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皇宮,


    太後宮裏常年點著梅花香,而這獸耳鎏金香爐也是先帝在時賜予太後的,太後曾說與先帝夫妻一場, 唯獨留著的便隻有這個香了。


    許清風和許清如來的時候太後已經在軟榻上睡著了,服侍太後的嬤嬤說這段日子太後總是夢見先帝,醒來時總是神神叨叨迷迷糊糊的,不知是否是太過思念先帝的緣故。


    嬤嬤輕輕地搖醒沉睡中的太後,低聲道:“大理寺卿來給您問安了。”


    “坐吧。”太後睜開眼, 眼尾處有些皺紋,聲音極輕淡笑著道:“都來了。”


    太後的後麵那句話是對許清如說的, 許清如並非養在太後膝下, 相對於許清風來說多少還是有些生疏的, 隻是上次太子在天子祠堂一事,讓太後與許清如親近了些。


    太後被嬤嬤緩緩扶起身來,許清風和許清如向太後問安之後, 便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


    嬤嬤給太後遞了一盞茶提神, 太後喝下後不緊不慢道:“外頭的風言風語不少吧。”


    許清風微微沉吟道:“太後原來都知曉了。”


    太後歎了口氣, 幽幽開口道:“這宮裏宮外都是一樣的, 流言蜚語總是不會斷絕的。”


    許清如低著頭絞弄著帕子眉眼微蹙, 畢竟此事事關太子,很難說太後不會為了保全太子而舍棄許清如的名節。


    太後顯得有些疲憊,輕言輕語道:“清風、清如。此事事關太子, 也關係著清如的名節。哀家出麵不是不可以,隻是有些事情是很難說清楚的。這種事情世家公子都是最忌諱的, 清如日後想要找個好人家怕是還要細細留心。”


    許清如接上道:“民女隻是想要個清白而已, 子虛烏有的事情, 民女不想遭人詬病。”


    “像是驍勇將軍家的女兒。”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昨日夜裏皇帝難得來哀家這裏坐了坐說的也是此事。皇帝的意思倒是簡單, 讓哀家尋太子來問問,太子若是願意娶你,此事便可以了結。”


    許清風著急道:“清如不能嫁給太子。太子用這樣的手段,著實卑劣。”


    太後知曉許清風的心性笑而不語。


    許清如淡淡地開口道:“如今世人都覺得是太子拋棄了民女,民女若還貼上去反而顯得不知廉恥。若是太後準許,民女寧願出家為尼,也絕不踏入東宮半步。”


    “清如……”許清風扭頭看向許清如,滿眼都是心疼。


    太後淡笑著:“清如不急,不妨想聽聽太子的意思。”


    這時一個小宮人急匆匆進來低頭道:“太後,太子到了。”


    李宗義一身玄色蟒袍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許清如見到李宗義便臉色煞白退到了許清風身後。


    許清風不情不願地給李宗義行禮道:“見過太子。”


    李宗義剛想伸手扶許清風,卻被許清風拂袖推開。許清風眉眼間的排斥李宗義不是看不到。而躲在許清風身後的許清如,更是讓李宗義心中絞痛。


    許清如雖然也行了禮,可明顯比以往更加的疏離了。


    太後冷眼瞧著太子隻顧著看許氏兄妹忘記對自己行禮,不溫不火對太子道:“太子鮮少來這裏,先坐吧。”


    李宗義低著頭這才想起來似的對著太後道:“祖母萬安。”


    嬤嬤給李宗義搬了把椅子,讓李宗義坐下。許清風坐在一旁喝茶握著許清如冰冷的小手,不搭理李宗義。


    太後見人到齊了,便開口道:“太子知道都城裏的那些個傳言嗎?”


    李宗義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略微思量之後道:“有所耳聞,隻是孫兒事情多沒來得及顧及。”


    太後在這宮裏數十年了,哪裏會聽不出來是謊話。東宮的眼線遍布整個皇都,若他真想查清楚早就查清楚了。


    唯獨可能的就是,他根本不想查,甚至想讓此事就此蔓延。


    太後便道:“太子可是真的喜歡清如?”


    “孫兒喜歡清如,孫兒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李宗義抬起臉來篤定道。


    許清風聽不下去翻了個白眼,他如今算是受夠了李宗義這些冠冕堂皇的虛話了。


    太後又道:“太子既然願意,那太子是作何打算的?”


    李宗義思忖片刻道:“如今孫兒已經有了太子妃,怕是要委屈清如做孫兒的良娣了。但孫兒同清如保證,此生一定待她好。”


    太後瞥向許清如,見許清如麵色冷淡顯得沒有任何波動。


    “太子。”太後正色道:“那些流言是真的嗎?”


    李宗義別過臉去,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太後便又問了一次:“太子,是真的嗎?”


    許清如的視線也瞧向李宗義,她倒想看看李宗義還能編出什麽瞎話來。


    李宗義捏著自己的袍子,顯得不情不願,冷聲道:“不是真的。”


    太後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笑道:“既然不是真的,那在這皇城之內還有誰剛如此明目張膽的開太子的玩笑?”


    “清風你敢嗎?”太後扭頭看向嗑著瓜子的許清風笑眯眯問道。


    許清風瞪了一眼虛偽至極的李宗義道:“臣可沒有這樣大的膽子,普天之下能夠拿太子當笑話說的怕是隻有太子自己了。”


    李宗義聽了許清風的話,這才知道太後今日叫他來根本不是要成全他,而是來問責的。


    李宗義嚇得跪在地上,解釋道:“太後,孫兒沒有這個膽量。孫兒的為人您是知曉的。這樣的事情孫兒哪裏敢胡為,這不是拿清如的名節開玩笑嗎?”


    許清如起身冷眼瞧著李宗義額頭上的疤痕道:“太子既然知曉此事對民女的名節有所影響,為何太子殿下至今都是不聞不問。剛才太後問話,太子說的對民女情深義重,既然如此為何完全不顧及民女的遭遇,太子若是願意同那些人說實話,便不會有今日。”


    “清如……”李宗義聲音極小,似乎是把自己繞進去了。


    太後又道:“太子,此事關乎皇家名聲,你這樣不單單是清如的名節,連同你這個儲君都會被人詬病。身為儲君應當以身作則,而不是胡作非為。”


    “孫兒知錯……”李宗義雖然心裏不願意承認,可麵對太後他也不敢強嘴。


    許清如並不打算就這麽算了,又言:“太子可知道這流言是從哪裏傳出去的?”


    李宗義當即否定道:“不知。”


    許清風冷哼一聲道:“太子當真不知?這樣的流言傳出去可是殺頭的罪,會有誰有這樣的膽子說這樣的事情?”


    李宗義沉默著不語。太後身旁的嬤嬤便拿了一張贖身契紙遞給太後,道:“這個是教司坊那裏的留底,老奴派人已經細細查過了,這流言從教司坊出來。有兩個官妓被一個名叫瀾姬的官妓收買,這兩個官妓膽大包天在一群官人麵前胡言亂語這才引得宮裏宮外都是這些沒有影子的事情,而這個瀾姬前幾日被太子贖走了。”


    李宗義麵色灰白,他從未想過太後居然會接手此事,太後一直清閑著不管後宮朝堂之事,而今日居然……


    太後看了看那贖身契紙,抬眼對李宗義道:“太子還有什麽可說的?這人如今在你的東宮,你知還是不知?”


    李宗義額頭上冒著些許細汗,身子有些顫抖,他斷然不能承認此事,若是讓天下人知曉他為了得到許清如而做了如此卑劣之事,他這個儲君算是徹底坐不穩了。


    “孫兒……不知。”李宗義低頭狡辯著:“孫兒是瞧那瀾姬可憐才讓瀾姬入府。此事太子妃也知曉,太子妃心善這才留瀾姬在身旁伺候。”


    許清風真真是要被氣死了,這李宗義怎能如此厚顏無恥,這樣的富麗堂皇的謊言居然真的說得出口。


    太後卻將贖身的契紙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歎氣道:“太子,你是儲君,什麽事可為,什麽事不可為你心裏應當有數。從前哀家覺得你懂事,如今瞧還不如你那四弟,起碼他不會把這種不幹不淨的人帶進府裏去。”


    李宗義不敢反駁,道:“太後教訓的既是,是孫兒思慮不周。”


    許清如不打算放過李宗義,又對太後道:“民女覺得一個官妓怎麽會有如此大的膽子,難道她真的不要命了嗎?更何況民女與她無冤無仇,她何苦害民女?”


    李宗義已經決定讓瀾姬擔下此事,斷然不會引火上身,便道:“瀾姬知道孫兒喜歡清如,怕是為了討好孫兒才做了這樣的蠢事。太後說的是,像瀾姬這種不幹不淨的人,孫兒就不應該帶回來。這才惹得流言蜚語四起,孫兒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太後心裏明鏡似的,誰真誰假心裏有數,可她更清楚皇家的顏麵最為重要,哪怕是太子失德,也不能招搖過市。尤其是昨日太後還受了皇帝的囑托……


    “既然如此那就把那瀾姬處死,還有那兩個被瀾姬收買的官妓也一律處死,頭顱懸掛於市,哀家要看看,誰還敢隨意議論皇家宮闈之事。”


    太後已經有所決斷,許清風也好許清如也好心知肚明,李宗義畢竟是太子,畢竟是太後明麵上的孫兒,苛責誰都不能苛責了太子。


    “至於清如,皇帝的意思是要趁早給清如安排個好人家。太子你就別惦記著了,回去做正事吧。”太後淡淡的說罷又喝了一口茶。


    李宗義心裏雖然不服氣,卻也無奈,此時此刻隻能暫且作罷。李宗義起身時想看許清如一眼,卻見她背對著自己,格外漠然。


    李宗義攥著拳頭心有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零點還有一章?


    第三十四章


    許清風見太子走了, 忽然間便在太後麵前跪下了。


    “微臣有罪,今日打了左副都禦史池廣……”許清風覺得自己今日確實魯莽了些,他知道太後寵愛自己, 其實直接告訴太後便可,大可不必對池廣動手。


    可畢竟事關清如,他實在是忍不了這口氣。


    許清如也跟著許清風跪下,道:“民女也有罪,不該不攔著兄長。”


    太後略帶疑惑地抬起頭看向身旁的嬤嬤, 嬤嬤小聲道:“魯國公也來了,聽說太子在裏麵就一直在門口候著, 說是大理寺卿打了左副都禦史, 緣由是左副都禦史聽了教司坊官妓的話去許家提親, 說要讓許小姐為妾。”


    “這個蠢貨。”太後拍打著桌案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池廣能當上左副都禦史都是帝看著太後的麵子上,誰知居然還如此不消停, 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


    嬤嬤小聲問道:“那魯國公……”


    太後冷哼一聲道:“讓他門外跪著, 教出這樣的兒子還好意思來, 真不怕辱沒了門楣。”


    “是。”嬤嬤退出去給魯國公回話。


    太後又瞧向跪在地上的許氏兄妹, 對許清風道:“清風, 你應當知道,自古言官是不可打的,你毆打言官等同於打皇帝的臉。哪怕池廣言語有失, 也應當告知皇帝才是。”


    “清風知錯。”許清風道。


    太後似乎沒有要怪罪的意思,淡笑著:“起來吧, 這件事情哀家會好好讓魯國公回去教訓池廣的。此事就此作罷, 你二人回去吧。”


    許清風和許清如麵麵相覷, 一同退了出去。


    許氏兄妹退出去後, 太後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這才放了魯國公進來。魯國公個子矮小走進來有些吃力,剛跪下就劈頭蓋臉被太後一頓責罵:“哀家明明告訴過你,讓你們別招搖過市,哀家的話你當成耳旁風是不是?帝不是哀家的親兒子,他一直提防著哀家,如今倒是好了,你們還往他的麵上衝是不是?生怕皇帝不會一鍋端了咱們家?”


    魯國公支支吾吾道:“侄兒……侄兒怎知廣兒如此頑劣,竟然這麽容易就被人攛掇了。廣兒被大理寺卿一頓毒打,如今還躺著起不來呢……太後您得為廣兒做主啊,廣兒……廣兒他……”


    太後冷哼嗬斥道:“他就活該挨這頓打!身為言官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心裏沒數嗎?這樣的閑話都敢當真,都是你這個當爹的慣著。”


    魯國公老臉憋得通紅,一時間也不能反駁什麽,便唯唯諾諾道:“廣兒是衝動了些……可大理寺卿怎的能毆打言官?太不像話了……”


    太後冷眼瞧著道:“哀家倒是覺得,打得好打得對。他本就因為科考一事成了整個皇城的笑話,如今更是坐實了你魯國公生了個傻子,多好啊,我們池家後繼是個傻子皇帝也不用擔心外戚專權了。”


    魯國公低著頭也不知道太後此言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他們……還逼著廣兒簽了欠條……”魯國公最關心的還是錢的問題,好容易靠著太後這些年衣食無憂,若是就這麽賠了,魯國公怕是要寢不安眠。


    太後瞥了一眼魯國公警醒著道:“你最好記住,有哀家一日你魯國公才算是國公,若是沒了哀家,你的日子也就到頭了。是想留著這些錢給你日後送葬,還是賠了這些錢造福你的子孫,你自個兒看著辦。”


    “可是……五千兩黃金……這這這……”魯國公還是心疼錢,這麽多錢,豈不是要他的命。


    太後看著魯國公便覺得頭疼,趕客道:“出去!哀家見到你便覺得不安生,哪日把哀家氣死了,你們才算是真的太平了。”


    魯國公不敢多留,連滾帶爬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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