胡亂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末了又給薑寶鸞賜座,希望她不要再來自己麵前晃悠了。


    薑寶鸞轉過身去便抿唇一笑,施施然去落了座,謝謹成也跟著跑了過來。


    薑寶鸞見他嘴巴裏鼓鼓囊囊又在吃什麽,便連忙給他灌了茶下去。


    李皇後見了便道:“你也不是新婦,不必再行什麽側妃嫁娶之禮,否則謹成就不好算了,隻等改日去府上冊封了便是。”


    薑寶鸞應是,都到了這一步了,沒有名分是不行的,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謹成,反正她也不想嫁給謝珩,不如就照李皇後說的這麽稀裏糊塗地揭過去。


    正說著話,外麵卻來報,溫貴妃來了。


    李皇後臉上的神情更加不好看,比方才見到薑寶鸞時還要更甚,隻是見薑寶鸞時她沒有掩飾,這時溫氏來了,她便馬上把神色遮蓋住,換了一副笑麵孔出來。


    不多時溫貴妃進來,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婦人打扮的女子,並三個孩子,才一入內李皇後很快便準了她免禮。


    再是知道溫貴妃底細,薑寶鸞也不得不起身對著她行禮。


    溫貴妃早知道薑寶鸞在這裏,卻偏偏做出不認識的樣子,等她行完禮看了半晌才說:“本宮當是誰呢,原來是你。”


    要論討厭,在溫貴妃心裏薑寶鸞也是能數得上名姓的,大抵僅次於謝珩,當初她第一次被禁足,就是因為薑寶鸞在退思堂裏弄的鬼,引出那麽大一場風波。


    李皇後見狀雖知薑寶鸞不會吃虧,但也不想給溫貴妃占便宜的可能,忙道:“都坐下吧。”


    薑寶鸞帶著謝謹成仍坐在李皇後左邊下首處,對麵則是溫貴妃和她帶來的人,溫貴妃落座的位置倒要比薑寶鸞稍靠下一些,親疏遠近一看便知。


    這時薑寶鸞才仔細去看對麵的人,方才她隻瞥了一眼倒真沒看出來,兩個少婦其中一個就是當日的惜娘,另一個她從沒見過,衣著首飾都比惜娘要好上許多,儀態也端莊,薑寶鸞猜度著這應該就是榮王妃許氏了。


    因謝珩一直沒有娶妻的意思,謝琮當然不可能等著他先成親,便由謝道昇做主娶了嫡妻許氏,許氏的叔父如今正任尚書右丞。


    但跟著溫貴妃一同進來的那三個孩子卻隻跟在惜娘身邊落座,並不親近那位榮王妃,顯而易見是惜娘生的,而再仔細看惜娘,身形臃腫一看便是又有孕了。


    薑寶鸞在心裏略略一算,惜娘的長子比謝謹成要大上一些,三年過去惜娘又生了兩個,眼下懷的這個是第四個,基本是一年生一個。她暗暗咋舌,惜娘比她婆婆溫貴妃還會生,就是沒把自己當個人。


    正這樣想著,溫貴妃卻不放過薑寶鸞,已是提了聲音道:“這回來了該是安安分分待著了罷,別再折騰那些讓家裏不安生了。”


    作者有話說:


    這章換朝代了再重申一遍哈,本文架空所有涉及朝代年號的都是我自己隨機找字詞隨便寫的,我曆史很差根本不會去套什麽曆史,一切情節都是為了劇情發展需要。


    還有一點,昨天看到有人說我看評論區碼字,那真的是多慮了,我更每本書的時候都至少會比當日更新的多出三章的存稿,以防萬一有事不能碼字斷更,多的時候還會有十幾章,之前說過可能每天可以雙更也是這個原因,但是後來我有一段時間沒心情碼字就把存稿全部用完了,大綱也是早就做好的,我做不到那麽隨機應變靈活做調整,當然我的話並不能證明我沒按評論區碼字,願意這麽想的我也沒辦法。


    第63章


    薑寶鸞尚未有何反應, 李皇後卻麵色一沉。


    薑寶鸞再不好也是謝珩的人,自家的事關起門來自家說,好不好的卻是輪不到溫氏來說,溫氏當初也隻是一個姨娘, 做了貴妃倒擺起主子架子來了。


    “小兒家打打鬧鬧罷了, 當什麽真?他們自己都論不出個對錯來, 笑一場又哭一場的。”李皇後看了薑寶鸞一眼, “過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 如今他們也大了,不能讓孩子看笑話。”


    眼看著李皇後四兩撥千斤就要把事情揭過去,薑寶鸞也順著台階要下去,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 不想那邊溫貴妃卻早已經想好了後麵的話。


    溫貴妃不慌不忙笑道:“過去的事是過去了,可是將來也要警醒著才是,宣王還沒有娶正妃,這回可別再把人氣跑了才好, 否則當初笑的是範陽, 如今笑的可是全天下了。”


    她又拉過兒媳的手說:“像本宮這個兒媳就是個賢良的,容得下妾室和庶子, 惜娘的肚子大了這幾回, 她從來就照料得好好的。不過惜娘也聽話懂事, 不會刻意去給正妻找什麽不痛快, 阿鸞你若是不懂,就去找惜娘請教。”


    從眾人知道薑寶鸞是公主開始, 都沒有再叫過她從前在楚國公府用的“阿鸞”那個名字, 連李皇後也刻意避了, 沒想到溫貴妃開口便是, 還句句直指薑寶鸞當初攪黃謝珩親事的事。


    這事薑寶鸞不想提起,更是李皇後心裏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要在心裏罵幾句薑寶鸞。


    但李皇後倒也不至於被她調撥進去,立刻便道:“溫貴妃,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薑寶鸞見李皇後說話便沒有出聲,其實她竟真的沒辦法說什麽,畢竟溫氏已經成了貴妃,她不得不低她幾頭,除了李皇後,沒人可以壓住她。


    “這宮裏還有許多製度沒有完善,是陛下體恤皇後娘娘事忙,特意讓臣妾來幫著皇後娘娘協理六宮事務的,娘娘難道忘了嗎?”溫貴妃竟毫不示弱。


    她不是新進宮的妃子,而是一直在謝道昇身邊陪伴的老人,不比李皇後的時間短,如今一當上貴妃又更是不同了,更何況得了謝道昇的話,再不同於昔日在李氏手下的妾。


    薑寶鸞總算明白過來臨行前謝珩說的李皇後心情不好還有看著憔悴是怎麽回事了。


    溫氏在宮裏囂張跋扈還隻是其一,最重要的一點卻是謝珩隻被封了宣王,無論是論賢論才,還是論嫡論長,隻要謝珩沒成太子,就足以說明謝道昇對溫氏母子的偏愛。


    李皇後不擅與人爭鋒,一時竟被溫貴妃噎得沒說出話來。


    溫貴妃得意,又看向薑寶鸞,問:“聽說你前些日子小產了,這也太不當心了,想必是傷心你家裏的事這才傷了胎兒的吧?算算時間,這懷上的時候怕是正好……”


    她說了一半便掩唇去笑,溫貴妃出身卑賤,最是不羞說這些的,倒是許氏聽了紅了耳朵。


    不過薑寶鸞沒給溫貴妃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馬上便道:“貴妃娘娘說笑了,妾又不是王府的新人,隻看謹成都這麽大了,無論這時間如何去算,妾有孕也是尋常,倒是貴妃娘娘何故要說的這般遮遮掩掩的?倒像是我們男盜女娼去了。”


    話音未落,李皇後已是鬆了一口氣,這丫頭討厭是真的討厭,伶俐也是真的伶俐,一抓著人家話裏的漏洞便把話截住,讓溫貴妃接下來的話沒辦法再說。


    若讓溫貴妃繼續說下去,那就什麽都由她胡扯了,豈不是要說謝珩趁著薑寶鸞國破家亡把她強了,要是薑寶鸞沒什麽反應,那才是正中溫貴妃下懷。


    溫貴妃咬了咬牙,笑便有些僵硬,看了薑寶鸞一眼,說:“還是這麽伶牙俐齒,隻是一味逞強倒不是保養之法,想必這才滑胎的,你隻看看惜娘就是安安靜靜的,已經生了這麽多個了,這方是有福之人。”


    此話一出,薑寶鸞和李皇後倒是沒什麽,反而許氏麵色有些難看。


    薑寶鸞立刻便回嘴道:“生得多有什麽用,養的好那才是真的,否則再多也隻是豬崽一般看著熱鬧罷了。皇後娘娘也隻有一子一女,從來就是引以為傲的,誰敢說不好?”


    “你……”溫貴妃再度吃癟,這回提及子女更是氣得麵色漲紅,“你罵誰是豬崽?”


    惜娘也有眼力見,馬上便頭一垂,但溫貴妃已經不敵薑寶鸞了,她更不敢上去說什麽,怕被薑寶鸞活撕了,隻抱著肚子掉眼淚。


    李皇後並不打算給她們做主,反而臉上有了笑意。


    “好了都住嘴,”李皇後出言道,“本宮累了,都下去吧。”


    告退的也隻有溫貴妃那邊,薑寶鸞起身恭送,反倒是氣得溫貴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不甘不願地轉身走了。


    人一走,李皇後又把謝謹成叫到身邊叮囑了幾句,又緩了聲氣對薑寶鸞道:“本宮有些好藥材收著,你一會兒拿去補身子。”


    薑寶鸞謝了恩,也不多逗留,便帶著謝謹成離開。


    一出攬月宮坐上轎輦,她便縮著不去看外麵。


    即便這裏她再陌生,那也是曾經屬於薑氏的,她曾經的家。


    沒了家,她什麽退路都沒有了。


    今日她入宮來見了李皇後,也意味著正式歸順了謝氏,那麽想來不久之後,行舟就能被放出來了。


    轎輦行了一會兒便停下,謝謹成坐不住探出頭去看,被薑寶鸞一把拽了回來,外麵的宮人過來回話:“是榮王妃。”


    原來是許氏帶著惜娘等也要出宮去,她們從旁邊的宮道來,剛好兩邊都堵住了。


    不過是誰先走一步的事。


    許氏是榮王正妃,薑寶鸞隻是宣王的側妃,自然是低她一頭,這車架本該她先行。但宣王才是李皇後親子,薑寶鸞又出身尊貴,所以薑寶鸞這裏沒動,那邊竟也沒有再動。


    薑寶鸞一時摸不準,許氏那邊究竟是不想讓她先過所以堵著,還是想讓她先行一步。


    她想了想便吩咐道:“往後退一退。”


    她和許氏暫且沒有什麽矛盾,薑寶鸞自幼見慣了宮中的明爭暗鬥,深知不該起衝突的地方就不要起衝突,這路就在這裏,沒有誰非要先走的道理。


    若許氏是故意堵著路,那麽讓了她一回就說明薑寶鸞對她沒有什麽惡意,若她隻是讓薑寶鸞一步,薑寶鸞此舉也算是同她示好。


    這不比方才在李皇後眼皮子底下,沒必要去逞這個強。


    一時等許氏的轎輦過去之後,薑寶鸞這邊才緊隨其後,出了宮門之後又前後行了一段路,才分道揚鑣,各自往府中而去。


    *


    攬月宮。


    因謝道昇留了謝珩用晚膳,過後李皇後便將謝珩叫來了宮中。


    謝珩進去,便見李皇後神色舒緩,便知曉今日薑寶鸞過來並無惹她動怒。


    他微微舒了一口氣,薑寶鸞很懂如何激怒一個人,但隻要她想討好一個人,那也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夜色已深,並且是在親兒子麵前,李皇後依然端坐於座上,隻有一個素日貼身的嬤嬤在給她輕輕按著額角。


    謝珩便等著李皇後開口說話。


    李皇後心疼兒子宮裏宮外奔波勞苦,自然不會故意晾著謝珩不理,很快便道:“以後不要讓她再穿那身入宮了,就算不嫌晦氣,讓人看了也不成樣子。”


    聞言,謝珩在心裏便歎了口氣,薑寶鸞果然還是藏著她那點心眼子的,明明說了隻讓她穿三個月素服,她應的也好好的,到了李氏麵前她卻又閉口不提了,白白讓李氏記著這件事卻將他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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