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鬆手,用稍快的語速一口氣說完,“……生日快樂,雖然有點晚了。”


    梁季禾怔了一下,繼而勾笑,“不晚。”


    他翻過來看,不是正在播放的歌曲,而是能萬籟生山、隨時攪亂他呼吸的《曖昧》。


    “你怎麽那麽會,都是誰教你的……”就這麽會拿捏人心。


    梁季禾盯著她的眼睛,揚了揚手裏的唱片,低頭跟她說,“謝謝。”


    陳子夜顯然沒多想,隻是單純喜歡粵語歌,最喜歡王菲的《暗湧》,其次是《曖昧》,等她一看清這兩個字的時候,才意識到他說的那句“你怎麽那麽會”是什麽意思。


    她慌張又窘迫,連忙搖頭,“就是……正好挑中……我真沒故意要送你這個……”


    梁季禾笑著逗她,“我就當你是故意的了。”


    陳子夜麵上發熱,不想跟他繼續討論了,走在前麵去付賬,嘴裏不停念叨著,雨應該快停了吧。


    梁季禾在她身後輕聲笑。


    等雨停,二十多分鍾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後往戲院走,梁季禾替她拿著大包小包的年貨,陳子夜替他拿好那張唱片,人影在月光下跳動,他們互相都沒說話。


    梁季禾也沒催促昨晚的回答。


    還沒走到戲院門前,已經看到警車上的提示燈閃爍著紅藍色的緊急光。


    所有人堵在門邊,範師傅焦躁得走來走去,楊叔一臉無助地拉著警察的胳膊。


    隻有餘樵麵無表情地跟著警察,上了車。


    作者有話說:


    梁韻:兩個沒出息的東西。梁韻讓我很想寫個婚後文,開了個新坑,感興趣的朋友們可以先收藏!


    第25章、做吧


    餘樵剛一隻腳踏上車, 胳膊就被楊叔猛力扯住,他踉蹌兩步撞到楊叔肩上。


    楊叔滿臉不可置信,央求著警察, “警察同誌,這一定是哪裏搞錯了,一定是!餘樵他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 他不可能去做那些違法的事情,他都已經保送了!全省就那麽幾個名額, 他都考上了!”


    “您是他的監護人嗎?”站在車門邊的警察耐心勸說,“您先鬆手, 有什麽事我們也得把人帶回警局再說,現在情況還沒有定論,涉及到多位未成年人和其他違禁品,我們也不便在這裏多說。”


    楊叔越聽心裏越沒底,靠警察嘴裏的這幾個詞拚湊了個歪七扭八的概要,語氣更加著急,轉向餘樵, 衝他動手,“你到底幹什麽了?!是不是認識了什麽社會上的壞朋友啊!”


    被警察眼疾手快攔下, 拉扯了一步,巴掌打歪了剛好從餘樵的側臉劃過。


    手指無意戳到他的眼睛,眼底現場紅了一道血絲, 餘樵吃痛地閉上了雙眼。


    他倔強又冷靜地回了句, “沒有。”


    “什麽沒有?!警察都找上門了,你是不是缺錢啊?你缺錢要跟我說啊!”楊叔此刻慌亂無章, 急得身上發抖, 又想動手, “你這讓我怎麽跟你父母交代啊!高三就剩這麽幾個月了,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啊……”


    範師傅見狀,最怕巷子口出現警察,唯恐連累戲院口碑,趕忙上前阻止楊叔,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楊你別瞎動手!讓餘樵先跟警察去,有什麽事我們積極配合就是!”


    “就是,餘樵肯定沒事的,一定是誤會了!”人群裏有人冒聲。


    梅汀也站過去,躲在範師傅身後,小聲幫腔,“餘樵的為人我們都清楚,他是個好孩子……”


    “行了,走吧,就別在我們麵前教訓孩子了,年輕人難免受不了金錢的誘惑。”警察敲了敲車門,手搭在車上,等人進去的姿勢,把所有人的討論聲截斷,“散了吧,餘樵有什麽情況警方自然會按合理流程通知你們。”


    越走越近,陳子夜已經聽了個大概。


    警察隱約透露這樁事跟錢有關,陳子夜恍惚間聯想起這段時間總是晚歸的餘樵,她沒有了想法,也沒有情緒,像是整個人在水中沉溺,有知覺的隻有突然一滴冰涼的雨落在眉心。


    “這個給您!”


    陳子夜目光還投在警車上,沒有來得及轉過身,直接將手上的唱片遞到梁季禾的麵前,他雙手都提著年貨,根本無暇去接,甚至沒有等到他張口回應,陳子夜已經在他眼前衝了出去。


    隻幾秒,唱片落地,濺起青石板上的低窪水花。


    她慌亂的步伐也落在一角,透明塑料瞬間裂開,踩碎了曖昧。


    手指攥緊塑料袋,擰在一起的劣質手感和由心抵達至手指的僵冷,讓梁季禾此刻有一種自虐般的快感,他甚至不用細數,也能看清她奔赴另一個人時,用了多少步。


    就像人失望的時候,世界約好一起沉默。


    剛好,巷子口的紅綠燈,轉紅。


    —


    警車上,沒有人說話,隻有見慣了這種場麵的警察依然談笑風生,他問餘樵是不是高三,勸他把心思都放在學業上,等上了大學就解放了,別小看這幾個月,千裏之堤,往往就崩潰在最後一刻。


    “你呢?都是高三?”警察見兩個孩子低著頭一臉沉重,主動聊幾句。


    陳子夜抬頭才知道是在跟自己說話,搖搖頭說,“我不是。”


    “哦……”警察想起她剛剛倉惶跑過來的情形,說這件事因自己而起,堅定地請求帶她一起去警局,順著問她,“所以他賺錢主要是為了給你?”


    “嗯……”應該是。


    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撒謊沒有意義,原本也不是多複雜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預想過今天的情況,餘樵輕輕動唇,眼睛還停在車玻璃上,相比陳子夜,他的神情冷靜的多,“跟她沒有關係。”


    警察一臉了然的樣子,笑著嚇唬他們:“你們才多大啊,法網可容不下你們這對苦命鴛鴦!”


    陳子夜笑不出來,少有這樣辯駁的勇氣,不願意再給餘樵帶來任何負麵的說法,“不是的,餘樵是個好學生,他有理想,有前途,我們不是戀人關係,也從沒有做過任何不合禮節的事情,他是為了幫我。”


    被她這個文縐縐的說法逗笑,開車的警察笑著往車後鏡裏看了一眼,被女孩子正經鄭重的表情說服,跟旁邊的同事開玩笑說,“私自倒賣散煙在老城區也不是什麽少見的事情,你少嚇唬他們了。”


    “那不一樣!他一個高三學生跑去ktv高價倒賣散煙,這要是我兒子,我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說完還不忘瞟了陳子夜一眼,“再怎麽血氣方剛,高三就這麽幾個月都熬不過去了?”


    “說這些幹什麽,這麽愛說教,以後給你調去公共關係科,有你說的。”


    “李警官,你拿我說笑呢,要讓我調解,就我這個碎嘴子,我能說一宿。”


    李警官客氣地笑了笑,結束了車上的對話。


    陳子夜聽得雲裏霧裏,拿眼神問餘樵,滿是擔心,他隻是望向她,用口型安慰她說沒關係。


    一路沉默著快速開到了派出所。


    原先說分開做筆錄,但碰到李警官倒了杯水回來,吩咐女民警說,“這個小姑娘就不用記錄了,她跟ktv這次掃蕩行動沒什麽關聯,是跟著餘樵來的,你做筆錄的時候重點問清楚餘樵前後情況。”


    “好的,李警官。”


    陳子夜剛站起來,不知所措地又在原處坐下,衝李警官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李警官接受後衝她點點頭,端來一杯熱水,先問餘樵去ktv倒賣散煙的事情,她是否知情。


    陳子夜搖搖頭。


    李警官便不繼續深問了,隻說他們已經盯住某片區娛樂活動場所很久了,主要是查究違禁品,其他違規違法交易如果撞上了也會一並處理,尤其是碰到未成年人參與其中,更需要嚴厲打擊。


    李警官問她,是餘樵缺錢,還是她缺錢,怎麽會想到這樣的掙錢法子。


    剛成年的兩個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


    陳子夜神情失望,手指握緊一次性塑料紙杯,低著頭看一根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去的眼睫毛,在水麵飄飄蕩蕩,“是我需要錢,我爸爸在老家跟人做生意,失敗了,欠了同鄉其他人很多錢。”


    她胡亂地搖了下頭,想在腦海中擯棄這件事,“……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一直在戲院待著。”


    “嗯,你先坐在這裏等一下吧,《煙草專賣許可證管理辦法》對這類行為都是有明確界定的,除了依法獲批生產和批發煙草許可證的企業外,任何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都不能通過線下、線下的信息網絡形式進行兜售。不過念在餘樵是初次犯錯,又有校方求情擔保,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責任。”


    李警官告誡說,“不過也還是要高度重視!學生就去做學生該做的事情!”


    “知道……謝謝您。”陳子夜皺緊眉頭,神色絲毫沒有減去緊張,小聲問,“學校也知道了嗎……”


    “學校能不知道嗎?他們不來,我都不知道原來餘樵成績這麽好。”李警官惋惜說,“幸好餘樵不打算報軍校或者國防生,不然這會兒審核是過不去了!”


    陳子夜著急問:“啊……那他會留案底嗎?會不會影響他讀大學?”


    “等著吧,這個我也不好說,不過高考總歸是不影響參加的。”李警官說完就回了辦公室,讓她別亂跑,就坐在這裏等人出來,按一般情況,今晚校方是能把人領回去的。


    陳子夜道謝,今晚警局有很多人和聲音,她分不清誰是誰的家長,哪位是餘樵的老師。


    她聽李警官這麽說,心裏稍微安心了一些。


    等到給餘樵做筆錄的女警察走出來,陳子夜趕緊迎上去,想問問情況,卻被她拿手上的問詢板擋開,“不要急著問啊,家屬都等一等,有情況我們會通知你們,該領走的辦手續領走啊。”


    陳子夜不敢阻攔,默默退到一邊,輕聲說了句好。


    往她剛走出來的方向看了看,詢問室的門已經又重新關上。


    女警察徑直回了辦公室,著急找李警官商量,把餘樵的筆錄放到他麵前,“這孩子今晚放不出去啊。”


    “怎麽一回事?”李警官停下鼠標,翻了翻眼前的報告,“這一批孩子不都是高價倒賣散煙?”


    “餘樵成年了。”


    “其他人呢?”


    “其他未成年人讓監護人辦手續先領回家了,成年人分情況還在問詢,幾個學生裏麵隻有餘樵是單獨去的,還是一中的保送生呢,學校那邊也趕過來了,給他做了不少保證。”


    李警官沒好氣地問:“那不是好事?流程合規就讓他也回去反省吧。”


    “不能夠。”女警察往外探了一眼,“您是老警察了,我不瞞您,不知道是ktv老板得罪了人,還是餘樵得罪了誰,這件事公安廳剛打來電話,讓我們嚴辦,還讓通知校方,說……”


    “說什麽?吞吞吐吐的幹什麽?!”


    “說這個孩子還在慕城大學的保送公示期內,出了這樣的事情,已經有人到教育局舉報了,估計要黃。”


    李警官麵色沉重,問餘樵自己怎麽說。


    女警察拿筆指了指那份筆錄,“他那邊倒是很坦誠,煙也不是非法途徑得到的,是戲院老板平時拿給他叔叔的,都是一些正規贈品,他拿到ktv後門散賣換錢,累計收入不到五千,沒有其他利益牽扯,說是自己缺錢。”


    李警官歎了口氣,“那金額也不少了……”


    “可惜了,沒想到他成績這麽好,好好的孩子,估計家庭情況也一般,需要掙點錢……”


    李警官閉上嘴,不再繼續討論,再惋惜也擰不過這孩子確實犯了錯,讓女警察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等她關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上頭是讓我們嚴打這一類行為,不要聽風就是雨,正常辦就行了。”


    女警察理解地點了下頭。


    關上門出來時,陳子夜還在原地,見沒有人像剛剛她出問詢室那樣攔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問。


    女警察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的無助和擔憂,衝她招招手,借一步說話。


    陳子夜像是被野火點燃,趕緊湊上去,卻隻聽見女警察對她說,“別等了,回去吧,今晚你是等不到餘樵出來了,他得罪了人,這件事不是你一個小女孩能解決的。”


    ……


    —


    陳子夜渾渾噩噩地走出警察局,跟拿著手機進門值班的警察擦身而過。


    手機正外放著,聲音低沉又急促,像是一種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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