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兒盯著地上的石頭,電影裏巨大的海浪聲翻湧而來,帶著危險呼嘯而過,她大腦恍惚了一下,低著頭:“阿硯,我其實……”


    根本承受不了別人那麽重的喜歡和關心,每次談硯清的這種關心,更像是一塊很重很厚的石頭壓在她心口上,無數次夢魘裏,都是談硯清渾身是血,語氣虛弱的那句“你沒事就好”。


    她清楚不正常的不過是她自己,跟別人無關,她的心理疾病會使得某些念頭有些偏執冷漠,也愈發抗拒所有好意,有時一些念頭甚至於不是她的本意。


    但她此時已經沒資格開口了。


    “我就是害怕你出什麽事兒,那地方畢竟很遠。”談硯清嗓音微啞:“我知道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沒等周兒回複,幾秒的沉默後,他掛斷電話。


    剛放下手機,小狗忽然蹭了過來,趴在她腳邊,腦袋一下一下摩擦她的腿部。


    讓她想起了每次到了飯點,小狗也是這樣。


    也不知道哪來的莫名想法,周兒從它眼裏看到了幾分真誠,不是那種為達目的的討好,隻是單純感覺到人類的難過,祈禱她能夠開心。


    莫名的,心裏像是被注入一道暖流,心想果然舒穗說得沒錯,小狗有的時候很會治愈人,它的直白坦蕩,忠誠與毫不掩飾的喜歡,會讓人沉迷到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揉了揉它的腦袋,勾了勾唇,也就一分鍾,剛才低沉的情緒逐漸散開。


    心裏被壓著的沉重也倏然消失。


    她抬起頭,看到陳逆還正坐在人家便利店的門口椅子上吃著關東煮。


    夜已深,站在無人門口,冷得仿佛回到了秋季。


    “你想養它嗎?”周兒縮了縮脖子問。


    陳逆翹著長腿,捏著叉子咬了幾口,忽然停住,眉頭微擰,一個魚丸被他隨手扔了出來,小狗就很開心地跑過去把他扔掉的東西吃掉了,還眼巴巴地蹲在他麵前吐舌頭,卻被陳逆淡淡掃了眼,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周兒:“……”


    她可算明白了,不喜歡的人給它買再貴的狗糧都是廉價,喜歡的人喂給它吃過的魚丸都是天降恩澤。


    周兒轉身欲要走,又聽到陳逆淡然開口:“不養。”


    周兒不解:“為什麽?”


    這小狗跟他感情很深,況且他又不缺錢,小狗又很好喂。


    陳逆抬眼看向周兒,揣著兜,黑色衝鋒衣的衣領擋住了削瘦下巴,手肘懶散地抵著靠背,神情仿佛不解:“我為什麽要養?”


    周兒垂眸,眼睛轉了一圈,眼底浮起得意的笑意,很愉悅地叫著它:“小狗,走了,他不要你了。”


    小狗聽懂了周兒的話,吐著舌頭眼巴巴看陳逆,站在他旁邊一動不動的。


    陳逆抬眼看了它一眼,表示真沒要養它的意思,麻煩。


    小狗失落地低著頭走到周兒旁邊,陳逆抽出一根煙,咬在齒尖,摸了個空,意識到忘記帶打火機來。


    準備去便利店買一個的念頭剛冒出來,一個身影驟然站在他麵前,白皙的手指細長,“哢啪”一聲,打火機冒出火點燃他咬著的煙,似乎害怕風移開了火苗,另一隻手指輕輕擋著另一邊,整個身影都交疊在陳逆身上。


    距離太近,似乎能聞到空氣中很淡的茉莉薄荷的味道。


    她點火的動作嫻熟自然,垂著眸,纖長眼睫顫動了幾下。


    麵色平靜,心跳卻極速叫囂著,她至今難以置信,這個人對她的吸引力似乎比想象中的還要致命。


    明月當空,夜靜的如同一潭水。


    點燃之後周兒也沒移開腳步,視線中的那點紅滾燙熾熱,少年牙齒磨了一下,煙霧從齒關溢出來,撇眼直看向她,懶散倚著長椅,姿態放浪形骸。


    周兒微微仰起頭,借著這樣連呼吸都能交纏的危險動作,聲音極低:“如果小狗找你,我能跟著一起嗎?”


    陳逆沒回答這句話,反而笑了笑,把玩著燃著的煙,任由被風吹滅,煙蒂飄散在空中。


    “周兒。”


    他哼笑了聲,姿態如同第一次見麵時般饜足懶散:“你搞不定我。”


    他知道她什麽意思。


    “是嗎?”周兒嘴角勾著笑,輕抬下巴,叫了聲小狗,又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淩晨了。


    她往後退了幾步,忽然提起:“陳逆,你知道霍桑效應嗎。”


    她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緩慢道:“不喜歡黑天就不要晚上出來了。”


    -


    周兒在想還要不要開紋身店了,這次的裝修花費了她一筆不小的費用,此時功虧一簣,一時之間她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但機器的錢已經花出去了,沒有店麵就相當於買了個巨型運動器材卻沒地兒放,放久了還要維修,且周兒資金周轉困難,離開了之前的工作早已沒了資金來源。


    撇開這些先不說,更讓人頭疼的大概就是黃毛那幾個人。


    周兒先前並不認識何佳靈,也不存在因為熟悉而為她強出頭,就算沒有何佳靈,就黃毛那種性子的人,她也遲早會跟人不對付。


    也挺好明白他們幾個為什麽會現在找上門來,恃強淩弱,他們怎麽都不會欺負到陳逆頭上。


    也不知道這人現在知不知道她住在筒子樓,但也都是早晚的事兒了。


    於東樹今天接妹妹出院,朋友圈還發了一張兩人的合拍,小女孩看樣子隻有十一二歲大,眼睛上蒙著一層白色布條,間接性失明並沒有完全恢複,但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看起來很開心。


    跟人聊了幾句之後得知他妹妹的失明是先天性遺傳的,而他不是他爸媽的親生兒子,可惜了他妹妹,看不見的時候比看見的時候要長得多,醫生說照這樣發展下去,以後很有可能連看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了。


    周兒問:【去過其他地方看過嗎?】


    於東樹發了個苦笑的表情包:【逆爺拉著去過一次,花了很多錢,一點改善都沒有。】


    周兒看出了他的苦楚,捏著手機的手指蜷縮幾下,忽然想要跟於東樹保證什麽,打了幾個字,最終刪掉了。


    【會好的。】


    【嗯。】


    周兒想問他們這種地方有沒有可以雇傭保鏢之類的機構,後來一想,她也沒那麽多錢常年雇傭保鏢。


    倒是黃毛常年找她麻煩還真幹的出來。


    手指頓了頓,發過去。


    【能借給我幾個人嗎?壯一點的。】


    【你要幹什麽?】


    【教訓人--------------/依一y?華/。】


    於東樹:【?】


    於東樹:【這……我應該給你借不了,不然你去找找阿逆?】


    他在醫院這麽多天,也不知道周兒得手沒。


    周兒:【他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於東樹認真想了想。


    【賽車?打牌喝酒抽煙。】


    周兒:“……”


    周兒放下手機,想了想明天下午還是要去一趟警察局,也不能平白無故被砸了店,至於對方會理賠多少,估計是沒太大希望。


    且這種無賴也不是那麽好解決掉的。


    轟隆的一聲,一道雷電劈開天空,雨水瞬息往下砸,聲音層層加重。


    周兒走過去關上窗,小狗都盯著窗外的空洞場麵叫個沒停。


    停電了。


    她看向窗外,下意識看向隔壁被迫熄滅的光亮。


    這幾天預報的都有雨,倒是沒想到會這個時候忽然砸下來。


    【陳逆。】


    她手指微動,給對方發。


    【開門,我去找你了。】


    作者有話說:


    霍桑效應 (hawthorne effect)或稱霍索恩效應,是指當人們知道自己成為觀察對象,而會改變行為的傾向。來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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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蠟燭


    “舅舅。”陳逆。


    “嗯。”


    對麵男人的聲線稍冷,帶著一種商業人士的冷硬語氣,但在陳逆麵前,已經表現出了他少有的柔情。


    “齊嘉去找你麻煩了?沒事吧。”


    陳逆沒想到舅舅打電話是這個原因,皺了皺眉,也不知道這件事已經鬧到他舅舅那邊了。


    以往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也並不想跟齊家有絲毫牽扯,陳逆就算想讓他們一家給他媽陪葬,都強忍著沒主動招惹人。


    “有事的應該是他,你還在京市嗎?”


    “沒有,在國外出差,過幾天才回去。”男人忽然籲歎了口氣,聲音虛無縹緲:“下個月就是你媽媽的忌日了,到時候回來一趟吧。”


    聲音夾雜著風,他站在高樓大廈落地窗前,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很輕地笑了聲,溢滿著悲哀:“她啊,就是傻了點,才會一直被人騙,小時候就不聽話,長大了也不聽話,我又總是慣著他,你外公的話她也總是不聽。”


    “以前她最喜歡吃學校對麵那家的芋泥蛋黃酥,一直吃膩了,好幾天沒去,後來老板以為她在忙才沒來,還問她最近是不是期末周,傻姑娘就每天去那個生意不怎麽好的茶餐廳買蛋黃酥,她小時候就善良,猛著一股傻乎乎的勁兒,一輩子沒幹過什麽壞事,就是……”


    男人的聲音沙啞,仰著頭,眼睛酸疼。


    有時候他在想,如果他當時沒有因為工作太忙而忽視她的感情,稍微調查一下那個男人,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結果。


    “就是運氣總是不好。”


    “舅舅。”陳逆艱澀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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