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希望他也不要跟自己打招呼。


    餘樵平常的語氣說:“耳機線勾到你的錢包了。”


    餘樵把耳機拿給她。


    女生立刻把手縮進袖子裏,原地踩了兩下,“我說呢,手都凍僵了。”


    轉過頭道謝時,才發現餘樵看的是另一側,她順著看過去——


    發現那個女孩子側對著他們,眼神隻往店裏看。


    女生主動問:“是其他班的同學嗎?”


    餘樵說不是,“先走了。”


    “啊……那是外校的朋友嗎?她長得好漂亮哦……”


    “嗯。”


    女生嘴角一落,當作他隻是在回答前一個問題。


    快步走出去,餘樵直接喊了陳子夜的名字。


    在她還沒轉身時,已經抬起了手,朝她笑著揮了一下。


    “……好巧。”陳子夜擠出幾個字。


    “這幾天一直沒碰到你。”


    陳子夜勉強扯了下嘴角,“這周有複試,大部分時間都在劇院裏。”


    “嗯,我知道你明天複試,幸好你出來買宵夜,趕得及當麵跟你說聲加油。”


    少年無畏,有話直說,這讓預謀巧合的人反而不知道怎麽接話,“……謝謝。”


    “買好了嗎?”餘樵往裏看,見一直沒有人過來招呼,直接替她喊了一聲。


    老板娘說還沒點,他也不覺奇怪,以為隻是剛來,替陳子夜和自己都點了一碗。


    沒等陳子夜反應過來,老板先替他們做了決定——


    “我們要打烊了,給你們打包可以嗎?不好意思啊。”


    “可以的。”


    “好嘞,那我給你們倆多加點牛肉,還是按你平時的口味嗎?加辣不加麻。”


    餘樵笑著道謝,轉頭問陳子夜,“你呢?蔥薑蒜和辣椒要嗎?”


    “我不吃蔥和香菜……”牛肉湯的香味讓人放鬆,陳子夜說,“麻煩放一點點辣椒,一點點就好。”


    老板娘立刻答應:“行——馬上就好!”


    等出鍋的時間,老板娘仔細打量了他們一眼,開玩笑說:“你們倆長得真好看。”


    兩個人同時不好意思地笑笑。


    “偷偷處對象了吧?我不跟你楊叔說。”


    餘樵沒說話。


    陳子夜麵上一窘,連忙搖頭,“沒、沒有這回事,高三學業最要緊,我們……”想起餘樵之前教她學習過英語,想說也算是同學,但是鄰居之間也沒有人不知道,她跟餘樵不會是同學。


    陳子夜有點喪氣,覺得還是如實說最好,“餘樵隻是有空會教我英語。”


    “哦哦,那是的,聽我女兒說,餘樵成績可好了。”老板娘隻是拿小年輕人開玩笑,全然看不出陳子夜的情緒,轉向餘樵說,“牛肉麵阿姨請你們吃了,餘樵要是有空也勞煩給我女兒補補課!”


    餘樵客氣地笑笑,默默轉了賬。


    一人拎著一碗牛肉麵,並肩往回走,一路沒有再說話。


    這種感覺很像是在那種老式的海洋館,比雨滴、海浪更大聲的是抽水機的噪聲,一條道路,一側是玻璃,一側無光,玻璃罩裏僅有的幾條魚都圍在開叉的塑料桃枝旁邊,越遊越遠,一點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相比隱秘的歡愉,好像更多是一些抓不住的情緒。


    —


    隔日,參加複試的人員早早抵達劇院,提前化妝、開嗓、檢查戲服。


    下午兩點正式開始考核,一貫準時的範師傅卻遲遲沒來。


    不止陳子夜注意到了這一點,所有人都收斂了許多,後台安靜無聲,沒有往日那樣熱鬧。


    先在後台露麵的是陳池羽,他領著幾個重量級的評委老師給大家加油鼓勁。


    梨園行當最看重的就是師徒輩分,傳到今天也尤其注意禮儀,來的評委裏除了陳驚蟄算範師傅正經八百的師妹,其他人均是梅派、程派的佼佼者,三位戲曲學院的教授,兩位當紅青年表演藝術家。


    所有人鞠躬致謝,隻有梅汀可以替大家發言。


    沒待幾分鍾,便說待會兒見,他們陸續退出後台。


    陳驚蟄臨走時,欲言又止的神情引起了陳子夜的關注,她如常的恭敬神色看過去,等她發話。


    陳驚蟄果然將她喊到一邊。


    陳驚蟄猶豫再三,隻隱晦問,“你是不是知道觀妙的事情?”


    陳子夜倏地一怔,“……我知道她身體不好。”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陳子夜神色雖然從旁人看沒有太大差異,但還是沒敢與陳驚蟄對視。


    她垂著眸子,不說話,被陳驚蟄輕輕伸手抬了起來,“你師父都知道了。”


    “真的嗎……”


    “我可不是在套你話,你跟我交個底,我好看看怎麽幫著處理。”


    陳驚蟄說得不假,她也是自幼在戲院長大,看到陳子夜時,多次表達如同看到年輕時候的薑如汀,這些年她雖然偶爾回來看看,但對觀妙、沈時亦、陳子夜這一批孩子都不陌生,也算是看著她們長大的。


    範師傅年輕的時候愛慕陳驚蟄,這也是飯桌上陳驚蟄自己拿出來說笑的——


    當年以為他暗戀如汀師妹呢,天天跟在我們屁股後頭,沒想到是喜歡我。


    “我知道師父敬重您……”陳子夜很小聲的說,“師叔,拜托您幫幫觀妙。”


    陳驚蟄見人走的差不多了,更小聲問:“那個人是誰?是咱們戲院裏的嗎?你不說我怎麽幫?”


    “……”陳子夜睫毛煽動,但依舊不說。


    陳驚蟄替她說:“你就別瞞著了,觀妙在食堂熬中藥是不是,她那些藥渣、藥材的亂放,今天一早給你師傅撞見了,他見觀妙身體一直不見好,擔心她被人坑,才找熟悉的醫生幫忙看看。”


    “那……”陳子夜著急。


    被陳驚蟄打斷,“還那什麽啊,你師父今天人都沒來,在戲院處理這個事情,於公於私都要有個交代。按你師父的急性子,今晚就要有些著落了。”


    見事態嚴重,陳子夜慌了神,到底隻是十八歲的小姑娘,著急地先把頭上的裝扮拆了。


    “你就別去摻和了,你師父發現後第一句話就是,要找你和沈時亦算賬。”


    “……”


    “你就老老實實參加複試,我回戲院一趟,你想到什麽就告訴我。”


    “我想跟您一起回去。”


    “你就在這待著!”陳驚蟄揚聲嗬斥,“哪裏都別去!好好表演!我提前告訴你,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陳子夜大腦一片空白,什麽心理準備,“……那觀妙會被趕出戲院嗎。”


    “你管好自己吧,我都怕你師父一氣之下連你一起趕出去。”


    “我……”


    陳驚蟄雖然語氣直接,但走時還是拍了拍陳子夜的肩膀,再次叮囑她不要添亂,說自己會幫忙。


    —


    陳子夜是倒數幾個表演,她坐在後台等候,無心繼續練習,一直在等觀妙回複微信。


    陳池羽找到休息空檔到後台來,是替梁季禾捎東西的,梁季禾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就不參與複試評審了,囑咐他帶個小禮物給陳子夜,“陳子夜,這個給你,梁季禾送的。”


    “……梁先生?”


    “是啊,他給你的,我可送不起。好像是一支珠釵,讓你戴著上台,祝你進終麵。”


    陳子夜沒有伸手去接,心思不在這個上麵。


    陳池羽沒耐心等,說完就把東西放在她手邊的桌子上。


    見她愁容滿麵,問說:“我話還沒說完呢。”


    陳子夜強撐著精神立刻接話:“您說……不好意思,我今天狀態不好。”


    “你也別太緊張了,這次不行就下次,有人捧總能紅的。”陳池羽笑嘻嘻地說,“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說,你要是不想收這個珠釵,我就幫你還了,我特別想看梁季禾吃癟的樣子!”


    “……沒事的,我自己還就行。”


    陳池羽嘖嘖幾聲,“真是好不配合,想抓梁季禾的小辮子笑幾聲,這麽那麽難。”


    陳子夜沒有任何一句多餘的話想說,擅長跟女人打交道的陳池羽,當然能感覺到。


    他忍不住多嘴說:“還好吧?你這麽緊張的麽……又不是唱不好就要被你師父趕出去。”


    一句話像是巨石砸進水麵,悶響的同時,整個眼眶都因為強行憋住眼淚而漲紅。


    “不是吧……你應該不是被我搞哭的吧?”那梁季禾不得弄死我……


    陳池羽二話不說先道歉,說必定通過複試,不敢亂說話了。


    陳子夜胡亂搖頭,然後跟他道歉。


    陳池羽觀察再三,確認跟自己無關後,突然冒出邪惡的念頭——這不得嚇唬一下梁季禾?


    他使了個壞,離開後台以後,打了個電話給梁季禾。


    “老弟。”


    “……”


    陳池羽故意歎氣,“禮物給你帶到了,但是不管用啊,害人家小姑娘沒通過。”


    會議暫停,梁季禾擺手讓他們繼續,起身往外走,“已經結束了?”


    “早結束了,小姑娘都哭了好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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