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陣雨(2)


    傅氏對瑞發的收購發展得很不順利。傅琪去了溫哥華幾趟, 被王瑞發接見了一次,吃了一頓飯,算是老王給了老朋友傅維賢的麵子。至於生意, 被王瑞發一句“吃飯時候不談公事”擋回來, 什麽也沒談成。


    九月份一到, 王瑞發返港探親。傅維賢聽到風聲,忙請老朋友出來吃飯,一起被邀出席的還有傅琪和老王的女兒ailsa wong。席間相談也是甚歡, 到最後老王才說到:“我女兒學藝術的, 在內地學國畫也有半年了, 這次來香港是看上了嘉德的幾張畫。”


    傅維賢忙囑咐傅琪去了解拍賣的事宜。他嘴上說著拍賣的事, 心裏實則咯噔了一下。關於收購的事,老王並沒有一口回絕,開出的價格卻高得離譜,並不是十分有興趣的樣子。


    第二天回到辦公室, 他把剛跟傅修遠一起返港的黛琳娜招來問了問。黛琳娜的報告也與之前沒太大區別, 傅修遠沒做什麽奇怪的事, 日常雜事也都交給她辦理, 除了最後一天晚上,傅修遠給誰辦了一場接風宴, 全程都是他自己親自做的安排, 沒讓她插手,請的是誰她也不知道。


    聽到這裏傅維賢已經皺緊了眉頭一臉若有所思。黛琳娜心裏沒底, 覺得老板是嫌她沒用,連忙又報告, 走之前的那個周末, 她躲在酒店大堂的角落, 終於見到了傅修遠帶著女朋友在酒店門口出現,她還偷偷拍了照片。


    傅維賢看到那照片,簡直氣到吐血。照片裏的女子根本不是那個挖了消息的美豔女記者,而是王瑞發的女兒王艾莎。他又著人去打聽老王的行程,答案果然像他想的那樣:老王並非直接從溫哥華飛香港,而是先去h城接了女兒。


    聽到這消息他勃然大怒。傅修遠這小子一定是在背後搗了什麽鬼,不是出賣了傅氏的內部情報,就是挑撥離間說了他傅維賢的壞話。


    他在辦公室裏咬牙切齒發了一個鍾頭的怒,又坐下來細細一想,唯覺匪夷所思,不寒而栗。推薦傅修遠去h城辦事的是廖堅強。廖堅強向來精明,怎會不知道王艾莎在h城呆了半年?如果知道,又為何不告訴他,還主張把傅琪調回來,派傅修遠去h城?他分明問過廖堅強,那時候廖堅強說說傅修遠在h城有個女友,是那個挖了晏小勤新聞的小報記者。


    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地進行,原來這兩個人已經沆瀣一氣。幸好他在傅修遠身邊安排了個人,要不然現在還被他們兩個蒙在鼓裏。他又回想起不久前的經濟周刊事件,心裏一陣冷笑。這麽多年了,他竟然沒看出姓廖的狼子野心。這傅修遠才進公司,廖堅強就琢磨著要扶幼主上位自己做大司馬了,當他是死人不成!


    此時傅修遠的辦公室裏又是另一番光景。傅修遠第一天返港上班,jc發現他尤其的意氣奮發,猜想他此行誌得意滿,偷偷笑著問:“據說董事長發了一上午的脾氣了,我看瑞發的deal要黃。你到底跟瑞發那位說了什麽?”


    傅修遠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能說什麽?不就吃了一頓飯,講講h城的天氣和風景而已。”


    jc說什麽也不信:“你花那麽多功夫追王艾莎,原來就是想跟王瑞發講天氣啊。我都以為你是去給董事長攪事咯。”


    傅修遠倒一下笑了:“我哪有那麽大本事?王瑞發也不是草包,不會那麽輕易被收購,至於deal能不能成,我說什麽都沒用。”


    他們一起去開會,半路還遇到臉色鐵青的廖堅強。jc停下來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堅叔,看見堅叔著意看了傅修遠一眼。


    廖堅強此時內心可謂不平靜。原本傅修遠說要去h城,他以為他的目標是王艾莎。如果成功的話,對傅修遠來說,這一招進可以提高他在傅氏的地位,退可以攪黃瑞發的收購案,兩樣都是他廖堅強樂見的結果。如今的傅維賢對他的信任大不如前,傅修遠要去跟傅維賢打擂台,正好可以有用到他廖堅強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斷不想見到傅琪與王氏聯姻。沒想到傅修遠搭好了花架子唱了一出戲,卻並不想真做什麽。至於那個黛琳娜,哪有那麽巧最後一天讓她拍到他們約會的照片,又那麽真真假假地讓她知道傅王會麵的事?若說傅修遠不知道她是董事長的人,他是斷然不信的。


    他同傅修遠在走廊裏撞見,兩人眼神交匯,便知對方在心裏想些什麽。他原臉色極不好看,打算甩臉子走開,想了一想,還是緩下神色,在離開前無奈地拍了拍傅修遠的肩。


    望著堅叔遠去的背影,jc鬧了個一臉懵,轉頭問傅修遠:“堅叔什麽意思?”


    傅修遠挑眉一笑,回答說:“大概是後生可畏?”


    jc琢磨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哦,原來你這出不是搞破壞,唱的是反間計啊。”


    傅修遠這才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jc又追問:“那王艾莎呢?怎麽辦?”


    他淡淡說:“散咗啦。” jc對他過河拆橋的速度表示驚歎,他才又加了一句:“圍著她的男人多的是,也不缺我這一個。”


    jc卻是不大相信。王艾莎答應帶他去見了自己的老爸,總是有幾分真心的。他嗬嗬一笑,半開玩笑地說:“嘖嘖,哪個女人看上你都要萬劫不複。你這個人太可怕,是不是靈魂早賣給了惡魔?”


    傅修遠倒是臉色一沉,反而當了真,頓了頓,自嘲地笑笑說:“what do i do with a soul?”(我要靈魂能有什麽用?)


    忙了一上午,他終於在自己辦公室裏坐定。辦公室在62層,空空蕩蕩沒有多少家具。從玻璃幕牆向外望,遠處是船隻星羅棋布的維港,再遠處就是一望無垠的藍天。當一切塵埃落定,人群散去,世界竟然可以如此空曠。


    他拿出手機,給艾微微發了一句話:“在幹什麽?”


    等了半晌,手機終於回答:“在忙。”


    他在心裏暗笑。她倒比他更忙,不知道是不是在忙著拯救地球。他又想到自己早早就悟到的真相:她是天使,他是惡魔。他們是同一顆罪惡的種子裏開出的兩朵花,她那一朵潔白無暇,他這一朵黑透了心,還有毒。


    這些日子艾微微確實很忙。亞運會在即,報社所有人都有政治任務,包括她這個管吃吃喝喝的公號。前幾周還不錯,做的專題是韓餐日餐,後來幾周做泰餐越餐也還過得去,上周做印度餐,吃得她眼冒金星,而這一周滅絕師太交給她的任務是做亞洲酒文化。對於在酒吧裏也隻喝水果賓治的她來說,這任務難免強人所難。


    她做了許多功課,熟讀了各種酒的曆史沿革,跑了不少酒行酒廠,采訪了幾個品酒專家,還拉了組裏最愛喝酒的同事石寧來一起品鑒,寫了一篇稿子交上去,結果又被滅絕師太打回來,說她寫的覆蓋麵不行,推薦了各種黃酒白酒米酒清酒甚至東南亞的棕櫚酒,怎麽就沒有馬□□酒?中亞的酒種一個都沒有?什麽意思?為什麽一帶一路的兄弟姐妹們都被忽略了?


    她無奈,打聽到一家賣烤肉的餐廳有賣牧民手工製作的馬奶酒,連忙跑去采訪。店主是個哈薩克族的大叔,留一把大胡子,聽說是報社要推薦他家的馬□□酒,高興地請她喝酒,她推脫不過喝了幾口,嗆得差點吐出來,大叔問她好不好喝,她憋了半天才點頭說:“很特別。”大叔豪爽地大笑,勸她再多喝幾碗。


    她向來是個一杯倒,喝幾口酒臉就紅了。星期五下午,她也沒好意思拉同事石寧一起來,就她一個人。店主大叔看著她直笑:“艾記者多吃點烤肉,這酒後勁大,你多休息會兒再走。”


    她卻看了看時間,連忙站起來告辭:“多謝老板。我還有事,今天就采訪到這裏吧。”


    夜幕降臨,外麵華燈初上。烤肉店在市中心繁華地段,她走了幾個街區,去附近湖邊的茶樓等人。早上出門時她還遭到沈琳的嘲笑,問她為什麽竟然買了一雙細高跟,是不是晚上要去相親,這時候五分醉意提著兩大罐子店主送她的馬□□酒過馬路,她才發覺細高跟是完全錯誤的選擇。


    茶樓門口的人頗多,頭頂的紅燈籠熱熱鬧鬧,她遠遠走來東張西望了許久,忽然手上一鬆,有人接過她手裏那兩大罐子馬□□酒,她回頭一看,才發覺傅修遠已經站在她身後。


    他應該是剛從飛機上下來,身上還是上班時西裝革履的一身黑。他們也已經有兩個星期沒見了,兩個星期前發生的事好像還曆曆在目,想起來還叫她心裏緊張。他倒好像完全沒什麽不一樣,隻笑了笑問:“喝酒了?”


    原來他們的計劃是她帶他去茶樓喝茶吃飯,現在她已經吃得十分飽,酒勁上來,滿麵飛紅。她很少喝酒,但知道自己喝酒後的德行,頭會暈,話還特別多,這時候絮絮叨叨地回答他:“就喝了一點。剛才去采訪一家烤肉店,大胡子店主大叔特別熱情,一定要請我喝酒,我就喝了,三大碗,現在頭有點暈。”


    他看見她這副樣子,忍俊不禁,無奈地說:“我看還是送你回去吧,你好好休息。”


    周五的夜晚湖邊遊人如織,停車場又遠,他護著她穿過幾個街區,擋在她身邊不讓行人碰到她。好不容易到了停車場,他為她開車門,用手擋住車頂,免得她不小心碰到頭。她在心裏想,果然還是那個傅修遠,紳士,得體,照顧周到,一路護著她又竟然能做到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好像總跟她隔著一臂之距。


    因為幫她拎著那兩罐沉甸甸的馬□□酒,他一直把她送到樓上。沈琳不在,房間裏黑著燈。他放下手裏的兩罐酒,又扶著她去了她的臥室。她其實並沒有醉得那麽厲害,隻是臉燙得嚇人,腦袋裏好像被塞了一團棉花,有點堵塞,思維不特別連貫。


    她坐在床沿上甩掉細高跟,捶了捶腿,一抬眼,看見他已經退到了門口,頎長的身影靠在門邊,看起來像準備要走的樣子。她還以為他要說再見,沒想到他在門口站了許久,又問:“腿疼嗎?”


    她說:“有一點兒,剛才穿著高跟鞋走了太多路。”


    他又走到床邊,蹲下來,半跪在她麵前,替她揉了揉小腿。那力道恰到好處,她忍不住想,說不定他替許多人按摩過小腿。


    房間裏還沒有開燈,窗外投來城市夜晚慣有的夜色,萬家燈火匯聚的昏黃微光。他在夜色裏低著頭,陰影裏輪廓分明,眉眼深邃。她又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感歎說:“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也喝醉了。”


    那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她,實際上他早在她六七歲的時候就見過她。老頭子到h城各個孤兒院找人,尋到她那一家,他看見一個小姑娘趴在二樓的窗台上,臉紅彤彤的像個大蘋果。出於許多原因,他什麽都沒說,害得她在福利院呆了這麽多年。老頭子一直以為找遍了h城,並沒有找到他要找的孩子,也隻好放棄。


    她忽然在頭頂問:“為什麽是我?”


    他假裝沒聽懂,笑說:“什麽為什麽是你?”


    她問:“為什麽傅天宇會選中我?”


    他揶揄地回答:“大概因為你長得美吧。”


    她雙頰緋紅,一副好奇的神情:“那你呢?那年新年,你為什麽給我送禮物?為什麽替我付學費?為什麽這麽多年還記著我?”


    他順理成章地玩笑說:“當然是因為你長得美啊。”


    她知道他不認真,“切”了一聲說:“我才不相信。”


    他低頭含笑說:“你是不該相信我。”


    半認真半開玩笑,到最後到底哪一句是玩笑,哪一句又是真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


    窗口的光昏黃恍惚,分不清是月光還是燈光。借著那一點亮色看她,他覺得她和往日不同。記得她向來是簡單的t恤衫牛仔褲平底鞋,素麵朝天,今天卻化了個淡妝,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了,愈發顯得明豔動人。他向來覺得她漂亮,這一刻更甚——長發鬆鬆挽在腦後,上麵插著他送的珍珠發簪,小巧的耳垂上戴著她那對珍珠耳墜,明眸皓齒,靜靜看他的樣子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美。有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撫摸她麵頰,卻忽然聽到她問:“那天挽著你胳膊的美女是誰?”


    他手上一頓,並不想說謊,也說不出真話,停了停,最後低頭說:“算一個生意夥伴。”


    她追問:“不是女朋友?”


    他低聲說:“算不上吧,更應該算生意夥伴,已經分手了。”


    這她倒有些相信。她絕不會天真地以為他是個單純簡單的人,這些天也在心裏反反複複地告訴自己,見了麵一定要好好問問,為什麽他前一刻還挽著別人的胳膊,下一刻又掉頭來追她。理智地講,她是介意的,隻是沒料到情況變成現在這樣:半明半暗的房間裏,他半跪在自己麵前,眼神閃爍,動作輕柔地替自己揉著小腿。自己喝得醺醺然,覺得他近在眼前的眉眼輪廓真是好看,隻想沉醉在這一刻的黑暗裏。


    兩個人四目相對,她以為他還要做些什麽,沒想到他停下手裏的動作,頓了頓說:“你好好睡覺,我在車裏等一會兒,等你的室友回來再走,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


    他打算起身要走,她一團雲霧一樣的腦子裏卻覺得不能這樣莫名奇妙地放他走,於是伸手一把拽住他的領帶,把他拽到麵前,以便能把他看得更清楚些。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她才說:“你今天有點怪。”


    他似乎自嘲地笑了笑:“怎麽怪?”


    她心裏想,就是不像上次那樣。借著酒勁,她收緊了手裏的領帶,湊過去,在他唇上輕輕吻了吻,然後退後一點,想鑒定一下,是不是還是那天的味道。他眼神一暗,盯著她的眼睛說:“艾微微,我不是個好人。我確實不是一個好人,你最好別相信我,因為我做的事,不見得都光明正大……”


    她咬著嘴唇皺著眉頭,似乎沒聽見他的話,隻是在細細品嚐剛才那個淺嚐輒止的吻。一片黑暗裏,她眼裏倒映著自己的影子,比天上的星星還亮。他腦袋裏一空,忘記了剛才想說的話。


    細細想來,他曾幾次想應該退步抽身,覺得這樣對大家都好。她一個相信希望相信愛,還有點天真固執的小姑娘,不該卷進傅家這趟混水來,他還是別禍害她了。可每次他對自己說算了吧,總要出點什麽事又把他拉回來,比如她忽然穿上了他送的鞋,給他燉了一鍋湯,在夜店裏喝了一杯水果賓治,主動給他打了一通電話,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又都成了他再次靠近的藉口。所以他在心裏想,傅修遠,算了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反正你忒麽也不是什麽好人。


    窗外一陣風倏忽而至,涼意襲來。他們本來就離得近,他稍一傾身就碰到她的嘴唇,絲滑柔軟,還帶著淡淡的酒香,和記憶裏的一樣令人心悸。暗夜微光裏,他親吻她的麵龐,對她信誓旦旦地說出本沒打算要說的話:“我不是個好人,但你是我特別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作者有話說:


    不管了,這章暫且這樣,將來可能會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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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陣雨(3)


    微微第二天醒來已經天光大亮。昨晚的事仿佛曆曆在目, 後來的事又有點模糊。不記得傅修遠是什麽時候走的,大概也不算晚,沈琳還沒回來, 她卻因為喝得太多, 已經眼皮沉得抬不起來, 半夢半醒間記得他給了她一個告別的吻,涼涼地印在她的額頭上。


    打開手機,他給她留的“早安”兩個字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前。


    她還從來沒經曆過這種宿醉未醒的感覺, 好不容易把自己從床上拖起來, 沈琳在客廳裏叫她:“你點的早飯來了, 還不快來吃!”


    她可沒點過什麽早飯, 跑出去一看,桌上的外賣擺了六七樣,某知名餐廳的袋子,裏麵是幾種不同的養生粥, 還有一大杯檸檬蜂蜜茶, 大概是給她這個昨天喝得太多的人。沈琳也正在瞪著那一堆早飯大驚小怪:“艾微微, 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你是不是中彩票了?”


    她訕笑地回答:“正好有免費餐券。”


    不知別人戀愛是什麽感覺, 她還有些不習慣,總之他太周到了, 讓她莫名地不安。


    這時候她的手機又亮起來, 他在電話裏說:“吃完了嗎?下來。”


    她跑到樓下,東張西望地找那輛黑車, 半天也沒找到,背後卻有人叫她的名字:“微微。”她回頭一看, 傅修遠就在她身後, 今天穿了一身隨便的運動服, 還是黑色,樣子卻同以往很不一樣,咋一看讓他年輕好幾歲。


    他說:“車停在那邊了。”說著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他說一日之計在於晨,叫她一起去爬山,去h城最高的北高峰。車在南湖邊的北山街上蜿蜒前進,他開得熟門熟路,一點也不像個外地人。那座山他也十分熟悉,車停在哪裏,從那一條小道上山,他都十分熟悉,倒是她這個本地人跟在他後麵亦步亦趨。


    山不算高,但也不是毫無挑戰,青石板路蜿蜒向上,從山腳往上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他顯然常來,裝備齊全,看起來很專業的登山包裏裝了幾瓶礦泉水,一包巧克力,還有她那隻有小狗圖案的保暖瓶,裝的是一罐子給她的蜂蜜水。他看起來簡直是閑庭信步,她爬得有點氣喘籲籲,他一定是放慢了腳步她才追得上。


    爬到山頂已經將近正午,山頂的財神廟香火頗旺,這時候人來人往,屋簷上彩旗飄飄,充滿世俗快樂的氣氛。她問他:“你常來這兒?”


    他說:“以前都是上班以前一大早來,那時候一路上都很清淨,基本沒什麽人,今天還是第一次這個時間來湊熱鬧。”說完還笑話她:“因為有人昨天喝多了,睡得像小豬一樣,叫都叫不醒。”


    她暗自臉紅,想起山裏的其他的寺院,自告奮勇:“我帶你去上中下天竺的寺院,那裏景色更好些。”


    於是他們又原路下山,順著山路逛了對麵山上的法喜講寺,法淨禪寺和法鏡寺。這一路竹林環繞,曲徑通幽,寺院皆是青瓦黃牆,層台累榭。法喜寺供奉白衣觀音,樓宇重重疊疊,鍾聲空遠,大殿前靜靜燃著長明不滅的油燈,有許多情侶來求姻緣。法鏡寺更小些,不過寺後有一塊有名的三生石,他們還專門去看了看。其實不過是一塊形狀古怪的石頭,不知怎麽就被認為有奇特的效果,許多人把許願的香袋掛在傍邊的小亭子裏,大概世人所求最多的還是因緣際會,生生世世。


    他抬頭看那塊石頭上的撰文,看得還挺認真。她覺得姻緣一世就夠了,開玩笑說:“三生三世,會不會太長了。”


    沒想到他難得的語氣認真:“有的人可能三輩子加起來的姻緣也沒別人一輩子長。”


    他們一直走得不快,遇到竹林就停下來歇一歇,遇到茶園又停下來看一看,不知不覺就走了一天,她反倒覺得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不過他還要趕晚間的飛機返港。


    他送她回家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她以為他們要在樓下分手,他又把她送到樓道裏。她不好意思地說:“別送了,我自己上去吧,要不然該被沈琳看見了。”他才停下腳步。


    她轉身要走,他又在身後叫她:“微微。”


    她回轉身。樓道裏沒有燈,隻有外麵漏進來的幾縷夜光。他伸手輕輕抱住她,親了親她的嘴角,低聲說:“等我回來。”


    他的人前腳走了,鮮花後腳就跟進來,也沒有送到她和沈琳的住處,而是直接送到她報社的辦公室裏,今天是卡羅拉,明天是紫皇後,後天是坦尼克。要不是沈琳,她斷然認不全這些玫瑰的品種,今天的還沒謝掉,明天的又送過來,她工位前的窗台上放得層層疊疊,一直堆到沈琳的窗台上都是。


    她從小過的就是窮日子,從來不重視這些不實用的儀式感,晚上視頻通話的時候告訴他:“花別送了,太浪費了,這些錢還不如捐給福利院做教育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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