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寶鸞覺出李皇後話裏的意思來,謝嬈看樣子卻是不想輕易原諒顧茂年了。


    這種事旁人最好是不要摻和,更何況她根本不是謝嬈的正經嫂子。


    薑寶鸞心下有了計較,卻笑了笑說:“倒也沒什麽,妾的姑母雖說是早守了寡,但駙馬在時犯了錯,也是當場就賞了板子打一頓的。”


    李皇後身子一僵,看看薑寶鸞,差點驚出一身冷汗,這薑寶鸞機靈是機靈,謝嬈此番多靠了她從旁出主意,但這回卻是找錯了人,她們薑家的女兒哪是容易對付的,就光看謝珩被她吊得死死的,隻怕謝嬈被她這一教一勸的反而壞事。


    李皇後最是循規蹈矩的賢妻良母,眼裏心裏隻有三從四德的,哪怕女兒已經是最尊貴的公主,她也不希望女兒和離,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行此舉,謝嬈和顧茂年還年輕,不過小兒家鬧一鬧,沒繼續過下去又怎知兩人不合適。


    “罷了,嬈兒也不想見人,你說得對總要等那顧茂年來了再說,”李皇後說道,“左右讓她跟著他回去,想來也就好了。”


    薑寶鸞抿唇一笑,沒有說什麽。


    若是真的沒了心要繼續好下去,便是把兩個人綁起來也是無用的。


    李皇後又說:“今年也要給珩兒相看正妃了,已有幾家閨秀挑了上來,否則王府裏沒有人主持中饋不像個樣子。我同你說這話,不是為了拿捏你,故意給你找不痛快,而是提醒你幾句,也是為了你往後的日子好。”


    “是。”薑寶鸞將頭壓得低低的,一副恭敬的模樣,禮儀是周全的,渾身上下看不出一絲不快。


    “你是前朝的公主,陛下對你們薑氏一族頗多優待,這在曆朝曆代都是絕無僅有的,也隻有陛下仁厚才行此舉。”李皇後看著薑寶鸞,“也正因如此,你有體麵,也都知道尊重你,你雖終究是不能做珩兒的正妃,但等正妃一進門,必然也是敬著你幾分,再不等同於尋常的側妃。”


    “我知道珩兒如今都讓著你,以前的事也是我們對不住你,讓你這金枝玉葉受了委屈,但你也要明白家和萬事興,日後切勿仗著陛下給你的體麵與珩兒的寵愛,不把正妃放在眼裏,或者與她為難,這是亂家之始。珩兒是你下半輩子的依仗,他若因內宅之事失了分寸而被牽連到什麽,日後難過的也是你,這些道理想必不用我說,你也是能想到的。”


    薑寶鸞口中隻稱“是”,再無一句多言。


    李皇後隻怕她伶牙俐齒,見她不說話,便含笑點了點頭:“很好,你能明白很好。往後你敬著我,我讓著你,大家和和睦睦,豈不很好?”


    薑寶鸞心裏暗笑,什麽對不住她,不還是為了讓她別為難以後的宣王妃,她能有幾分能耐,倒讓李皇後說得她要把未來宣王妃吃了一樣,她巴不得趕緊來個人分擔李皇後這裏的這些破事,免得沒主意時就把她找來,吃力不討好,完了還嫌她太聰明。


    回去就讓謝珩趕緊娶老婆。


    一時薑寶鸞見機正要告退,李皇後卻皺了皺眉,又問:“你……珩兒和你是不是一直沒有同房?”


    薑寶鸞道:“妾的母親才剛走沒多久,便想著好歹守完這半年罷了。”


    “那倒是沒多久了,”李皇後點點頭,“你也要記著不能太耍小性子,夫君才是咱們女子的天,隻伺候好他,讓他順心才是,萬不可矯揉造作、拿喬作嬌。”


    這話李皇後卻是說得也有幾分真心,她素來便是這樣傳統的女子。


    但是李皇後說歸說,聽不聽就是薑寶鸞自己的事了。薑寶鸞出了宮,便也沒將李皇後這些話放在心上,隻先對謝珩說了謝嬈的事,謝珩聽了也並沒有說什麽。


    末了,薑寶鸞又笑說:“娘娘要給你選正妃,趕緊去挑一挑,看喜歡哪家的閨秀,娘娘才好定下,免得你娶回來又不喜歡,杵在那兒反而怪旁的人挑唆。”


    說完也不等謝珩說話,薑寶鸞自己便先走了。


    到了夜裏,謝珩卻派人來說謝嬈第二日要去永昌寺禮佛,他也要一同前去,讓薑寶鸞跟著一起。


    薑寶鸞萬般不願意,特意又讓人去回了一次,結果謝珩沒理她。


    薑寶鸞氣得睡不著覺,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本來打定主意死也不去,結果一早就被叫了起來。


    既然已經醒了,那也就隻能過去了。


    永昌寺是京城第一佛寺,香火旺盛,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世家貴胄都喜歡去這裏祈福。


    謝珩和謝嬈要去,上半日便清了其他香客,謝珩還特意留了人在遠處向不知情前來上香的百姓分發香燭等物,以示歉意。


    薑寶鸞和謝嬈分坐了兩輛馬車,下馬車前薑寶鸞及時戴上了冪籬,省得和謝嬈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謝嬈也同樣戴了冪籬。


    她倒先在外邊站著了,卻偏不往裏去,隻等薑寶鸞下了馬車,仿佛隻為看她這麽一眼,然後就直接轉身走了。


    隔著兩重冪籬,誰也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謝珩看了一眼謝嬈離去的背影,也沒跟上去,隻到了薑寶鸞身邊,輕聲道:“嬈兒還是小孩子脾氣,你多擔待。”


    薑寶鸞輕哼一聲,理都不想理他,也隨之離去。


    多擔待什麽,非把她大早上叫起來還讓她多擔待。


    到了大殿裏麵,寺院主持正在等候,謝嬈手捧了紫檀木描金經函給主持,這是李皇後親手所抄,她自年輕時起就篤信佛法,這些年在範陽更是閑時便潛心修佛,時常對百姓布施,如今一朝成了一國之母,即便宮內事務繁雜,她也沒有忘記親自謄寫佛經,供奉於佛前。


    一時淨手焚香跪拜,薑寶鸞和謝嬈便都將冪籬拿了下來,謝嬈倒沒有再刻意去看薑寶鸞,薑寶鸞也不著痕跡地掃了她一眼,人是清減了許多,但仍是同往常那般神采奕奕,絲毫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因夫妻不睦而憔悴,隻不過眉間有幾絲愁緒,並不分明。


    薑寶鸞暗暗點頭,看來李皇後倒是一點就通。


    起身之後,薑寶鸞隻和謝珩站在旁邊,小沙彌拿了簽筒先來給謝嬈抽,謝嬈撚出一根,便先掩在袖中,跟著解簽的主持去了另一邊,一副生怕別人看了去的樣子。


    薑寶鸞輕嗤一聲,還不是提防了她,誰對她那點子事感興趣?


    再說了,謝嬈難道還真的覺得會在這裏抽出什麽不好的簽文或者解出什麽不好的意思來嗎?還是太過於天真不通了,這都是寺院早就準備好了的,莫說裏麵有沒有下下簽,就算是有憑著主持的舌燦蓮花還不是能讓她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這永昌寺她自小到大來過許多回,哪說過她命中有這許多劫難?後殿前麵的樹上還纏著她幼時和容殊明一起掛上去的姻緣牌,黃花梨木所製,二人的名字上描了金,如今也不知道已經去了哪裏。


    這時,站在薑寶鸞身邊的謝珩忽然道:“你抽不抽?”


    薑寶鸞側了側頭,繼續不理他。


    謝珩卻朝那小沙彌使了個眼色,那小沙彌靈活,已然捧了簽筒遞到薑寶鸞麵前,薑寶鸞這才對著小沙彌笑笑,說:“我不抽。”


    小沙彌便走了,薑寶鸞道:“我隻是來作陪的,也配抽簽。”


    見她又開始冷言冷語地譏諷,不知是對謝嬈不滿還是對謝珩不滿,謝珩也並不生氣,隻是轉了話頭道:“容殊明有著落了,想聽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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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薑寶鸞心裏一驚, 她方才才想著幼時和容殊明來永昌寺掛姻緣牌的事,怎麽謝珩就忽然提起了容殊明,難道他看得出自己的心思不成?


    不過就算看出了她也不怕,有本事他去把那塊牌子找到。


    既然涉及容殊明, 薑寶鸞也不加掩飾, 忙問:“他怎麽樣?”


    “他如今寄居在宗親家中, 父皇很快便會賜他新的宅邸, 地方我去看過了, 很好,不比原來他自己的侯府差。”謝珩道,“另外,父皇讓他去客省任客省使。”


    客省使不過六品, 亦無另外爵位在身,與容殊明從前相比差得太遠,但今時不同往日,容殊明也算是大魏舊臣, 雖那時已被薑昀罷黜, 可他並未像其他臣子一樣已經與謝道昇暗通款曲,而仍是忠於大魏, 眼下謝道昇肯用他已是恩典。


    客省需要負責各國使臣接待, 事雖繁瑣雜亂, 但薑寶鸞卻知道容殊明的父親還在時, 曾帶他去到處遊曆,接觸各國風物, 這對他來說卻也是如魚得水。謝道昇用容殊明是為了一個不負忠臣良將的好名聲, 然而怕是不會將要領兵的差事派給他, 容殊明又向來不是文官的路子, 去客省其實算是最穩妥的。


    繼而,薑寶鸞又思忖片刻,問謝珩:“那你……”


    “你放心,客省是我的地盤,不會出什麽岔子。”他未等薑寶鸞問完便回答道。


    薑寶鸞這才鬆了口氣。


    這時,謝嬈與主持解完簽,已經向這邊走來,她臉上已徹底沒了愁色,連唇角也帶著笑。


    薑寶鸞便知她心裏還是想著要繼續和顧茂年好下去的,來永昌寺本就是李皇後的意思,想必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隻需一個契機令謝嬈徹底心回意轉,那麽即便她到時見了顧茂年再怎麽鬧,兩人也終究不會分開,不過是多磨一陣子罷了。


    若她自己已不想再和顧茂年過下去,以謝嬈的性子來說,聽了主持解的簽怕是早就鬧起來了。


    一時謝嬈和主持都到了麵前,謝珩卻突然遞了一張疊好的字條給主持。


    “這是我挑選的王妃,請主持看一看生辰八字。”謝珩淡淡道。


    聞言,薑寶鸞身子一顫,心裏像是被滾燙的熱水澆了一般,迅速垂下眼瞼,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神色。


    然而謝嬈已經得意地向她望過來,唇角還掛著略帶挑釁的笑意。


    薑寶鸞狠狠咬了一下嘴裏嫩肉,什麽時候不好問,偏偏要當著她的麵問,謝嬈又在場,謝珩怕是發了癲,找個和尚合八字,想來是故意把她叫來,當眾給她難堪好讓她死心的。


    這種招數又不是第一次用,她才不介意。


    饒是如此想著,薑寶鸞心口還是一陣一陣地發著緊。


    主持拿著那張字條,眯著眼睛看了半晌,最後卻也不將字條還給謝珩,隻是自己捏進手裏,然後雙手合十對謝珩道:“殿下不宜娶妻。”


    謝珩聽了還沒什麽,謝嬈已經有些急了:“你說什麽?什麽叫不宜娶妻?快點說清楚,我哥哥為什麽不宜娶妻?”


    “幾位貴人若真的想聽,老衲便說了也無妨,”主持不慌不忙道,“殿下原本是出家做和尚的命數,否則怎會二十多歲了都一直未能娶妻?隻因殿下貴不可言,這才沒能出家,若是生在尋常人家,早已遁入空門。”


    薑寶鸞一抿嘴,差點笑出來,這位主持真的神了,經他一點撥她茅塞頓開,謝珩這種對世事幾乎無悲無喜,對外界也沒有反應的人,可不就是活脫脫的出家之人嗎?


    雖然有侮辱出家人之嫌,但隻要一說便覺真的很像。


    薑寶鸞斜眼看了看謝珩,看來謝家還耽誤他了,去做個和尚道士多好啊!


    謝嬈徹底急了,忙問:“那怎麽辦?方丈可有解法?真的不能娶妻了嗎?”


    主持搖搖頭,光滑的頭皮亮閃閃的,繼續慢悠悠說道:“這樣的命數要是非要娶妻,不僅會妨了對方,也會妨了自己。有些事是注定的,不可更改,也切莫強求,隨喜罷了。”


    謝嬈立刻沒了主意,看看謝珩還是一臉淡然,再看看薑寶鸞,見她臉上沒掩住笑意,想瞪她也急得沒瞪起來。


    “我要回宮去,我這就要去告訴爹娘!”謝嬈大聲道。


    這回謝珩倒是馬上出言輕斥道:“寺院清淨地,嬈兒不許喧嘩吵鬧。”


    話音剛落,謝嬈眼中已是蓄出了淚水,看著謝珩仿佛他已經出了家。


    “哥哥……你不能聽這話,不能真的想出家做和尚啊!”謝嬈吸了吸鼻子,“你不想想爹娘也要想想謹成,你走了他們怎麽辦?”


    謝珩本來不想回答謝嬈,還是忍不住皺眉:“知道了。”


    薑寶鸞挑了挑眉,繼續在一邊裝死。


    謝珩又道:“你們兩個先下去休息一會兒,午膳前便啟程。”


    謝嬈問:“那你呢?”


    “我還有點事要問主持。”謝珩回答。


    謝嬈捂住嘴掉了幾滴眼淚:“哥哥還想聽些什麽,沒有什麽好問的!”


    謝珩沒有再理她。


    薑寶鸞已經轉身往大殿外走去,而謝嬈見她走了,也六神無主了,又怕謝珩生氣,隻能跟在薑寶鸞的身後走了。


    一時人都走淨,主持便拿出方才一直在手裏握著的字條還給謝珩。


    謝珩並沒有他話,隻仍將字條收好。


    主持道:“殿下切不可再給第二個人看見這生辰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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