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禾催促她,讓她趕緊掛了吧,他還在外麵。


    那個女孩子也不拘泥,直白控訴說,“行啊,那我掛了,下個月我媽可能會來看我,到時候梁韻姐姐說也準備帶小寶貝來玩,你看看要不要一起啊,正好我生日哎!快給我過生日!”


    “不去。”梁季禾笑容坦誠,“禮物會到。”


    “行吧——記得選個貴的啊!”


    梁季禾掛了電話。


    不難感受到陳子夜站在一邊的情緒變化,雖然不過兩三分鍾,但她已經悶悶地開始盯著懷裏的花束看了,不想搭理他的樣子,讓他一時間覺得有點高興,但又有點頭疼。


    “走吧。”陳子夜說,“留著到我外婆家再視頻好了,晚上外麵這麽冷。”


    梁季禾笑著把她的手牽回去,不容許她用力鬆開,捏在手心裏望著她,笑了一下。


    陳子夜走在路上想了很多。


    敞亮接起視頻電話,毫無保留的對話內容,讓陳子夜覺得不應該生氣,但心底又控製不住地覺得有一些嫉妒,她每次打電話之前都會擔心他是不是在工作,也不敢直接撥通視頻電話。


    唯一一次撥通,還是在猶豫了很久以後,假裝按錯。


    雖然梁季禾立刻就給她回撥了視頻電話過來。


    陳子夜冷靜地想了想,她可能不是在生梁季禾的氣,隻是對自己生氣,她好像就沒有辦法這麽元氣熱情地跟梁季禾說話,明明隻是閑聊和問候,沒有任何出格的內容,甚至連語氣都是再尋常不過。


    但她一瞬間還是覺得……


    有些女孩子,大概是天生太好命了,像公主一樣,笑起來都像在撒嬌。


    明明隻是很爽朗的笑聲啊。


    —


    這一通不合時宜的電話,讓陳子夜一路上沒再說話。


    直到回到外婆家,拿鑰匙開門。


    她有隨身帶卡包和鑰匙的習慣,所有常用的、不常用的都整合在一起,從來不嫌麻煩,用範師傅的話說,這叫懂事得讓人心疼,畢竟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真要忘了帶鑰匙,也沒有人能及時給她送。


    陳子夜當年沒當回事,甚至有點無奈地安慰範師傅說,沒有,就是習慣了。


    這次輪到梁季禾。


    他見陳子夜掏出一個小熊頭的絨布袋時,嘴裏酸苦,開玩笑說,“你都隨身攜帶麽……”


    “嗯,證件和鑰匙帶著,隨時辦事,或者去哪裏,都會方便一些。”陳子夜神色沒有異樣,在這些方麵她不是個敏感脆弱的人,從來不會胡思亂想,甚至主動開玩笑說,“我很小就到戲院了,又不是小公主,難免有時候還是得自己出個門,帶上證件也好啊,萬一丟了,方便警察叔叔找到我……”


    梁季禾微微一怔,什麽話都沒說。


    “別招呼我了,到裏麵去。”梁季禾心疼得看她一眼,徑直跟她去了一間臥室,常年沒有人住,老舊的家具都用舊被單罩上了,扯開床上的被單以後,讓陳子夜先坐下。


    找不到不沾灰的幹毛巾,索性把自己的圍巾拿下來。


    被陳子夜著急喊停,“床上掀了被單,都是幹淨的,別浪糟蹋你的圍巾了……”


    梁季禾笑了下,停了手,坐到她身邊,把暖融融的圍巾疊好放在她手上,“打算給你當枕頭。”


    “不要,我靠著你就好了。”


    “也行。”


    陳子夜剛躺到他胸口,突發奇想掏出自己的手機,舉起來問他,“梁叔叔,我們……能不能拍張合照啊?我想到,我好像隻有一張你的照片,角度還是側臉。”


    “哪張?”


    陳子夜輕輕笑他,“就是《鹽梅》開機宴那次,我在席上跟你打招呼,你都沒有理我哎……你一直跟梁小姐說話,不過其實……我發現你一直在看我。”


    梁季禾提醒說,“就是我跟你表白那晚。”


    陳子夜卡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仰起頭悶哼,“誰像你這樣表白啊,我物理很差的,萬一我聽不懂怎麽辦?”她逞強說,“又或者,萬一被我拒絕了怎麽辦?”


    “認了。”梁季禾低著頭湊近她,“酒醉之後,冷靜了好幾天,清醒不了,突然一下子算不明白了,就想著,認了吧,某個人,說什麽在我這裏都管用,能怎麽辦呢……”


    陳子夜衝他滿意又羞怯地笑了下,主動親了他一下。


    隻停留一秒就向後躲開。


    被梁季禾抓到,墊住她的後腦勺,戳破她的欲拒還迎,深重地回應。


    他的喉結輕輕地動著,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用來透風才開的窗,此刻灌入他的喉嚨,卻沒能讓他清醒,他的手掌在有意識地摩挲,她的鼻尖蹭過他的下巴,雙手摟緊他。


    殘留著剛剛酸澀的情緒,陳子夜有點委屈地說,“我也知道說出來顯得我很小氣,但是我看到你接別人的視頻電話,那麽自然,我還是有點難過的……”說完抱緊他的脖子,把頭埋進去,不想看他。


    梁季禾低眉,“她平時不打電話給我。”


    “她喊你梁先生。”


    梁季禾輕笑一聲,“她也喊陳池羽陳先生,偶爾也喊梁韻梁小姐,隻是看梁韻會不會揍她。”


    “你說到她的時候,也是欣賞的語氣。”大概猜到這個女孩子就是所有人口中的“小公主”,陳子夜一下子有點鼻酸,有了一點想流淚的感覺,“她就是那個你每天陪在實驗室裏的人……”


    “那是因為我也得去上課。”梁季禾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是吻住她,不讓她開口,被陳子夜胡亂推開,既覺得委屈,又討厭此刻醋意泛濫,還偏偏在他麵前沉不住氣的自己。


    梁季禾好脾氣地哄著她,重新把她撈回懷中,抱著她一起側躺下去,親了親她的眼睛。


    “不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沒有你想的那麽多劇情。”


    “本來就不漂亮……”陳子夜說話時,麵色紅潤幹淨,目光微微動容,神色已經恢複了許多,湊近他的耳朵佯裝賭氣,語氣卻溫軟了許多,“你有像對我這樣,對著她嗎?”


    “哪樣?”


    梁季禾輕易被她點燃心底的異樣,翻身壓住她的胳膊,“我甚至都沒親過她……”他覆上她的唇,鬆開她手臂的那一刻,她主動揪住他的衣領,仰著頭迎上去。


    他克製著聲音低聲問,“在這裏嗎?”


    “我想在這裏。”陳子夜閉上眼,不敢看他,腦海裏能回憶起這間她長大的房子裏,每一處角落曾經放置的物件,青瓷碗碟,黑芝麻湯圓,裝著小泥鰍的塑料水桶,院裏的紫色小茄子。梁季禾也想到這層,手掌的溫度慢慢融在她雪白的身上,她安靜地感受著梁季禾的動作,緊張得字不成句,“是不是要……”


    “我會保護好你。”梁季禾貼在她耳邊,啞著聲音貪戀此刻的溫度,“害怕嗎?”


    陳子夜繃著勁搖搖頭,黑暗之中梁季禾引導著她,“那睜開眼,看著我。”


    “嗯……”


    梁季禾說:“想著我。”


    “嗯……”


    遲了一周的暴雪終於降臨,院中的塵埃飄起水汽,一口枯井裏回響著雪落下的聲音,羊絨圍巾像是能裹住兩個人的肩膀,顏料盤像是多色彩融合流淌在一起,激發難以描繪的感知。


    新年的第一天。


    夜字含血,枯枝之上有一點綻放的春意,不是臘梅,是武陵色。


    梁季禾替她掖好大衣,看著她安心水紅的麵容,露在外麵的腳踝和脖頸雪白,一如窗外,一些隻屬於自己的呼吸停留在上麵,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親吻著還在睡熟的女孩子。


    “小朋友,新年快樂,萬事勝意。”


    她還閉著眼,微微輕顫著睫毛,躲在他的衣服裏說,“新年禮物。”


    梁季禾俯身湊近說,“收到了。”


    陳子夜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又往衣服裏縮進去了一些。


    “那我也送你一個禮物。”


    作者有話說:


    寫完先更新了,真的要慢慢收尾說再見啦。


    第32章、最愛


    梁季禾的禮物, 是在陳子夜埋頭準備簽證材料時,他才拿出來的。


    “我有電腦的。”陳子夜光看包裝盒已經意識到是一台嶄新的筆記本電腦,她停住手, 不再繼續拆包裝,“要是能退就退了吧,或者放著也行, 以後用。”


    “打開看看,macbook適合辦公學習, 給你帶去歐洲用。”


    “真不用,我平時不會隨身攜帶, 用電腦的地方也不多,排戲的時候有導演老師會帶。”陳子夜沉吟了幾秒,有幾分含混地問,“你們以前上課是不是都帶著電腦去啊?”


    “嗯,電腦不離身,不過我那時候也有工作需要。”


    “對哦。”陳子夜衝他眨了幾下眼睛,讚許地說, “忘了你能一邊工作一邊讀書。”


    陳子夜接到《鹽梅》劇組的邀請,參與四月的全球巡演。


    為期至少半年, 主要是在歐美主要地區演出,北歐幾個核心城市暫時還沒有敲定。她被拉進主演都在的微信群,根據陳驚蟄工作助理的安排, 提供相應的資料, 用作酒店和機票的提前預定。


    隨行人員中專門安排了一位英語係的學生協助翻譯。


    除此以外,商務簽證所需的境外邀請公司的邀請信, 注明前往目的、停留時間和行程安排, 包括申請人公司的營業執照翻譯版本, 及國際旅行保險等,她都會協助完成。


    她主動在群裏添加了幾位女演員的微信,介紹說,她畢業於慕城大學英語係,即將去巴黎第八大學讀研,趁暑假有空找到此次劇組翻譯的短期實習工作。


    讓陳子夜不要客氣,負責個人申根簽證的信息填寫和麵試籌備就好,有問題隨時與她溝通。


    ——喊我july就可以,我是七月出生的,期待跟你一起去歐洲工作!預祝演出順利!


    結束短暫的工作溝通以後,july發來這句話,陳子夜認真回複感謝,一並祝福她學業和實習順利,隨即在手機上打開幾個她提供的信息表,開始著手籌備出國簽證的事情。


    她站在梁季禾的書桌邊,電腦也拆到一半。


    不隨意亂動,在等他回房間,好詢問他能不能使用打印機。


    幾小時前,她還在戲院宿舍睡午覺,聽著稀稀拉拉的鞭炮聲,自從經曆了除夕夜那晚的溫情,梁季禾幾乎推了春節所有的商業飯局,一連幾天下午都讓林叔開車去把陳子夜接回家。


    大多數時間,陳子夜都在安靜地看他書房裏的書。


    他有時候工作,有時候把她抱在懷中,隻是曬著太陽睡個午覺,醒來會一起在院裏散步,擺弄幾盆花,有幾株在石頭縫隙裏長出來的小雛菊,陳子夜問他,“你知道這種花就叫‘飛蓬’嗎?”


    梁季禾其實知道。


    他十來歲的時候就讀過“自伯之東,首如飛蓬”,他設想的飛蓬草應當是青綠連天,風吹碧波一般的場景,所以當年就忍不住上網查了一下,沒想到就是日常所見的菊科小白花。


    梁季禾轉過頭撞上陳子夜期待的目光,他淡淡笑了下,“這樣嗎?”


    “嗯!”陳子夜蹲下身去,指了指裂縫裏這道陽光,“以前桃山槐海遍地都是這種小雛菊,等春天來了,我就會跟外婆一起去采,能搗碎了當調料,也能煮水祛風濕和水腫,你不要當雜草鋤掉哦。”


    梁季禾很有耐心地聽她說話,“那就留著,等春天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來摘。”


    她講話時語速偏慢,與表演時不同。


    總是慢悠悠一字一頓地講話,有一種能讓人安心沉靜的力量,仿佛遇到一切問題,都能好好談開,不與人爭辯,又心中了然進退,梁季禾想,她這種習慣可以叫做“溫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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