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理直氣壯的韓卻避開了她直直的目光。


    想起前世的那杯鴆酒,他本可以率了龍驤軍反了,那時候天下歸心,他有絕對的勝算,但他還是飲了那杯毒酒,為何?


    不就是不想剛剛承平的天下再起紛爭?不就是不想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熱?


    他哂笑出聲,“我跟你也差不多。”


    阿梨雖然不知道後來的事情,但跟龍驤軍交手幾年她也能猜出來一點,曾經她還想過離間公子琮跟韓卻,卻都被韓卻一一化解了,這裏麵他肯定將就過公子琮無數次。


    所以聽得他的自嘲,她心裏也並不好受。


    “是的,你說得對,我心裏清楚,有時候答案就是那麽簡單,隻一句不信任就夠了,隻是我總想親自聽他說出來。”


    “隻是我還抱著一點微薄的希冀,希望是他救了我,希望他還藏著野心,還在念著衛國。”


    原來她在乎的是這個。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韓卻幽藍的眼眸閃過一絲快意,“是我救了你。”


    “你說什麽?”阿梨說不出心中是驚喜多還是失望多。


    “旁人都道你是自刎而死,就連你自己都這樣以為,但其實不是的,你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你可知這是為何?”


    明明是疑問,他卻並未真的等著她的回答,隻繼續道:“他原本的計劃是帶你一起去朝歌,可惜他擔心你不願意跟他一起,我就將計就計找人送上了這枚假死藥,衛央因為手中有藥所以才未跟你通氣直接投降了。”


    “你在自刎前應該就服了藥了,所以剛巧自刎時脫力昏睡過去。我算好時間過來收殮你的屍骨,可惜路上出了岔子,最後失去了你的下落,這可能也是衛央察覺了什麽使的手段吧,所以在溧陽第一次見你,我就有些懷疑了。”


    韓卻隱去了很多內情跟信息,包括他是重活一次才知道這些,但阿梨也不在意這些了,這個事情已經讓她消化了好久。


    “是你使的計勸他投降吧?”


    韓卻點頭算是承認,“不錯,但是阿梨,大廈將傾,若是衛國當真還有救,但凡衛央還能控製得住場麵,我就是使再多計,他也不會聽信的。”


    是的,但凡衛國還有一點救,群臣施壓衛央可以頂住壓力不換帥,燕國也不會背信棄義不派一兵一卒,可是沒有。


    她倒是想跟衛國共存亡,但是衛央並不想。


    “原來如此。”


    見她這樣,韓卻很想抱一抱她,但最終還是隻停在了她手側三寸。


    “你若是還想找他問個清楚,我可以替你安排。”也許是心有虧欠,他還是開口了。


    阿梨忽然就想明白了好多事情,那些一直以來的堅持忽然就釋懷了,“就這樣吧,事情已經過去了,衛國已經不在了,那些也不重要了,你放他們離開,我會留下來。”


    韓卻努力壓製住內心的激動,怕自己會錯意,還是小心問道:“你……這是何意?”


    阿梨定定的看著他,“我不會再去見衛央,也不會隨他們去朝歌,請你幫忙放他們離開是我作為姐妹為薑拂做的最後一件事,這件事於你甚至利遠大於弊,所以你有什麽不願意幫忙的呢?”


    “你說的不錯,我沒有理由拒絕。”韓卻站了起來,伸手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皺,“當初我就為你放過了她,如今也不過是再做一遍。”


    “但是阿梨,我並不想勉強於你,我希望你做的所有決定,都是甘心情願的,所以如果你要走,我也不會攔你。”


    阿梨望著湖心,從前以為衛國是亡於眼前人之手,所以他做的再多,她也始終有個心結,覺得他們是有著國仇家恨的。


    她不願欠他任何恩情,總想著還清之後恩怨分明,可是如今想來,她從一開始就欠他的。


    這會兒再聽見韓卻的這番剖白,隻覺心頭既是感動又有些酸澀,她驀地擦掉眼角的淚珠,轉頭笑道:“你怎知我就是心不甘情不願?”


    韓卻挑眉。


    夜風將她的發絲與裙裾吹得婷婷嫋嫋,她微笑恰似花開,眼角的淚痕又似沾了雨露。


    韓卻毫不掩飾眸中的驚豔,他永遠記得這一天,就如他們初見的那一日。


    “韓卻,我是心甘情願的。”


    第50章 大結局


    正當大部分人都以為近日韓國休養生息,韓王會待秋收之後才宣布下一步計劃之時,突然原地一聲驚雷,震驚了許多大臣。


    韓王後請辭,韓王同意放她們母子隨安樂侯衛央歸周,而十一公主也將同行歸去,同時韓王宣布將迎娶燕國公主燕妘為新一任韓王後,鞏固韓燕同盟。


    整個韓王宮都沉浸在一片紅色喜籌之中,隻是學宮終究比較特別,沒有王宮那份喧嘩。


    韓卻正一人分飾兩角自顧自的下著棋。


    青玄是不願在這時候去觸他黴頭的,本來隻兀自坐在旁側煮茶,但見韓卻遲遲不肯落子,他索性加了一盞露水。


    “你有空躲在這裏跟自己較勁兒,怎麽不親自陪她去送送?”


    韓卻隻盯著殘局,也不搭話。


    青玄一笑,“我猜你是在想她會跟安樂侯說些什麽?又或者你在害怕,害怕她就這樣跟著去朝歌了?”


    韓卻落下一子,“她會回來的。”


    他語氣篤定,可是那明顯失誤的棋子暴露了他內心毫無底氣,青玄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若我是你,就跟她一起去送,你可別說你不想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麽啊?我看有人的耳朵都恨不得豎天上去了。”


    韓卻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被人精準戳中心事,他幹脆閉嘴不言。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揶揄幾句,青玄自不會放過,“講真她若真的跟著走了,你這可就是最後一麵了,當真不去?”


    “怎麽可能是最後一麵,她若真走了,我兵臨朝歌城下,也總有再見那天。”韓卻將剛剛落下的黑子撿了起來,重新落過。


    鼎中的茶湯沸了,青玄順勢倒了一杯清茶遞給他,“我就說你也沒你麵上那麽大度,感情是後招都是現成的。”


    韓卻不接,隻將手中的玉子兒在棋盤上一拋,“不說這個,你今日過來就隻是為了刺我一番嗎?”


    當然不是,隻不過難得見他這幅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有心想提醒他幾句。


    青玄將茶湯放在了他旁邊的地板上,“我見那燕妘可不是省油的燈,一言一行頗得王上的心,短短幾日就如此了解,這恐怕連跟了王上多年的吳夫人都做不到。”


    活了兩輩子,她當然能做到了,韓卻知道青玄此番提醒是出於好意,有些話不方便說,他隻能耐著性子解釋。


    “你不用擔心她,我已經提醒過了,她若是安分守己,後宮那一片就是她的,可若是貪心有其他想法,隻怕父王就第一個容不下她,她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既如此,那青玄也沒什麽好說的,隻專注的看著眼前的湯鼎。


    明明茶湯沸著,他卻不管。


    想來剛盛好的茶湯也涼的差不多了,韓卻端起了剛剛的茶杯,小口抿著。


    青玄終究還是沒抵住心中好奇,“我心中有幾個疑問,還請九公子解惑。”


    “老師但問無妨。”


    青玄將鼎下的細火倏地滅了,“你是如何說服王上不留人質大膽放安樂侯一行回朝歌的?”


    韓卻飲盡最後一口茶,露出杯底,“很簡單,我告訴父王那個十一公主是假的。”


    !


    “那王上不震怒?為什麽不殺了她還直接放他們平安離開?”青玄不解。


    韓卻摸索著細紫陶杯,“老師,你雖擅長卜算推演,但這國事你就不了解了。”


    “父王有雄圖壯誌,可以說理性得可怕,殺一人固然可以解一時之憤,但難道要直接跟周天子宣戰麽?他費盡心思想等秋收不就是因為準備還不十分充分?還不若放走他們讓朝歌暫時失去警惕,正好利用周王室的愧疚不聲不響跟燕國達成同盟,等秋收之後數罪並討,周王室失德無道,屆時誰也說不得什麽。”


    原來如此。


    青玄拱了拱手,“王上跟九公子高瞻遠矚,青玄佩服。”


    韓卻擺了擺手,其實細節不止如此,為了說服韓王,他還給他列了一個詳細的五年計劃,包括龍驤軍的內部部署,隻是這些事情並不好跟青玄解釋。


    “老師還有什麽想問的?”


    青玄本想問問他準備什麽時候搬進韓王宮的世子住所,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我聽說你拒絕了吳夫人讓你跟吳相女兒結親的提議,你現在雖不怕得罪他們,但難免會落個過河拆橋之嫌吧。”


    “無妨。”


    韓卻不自覺望了一眼門口,外麵毫無響動,她還沒有回來……


    ——


    春日風和日麗,上京城郊的渭水邊上,擠滿了浣紗搗衣的身影,少女們嘻嘻哈哈哼著小曲兒,一邊做事一邊打量著前方站在馬車前的俊俏郎君。


    馬車有足足四輛,周圍有軍隊護送著,又是從上京出來的,少女們紛紛揣測著他的身份,但他神情很冷,一時間即使是膽大的春心少女也不敢隨意上前搭訕。


    天氣明明已經轉暖,衛央卻覺得渾身有些冷,他站在馬車頭,回身眺望上京城樓,那個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從驛館到這裏,他以為薑黎一定會來找他,他等著她來質問,等著她來要一個說法,那樣他就還有機會解釋,可惜他一直沒有等到。


    他很想直接闖進學宮所,去問問她為何不來,是不是她跟韓卻那廝達成了某種協議才讓他們都能平安離開,可惜他不能。


    他當初沒有死在衛國,如今也不能死在韓國。


    “衛央哥哥,阿姐她不會來了。”薑拂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前。


    “為何?”衛央看著那張相似的臉,若不是眉心那一點紅痣,很多時候他都以為是薑黎一直陪在他身邊。


    薑拂想起阿梨那晚上跟她說的話,斟酌著開口:“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阿姐了,如今她有了另外一個可惦念之人,並且剛好那個人願意一輩子哄她,她不願再來問你,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若她真來向你討一個解釋,發現其中令有隱情,你當年是不得已,你想她如何?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韓卻是前途大好的大國公子,難道要她拋棄一切跟我們客居朝歌?”


    衛央隻覺喉頭有絲腥甜,他忍不住捂了捂胸口,“我從未打算告訴她這些,我……我隻是奢望著再見她最後一麵。”


    衛央想,若她告訴他想跟他一起,他就是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帶她走,可是……可是……


    當初他也曾有過機會,是他自己放棄了啊。


    薑拂瞥了一眼渭水河邊,回頭朝衛央笑道:“可惜她並不想呢,衛央哥哥,再見也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你不再是她的君王,她的心中已有了割舍不下的別人,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見衛央依舊一動不動矗在這裏,薑拂再度開口:“這已經是最後一站了,你看看這天色,再不出發,我們天黑之前就趕不到下一個驛館了。”


    明明是三月春光正盛,柳葉抽著嫩綠的芽兒,衛央卻覺得眼前的景象刺眼之極,似乎也是這樣一個春日,少女站在衛宮的老柳樹下,立誓要一輩子守護他,守護衛國。


    終究還是他先食言了啊。


    “走吧。”他轉身進了馬車。


    阿梨自水邊站上了岸,馬車的影子漸行漸遠,終至消失不見……


    ——


    韓卻心中煩憂,早早就將院子裏的仆人打發了,青玄一走,他霎時覺得整個屋子都空蕩了起來。


    天色漸晚,他無心再自個兒一個人對弈打發時間,整個院子差點被他翻了個底兒朝天,即使當時自信滿滿的跟青玄說她會回來,但現在他又不確定了。


    理智告訴他阿梨不會言而無信不辭而別,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擔心,忍不住懷疑,萬一呢?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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