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義歎了口氣,又忽然問:“秦羽呢?你不去找她啊?”


    於東樹嘴角輕扯:“沒可能。”


    “啊?為什麽啊?”


    於似寧是個聰明的小孩兒,即便她看不見,那天在酒吧她也知道秦羽跟於東樹的關係不一般,她快要徹底成了個小瞎子了,她不想因為自己拖累哥哥。


    她不想治病了,在那天之後,在家裏忽然懂事起來,以前就算於東樹說了千萬遍她都記不住的事兒,沒有一個再犯了。


    哥哥不會成為陪伴她一輩子的人,她不能把哥哥最好的年紀給拖累掉,也不能讓哥哥的女朋友覺得她是個拖油瓶。


    於東樹意識到了她在想什麽,那天晚上在門口抽了一整晚的煙,第二天一早跟秦羽說了分手。


    給於似寧做完早餐,又拉著她給她洗手,嗓音沙啞至極。


    “阿寧,你不需要著急長大。”


    “以後哥哥就是阿寧的眼睛。”


    他可以不談戀愛,但妹妹離不開他,等到她能夠自立的時候,他再想自己的事兒也不晚。


    不光是因為養父養母的養育恩情,他見著小女孩長到如今,沒血緣也割舍不掉親情。


    -


    在很長一段時間,周兒沒跟陳逆碰麵過,這裏的大街小巷每個胡同他都熟悉極了,隻要他不想,周兒不主動,兩人基本沒有機會見麵。


    陳逆以為周兒離開了平潭,也不想去印證她有沒有走,周兒繼續在紋身店工作,她的胃口越來越不好,整天沒什麽力氣,睡不著,有些焦慮。


    舒穗給她打過電話做心理疏通,也再三叮囑她不要接聽林楠的電話了,周兒嘴上嗯的好,但也放任著對方打電話過來。


    九月份,大學開學,周兒猜測過陳逆是否去了京市上學,又或者是去其他地方發展,隨後思緒就被自己打斷。


    她在想,要不要離開這裏。


    或許這裏已經沒有她存在的意義了,找一個更小的小鎮,不試圖發展關係,不見人,不出門,自生自滅應該更好。


    談硯清倒是經常給她發消息,但最近他似乎交往了一個比較纏人的女朋友,某天晚上周兒還看到對方用談硯清的手機給她發警告的消息,希望她有點距離感,不要跟別人的男朋友過於親密。


    周兒輕笑了聲,回了個好,至此,對談硯清愈發疏離。


    齊嘉給她打來電話,媽媽的後事處理完,他爸就跑了,他欠了一屁股的債,家裏房子被銀行拍賣也根本堵不住那巨額欠款。


    好在這些欠款並不會落在他頭上,他媽媽似乎已經猜到了會出現這麽一天,偷偷給他賬戶上留了一大筆錢,足夠他上完大學畢業。


    半個月的時間,他好像過了變聲期,聲音略顯成熟,語氣也很平靜。


    他說他回想到那天,還是後怕的,他大概是瘋了。


    “周兒姐,其實我要謝謝你,不然我是不是要在監獄裏過一輩子了。”


    “還挺意外的,陳逆居然沒去告我。”


    “其實,我挺羨慕陳逆的,他身邊好像有很多朋友,都是那種掏心掏肺的,那天我去找他麻煩,那些人都第一時間衝到他麵前,我可能就是那種不討喜的人,所以沒什麽朋友,就算主動也隻會遭嫌棄。”


    周兒皺眉否認:“不是的,齊嘉,你很可愛也很善良,很多人會喜歡你。”


    他笑了笑:“是嗎?真的嗎?”


    “周兒姐,我會好好學習的。”他的音調輕鬆了許多,洋溢著希翼:“我的目標還是成為一名律師,可能我也要長大吧。”


    隨後他問:“你會祝福我嗎?”


    沒聽到對麵的回複,齊嘉緊攥著手機,大大的雙眼逐漸暗淡下來。


    他知道,他那樣像個瘋子一樣,不會有人喜歡他了。


    “我——”


    隨後心跳快了一秒,他聽到對麵熟悉的聲調,夾雜了些溫和的聲線,一字一句說:


    “祝弟弟齊嘉,天天開心,事事順利。”


    齊嘉慢慢眼紅。


    -


    周兒第一次放了客人的鴿子。


    昨天晚上下了雨,風很大,周兒最近一直睡不好,隻好在醫院買了安眠藥,這東西不能輕易賣,但周兒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做了一係列檢查,給她包了幾顆。


    睡得很沉,醒來才發現風居然生生把別著窗戶的那根鐵杠給吹斷了,筒子樓是老房子,但窗戶很有獨特的風格,並不是那種推拉的,而是可以往外開的。


    她很喜歡,在裝修房子時也就沒換,看著堅不可摧,沒想到竟然能被風吹斷,看到桌麵亂糟糟的,客廳內都滿是水,她沒收拾,卻猛地往門外走,一直走到305,看到這裏的窗戶也半開著,目光落在被雨水淋得濕噠噠的紅色信封上,她盯著看了許久,最終把廢紙拿出來,走到房間,拖地收拾東西,一直到中午太陽出來,又把信封裏那張已經濕透到看不清字跡的紙張鋪展開放在太陽下曬幹。


    上麵所有字都模糊了,連紙張都像是在洗衣機裏攪過,碎了好幾半。


    她睡了個午覺,睡醒來之後往紋身店走的路上眼前一黑,手指迅速撐著不遠處的一個長椅,緩了緩才恢複過來神。


    等來紋身的客人開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在哪裏。


    “老板?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好白啊,要不然我們明天也行,我不著急的。”


    周兒找了個小鏡子照了照,是有些白,摸了摸額頭,才驚覺滾燙的要命。


    她跟客人說了抱歉,又往醫院去。


    跟上次一樣,吊了瓶差點睡著,細管裏都回了血,還是老遠處於東樹叫了她一聲,坐在外麵長椅上的周兒才驚醒,感覺手背一陣腫痛,迅速把針拔了。


    針頭落在衣服上,血也跟著往下滴,衣服染紅一大片。


    於東樹忙的走過來:“你沒事吧?”


    周兒搖了搖頭,嘴角扯出笑:“沒事,阿寧呢?”


    於東樹買了南瓜粥,這個時間她非要喝,他剛買了回來:“在病房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於東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有好幾個針眼,青紫著,都腫起來了,剛才的血現在還在緩緩往地上滴,周兒找張紙巾擦了擦,把吊瓶扔在一旁垃圾桶裏,又把地上的血擦幹淨。


    她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手背,搖了搖頭說:“沒事。”


    大概是新來的護士,心裏緊張,怎麽都紮不好,讓周兒忽然想起自己,她一次也是這樣,不過用的假人,等真的給人紮針時已經很熟悉了。


    對於對這個職業的懷念和包容,小護士一直低聲快哭了說對不起,周兒一邊說著沒關係一邊告訴她怎麽紮準,最後手背成了她練習的地方。


    被紮了很多次是有些疼,但頭更疼,也就顯得沒那麽疼了。


    周兒如果知道陳逆在病房裏,也不會順應於東樹的話來看阿寧,而後覺得他有些故意的傾向,她跟陳逆這麽久不見麵,他應該清楚見麵不是什麽歡喜一場的場麵。


    站在門口,於似寧聽到門口的動靜就知道是於東樹回來了,她大聲喊:“哥哥你讓老板給我加糖了嗎?”


    隨後又聽到另一個腳步,有些害怕地說:“哥哥我吃過藥了。”


    隨著陳逆回頭看,於東樹輕笑著說:“不是護士姐姐,是周兒姐姐。”


    於似寧看不見,但嘴角咧開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周兒姐姐也來看我啦?我還以為我看不見了周兒姐姐就不喜歡我了。”


    陳逆目光落在她身上,頓了一秒,隨後漫不經心地回頭,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似的繼續給阿寧剝桔子。


    他的頭發剪短了些,比平頭長一點,看起來精神氣很足,也愈發凜冽剛正,穿著一件深藍色與黑色搭配運動裝,拉鏈拉到最上麵,似乎比上一次見麵削瘦了許多,臉頰線條明顯,五官硬朗。


    手指裏正剝著桔子皮,開了個花。


    “給你加糖了。”於東樹掀開甜粥的蓋子,插入吸管放入她手中:“你周兒姐嫌棄你個什麽,剛聽到你在病房就過來了。”


    周兒往前走了兩步:“嗯,怎麽會嫌棄,阿寧這麽可愛。”


    也不知道是因為空手進來的,還是因為陳逆在,她有些繃緊,整個人都無法放鬆。


    “那姐姐你明天也會來看我嗎?”於似寧眨巴著大眼睛盯著某處看,她憑借著聲音,大概能聽到周兒還站在門口的地方:“你過來一點嘛。”


    她喝了口粥,感覺好甜,又跟於東樹告狀:“哥哥你不是說陳逆會做肉粥嗎?他剛才說不給我做,我也想喝。”


    陳逆把手裏的桔子遞給於似寧,塞進她嘴巴裏,腮幫子鼓鼓的。


    輕漫開腔道:“就不給你做,怎麽著。”


    於似寧不開心,又告狀:“哥哥,陳逆說隻給周兒姐姐做,以後也會有人給我做肉粥嗎?隻給我那種。”


    周兒一怔,眼神不自覺落在他身上。


    陳逆嗤笑了聲,桔子也不給她了。


    “我什麽時候說了?”


    於似寧生氣了,抱著南瓜粥大口喝,眨巴著眼睛說:“你上次還說喜歡周兒姐姐呢。”


    “我可懂了。”


    “是麽。”陳逆眼底無瀾:“現在不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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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凍雨


    周兒受不了病房的壓力, 在他們聊天時接了一個電話,之後給於東樹發消息離開了醫院往紋身店走去。


    於似寧吃完粥有些困,躺在病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睡眠好, 睡得很沉,在這點上並不需要於東樹多加照顧。


    出了病房門, 於東樹還想著過幾天要去出去一趟, 他跟陳逆借了一筆錢, 準備開了修理廠,具體在哪兒開還沒想好, 這個建議還是陳逆提出來的, 於東樹因為妹妹的事兒想要重新上高中好好學習是不太可能了,自己找個生意做還差不多。


    等他提出來借錢, 不光是錢到位了, 陳逆還給他介紹了幾個京市做這行的朋友,給他接了線,基本就差他本人到位了。


    一時之間於東樹眼皮都熱。


    他比陳逆大, 按理說應該更成熟, 在某些方麵照顧他才對, 但這人……


    他早就給每個身邊的人想好了後路, 從來都不是表麵上玩玩的關係, 他對誰都好, 好在明裏背裏, 卻從不直言,憑這個, 於東樹樂意給他賣命。


    陳逆平淡開口:“誰要你命, 她衣服上血怎麽回事?”


    於東樹沒忍住笑了聲, 勾著人的肩膀往外走著:“我還真以為我們逆爺不在乎了,怎麽,玩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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