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氣象台繼續發布寒潮黃色和大風黃色預警信號,受強冷空氣影響,我市將出現明顯的大風、降溫、降雪天氣過程,北到東北風,沿海海麵最大風力7-8級,陣風9-10級,陸地6-7級,陣風8-9級,預計今晚11時,我市有小雨轉中到大雪、局部暴雪的可能,最低氣內陸地區氣溫可降至零下。


    “要下暴雪了啊……”陳子夜伸手去接,此刻還隻有幾滴雨夾雪,落到手上便會融化。


    這樣卻比落雪還冷。


    像她心口上開的一刀口子,灌著冷風。


    餘樵怎麽會得罪人,不對,應該是說,餘樵能得罪誰。


    於公,他隻是一個努力上進的學生,有著無限光明的未來;於私,他從不輕賤任何學科,連範師傅隨手送他的一本戲文都會認真閱讀,做滿批注;於情,他恪守本分,除了修水管連戲院內室都沒進過一次;於理,他不忍心見小姑娘被原生家庭所縛,想在她奮力爬出黑暗時,拉她一把。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他到底是得罪了誰。


    無非是因為自己。


    這個世界是不是不容許普通人過得好一點?


    一股有的放矢的怒火突然燒遍了陳子夜的理智,她拿起電話,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撥通。


    沉默了很久的忙音。


    她再打,直到他接通,陳子夜從未用過這樣不客氣地語氣對他,“您有空接電話了。”


    “……”


    “我想見您。”


    梁季禾淋了雨,胃隱隱作痛,吃了藥頭發都沒擦就悶睡了一會兒,“沒這個必要了。”


    梁季禾自認底線已經交付,這是從未有過的談判,明知這樣會讓結果變得不確認,也還是把選擇權交給了她。他寧可做個善良的壞人,在成人的世界裏斡旋,也不願意讓自己的愛情蒙塵。


    他對感情,有著近乎潔癖的執拗。


    “我想見你。”陳子夜更加執拗地重複了一遍,“今晚我一定要見到你。”


    梁季禾冷笑了一聲,“是什麽讓你覺得,還能在我這裏使性子,是我慣的?”


    “是您自己跟十幾歲的孩子過不去。”陳子夜咬字很重,“餘樵到底礙著您什麽事了……”


    梁季禾眼裏閃過一絲血性,他從床上坐起來,捂住自己的胃,怒火中燒,言語卻冷到極致,“說完了嗎?”


    “嘟嘟嘟——”


    梁季禾直接掛了電話,他煩躁地將手機丟到床上,重新躺下去,手背蓋在眼睛上。


    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聽室內有聲響,林叔在外敲門,問他是不是醒了,讓他把胃藥吃了再睡。


    梁季禾本想說不吃,但又悶著一口氣,打開門,道了謝,他捏緊玻璃杯,看到兩粒並排放著的藥丸,眉眼之間藏滿不樂意,“非得吃兩粒麽……”


    “得按說明書上的吃。”


    林叔照顧他近二十年,最知悉他是如何一個人從死到生走一遭的,他父親命喪監獄,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死於商業戰爭,梁季禾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言不發,連吃飯都是他一口一口硬喂進去的。


    林叔不懂如何開導,也不知道如何收拾他父親留下來的殘局,隻跟他說,“不要跟自己的身體較勁。”


    年幼時的梁季禾比如今的性格冷淡得多,他點點頭,看著幾夜睡不好的林叔,突然說,“謝謝。”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竟能說出,“我不該跟您較勁,不該跟我自己較勁,我該跟置梁家於死地的人沒完。”


    林叔想到這,滿是心疼,好脾氣地哄著他,“吃了藥就好了,有什麽事別自己都藏心裏。”


    “嗯……”梁季禾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寬慰林叔,“我知道。”


    林叔當然知道他這樣的神情是有事,不放心地看他一眼,“嗯,那我先忙去了,您有事再喊我。”


    “好。”梁季禾看著他有些清瘦蒼老的背影,突然心裏不忍,輕聲喊住他,“林叔,幫我煮個粥吧。”


    林叔欣喜於色,立刻說好,主動說院裏的花開得也很好,一點都不像冬天,等他去摘幾片放粥裏一起煮。梁季禾點點頭,關了門,臉色又沉下來,重新拿過被粗暴對待過的手機。


    喊陳池羽幫他查一下餘樵,戲院收發室那個餘樵。


    陳池羽接電話時正在梁韻家門口,壓根進不去,正準備撒潑打滾,聽到梁季禾的需求突然冷靜下來,保持敏銳,立刻想拒絕,“我今天沒空,我要搞定你姐,她要把我女兒帶到國外去。”


    “你盡快。”


    “你都不關心我的死活嗎?!”


    “不關心。”


    “我不!我反正我沒空,我可太了解你了,你這個人吧,心情好的時候,容易把人搞破產,心情差的時候,更容易把人搞破產,我不跟你掰扯,我得準備準備,打算幾分鍾後一頭撞死在你姐家門前!”


    “哦。”梁季禾看了下時間,無視他的話,“盡快發我郵箱,這是公事。”


    “狗屁公事!不就是為了你的那個小姑娘!我要死了你還……”


    梁季禾不留情麵掛了電話,“不是我的”卡在喉嚨裏,不願意提這事情。


    —


    陳子夜找到陳池羽時,已經盲目瞎找了兩個多小時。


    她把她能想到的所有地方,甚至是百度上的梁氏集團的辦公地址,都打車去了一遍。


    盡管路上帶著傘,卻還是難免打濕了一身,有些地方半幹,有些地方還沾著水,尤其是頭發,一時半會兒吹不幹,還是沈時亦欲言又止,最終告訴她陳池羽有一間酒吧。


    放下吹風機,陳子夜立刻打車趕過去。


    陳池羽剛被梁韻趕出家門,甚至看見她帶著自己女兒,跟別的陌生男人有說有笑吃著飯,也是憋著一肚子火回到了酒吧,聽說有人找,猛力把眼前的酒杯一推,“讓她去死,別煩我。”


    “她說,她叫陳子夜,是範師傅的徒弟。”


    “我管她誰徒弟。”陳池羽沒喝高,純粹是心情作祟。


    聽到陳子夜的名字反應了一下,才叫停waiter,“等一下,你把她帶過來。”


    陳子夜說明來意,忽然對他道歉,“陳老師,我知道問您要梁先生的私人住址非常不合適,但是我真的有急事需要找他麵談,事關我一位好朋友的安危和前途,我今天必須見到他。”


    好朋友……


    陳池羽想起梁季禾那通電話,但他沒問是不是餘樵,隻是微微一笑,對她說,不太方便。


    陳子夜覺得有求於人必須先坦誠,欲言又止隻會帶來信任的隔閡,於是陳子夜從頭到尾將事情轉述了一番,沒有做任何添油加醋,說完連她自己都沉默起來。


    “你覺得……是梁季禾在刻意為難餘樵?”


    “不是嗎……”陳子夜失望的眼神落下,“餘樵沒有得罪過什麽人,他是個很上進的學生。”


    “這個我不在意,其實我比較好奇,梁季禾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陳子夜沉默著,沒有回答。


    陳池羽笑容減少了一些,舉著酒杯看,像在品味,“梁季禾這個人,他想跟一個人動手,是不可能讓你猜到是他的,何況,他有一萬種方法能讓餘樵消失,能讓你心服口服,要用早就用了,他是個極其聰明,也極其驕傲的人,居高臨下的事情他不會做,也不屑做,說到底……你不信任他。”


    “我看過他生氣的樣子……”


    “換誰誰不生氣啊。”陳池羽實話實說,“有意圖接近他的,沒意圖單純愛他的,都不要太多,他跟很多人不一樣,他父母的感情非常親密,他知道舉案齊眉的婚姻是什麽模樣,所以他不可能為任何事情將就。”


    陳池羽多年來極其熱衷梁季禾的八卦,甚至願意付費打聽。


    他引導著陳子夜說,“算了,再說破就沒意思了,我就問你,是不是特別討厭這個人!”


    陳子夜沒有回答,但身體很誠實地搖搖頭。


    “那你喜歡他嗎?”


    “……”陳子夜覺得她算是病急亂投醫找錯人了,從陳池羽這種擅長應付人際關係的人嘴裏想套出私人信息,簡直比登天還難,她起身想禮貌地先走,被陳池羽又問到心上,“你就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想……”陳子夜如實說,“但是我覺得沒有人不喜歡他這樣的人……也許我是欣賞,不是喜歡。”


    “那好辦,我教你分辨——”陳池羽把酒杯推到她眼前,“我不是灌你酒啊,你把這個幹了。”


    “……酒後吐真言沒有用。”陳子夜催促說,“我真的有急事想找他,能不能拜托您告訴我一下。”


    “你先幹了。”


    陳子夜沉默了片刻,認定這是交換,她仰頭就把一杯烈酒喝完。


    “好了嗎……”


    陳池羽並沒有作弄她的意思,他湊過去,保持禮貌地距離,趁她喉嚨和心口火燒火燎的時候說,“我教你啊,你要是分不清是不是喜歡他,你就想想,如果是第一次上床,跟他做,是不是就發現還挺願意的……”


    “……”


    是這樣嗎……


    幾句話像是滾燙的熱水,燙到陳子夜的臉上,她居然順著陳池羽的話在想……


    猛然醒過來,她無處咳嗽,拚命咽了幾口桌麵上的礦泉水。


    “我、我走了!您不告訴我就算了……”


    陳子夜要走,被陳池羽放肆的笑聲打亂,他喊來司機,讓他飛速把陳小姐送去梁季禾的家。


    —


    司機隻送她到別墅區外,保安認識陳池羽的車牌,允許車開進去,但司機停在一處收窄的花道前,跟陳子夜說,“陳小姐,梁先生的家就在花道盡頭,您得自己走過去,車開不進去。”


    “好……”


    傘落在陳池羽的酒吧裏,她伸手擋在頭上,跟司機道謝,順著小路往前跑,胃裏一陣翻湧。


    等到門口,她站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心情和身體狀態。


    她按響門鈴,很快有林叔開門,他先是一怔,很快恢複得體客氣地麵容,跟陳子夜問好。想著應該是梁季禾邀請來的,不然她也進不來小區,便領著她往裏走,在玄關處替她打開新拖鞋。


    “誰允許你來的?”


    陳子夜正弓著腰換鞋,猛然抬頭看人,眼前一花,差點沒站穩,伸手趴在他的胳膊上借力,“我自己來的……你別怪林叔,他不知道我是自己來的……”


    梁季禾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用力抽了出來。


    不用問也知道是陳池羽幹的好事。


    陳子夜剛剛站穩,被他突然猛力一帶,差點整個人撞到他身上,慌亂地說:“對不起……”


    “剛剛電話裏你可不是這個態度。”


    “……我想,應該是我搞錯了。”梁季禾轉身上樓,她看了林叔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跟上,但是林叔衝她笑了笑,沒有阻止,準備繼續回廚房清洗剛摘的鮮花。


    陳子夜借著酒勁,直接跟著他往上走。


    梁季禾回了自己房間,門沒關,陳子夜進去時,他已經從洗手間出來,手裏多了一條熱毛巾,他直接朝她懷裏一扔,“擦幹淨再進我房間。”


    “哦……”陳子夜聞言,真的就乖巧地又退了幾步,一邊擦自己的頭發,一邊偷偷探了他一眼。


    她把沾著水的羽絨服外套也脫了,放在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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