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了!我媽剛從國外買回來的頂尖最新款, 玩過的就沒幾個。”男孩驕傲, “前幾天,段小鵬想來玩,求我幾次我都沒答應。”


    “這樣……”厲斯遠看向女孩。


    商漁抿抿唇, 可憐的看著他,不說話。


    厲斯遠胡亂的摸了把她頭發, “不記得哥的話了?”


    他看向男孩,“不行啊, 我要去得帶上她。”


    男孩不太樂意,又不想一個人玩, “行行行, 那就讓她去。”


    他朝商漁喊了聲, “跟屁蟲!”


    厲斯遠沒動了,“你自己玩吧,我不去了。”


    說完,他拉著商漁手回家。


    “幹什麽啊!”男孩沒想到,挽救:“跟她玩換裝小遊戲有什麽意思,來玩我的遊戲機啊!”


    厲斯遠拉著商漁,看也沒看他。


    此後許多年,這樣的事沒少發生,厲斯遠打球,但凡球友不樂意這女的天天出現,商漁坐在觀看椅上見怪不怪,隻有厲斯遠扔了球,“你愛打不打,小漁,走,跟哥買冰棍去。”


    後來厲斯遠喜歡騎機車,飆起車來商漁坐後麵漸顯礙事。


    商漁也不喜歡這項運動,太危險了,“我回家,你們玩吧。”


    “嘖。”厲斯遠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回家,我載你。”


    “別……你玩吧。”


    “小漁,不記哥的話了,你,女士優先,機車算什麽。”


    他這麽說,也是這麽做,隻是後來,又來了位女士。


    厲斯遠六年級,多了一個粉嫩胖嘟嘟的妹妹。


    妹妹兩歲多就有占有欲,喜歡抱著哥哥,不喜歡有女孩天天來霸占自己的哥哥,商漁因此沒少苦惱,厲斯遠卻是笑的眉開眼笑。


    一個親妹妹,一個自己養的女孩,手心手背都是肉。


    兩個人爭著要他,這滋味也挺美。


    厲暄妍,三歲話說的還不利索,最常說的一句就是“哥哥抱,哥哥抱”。


    商漁每在這時,都要故意跟著喊:“阿遠抱,阿遠抱。”


    厲斯遠敲她腦袋,“叫哥!”


    厲暄妍也跟著說她,凶巴巴的豎起小眉毛,“叫哥哥,叫哥哥!”


    “我跟你不一樣,我就叫阿遠。”


    兩人逗起嘴來,厲斯遠看著笑,鬧得都跟三歲小孩似的。


    這是一段簡單到寫日記都像流水賬的生活,卻在厲斯遠初三這年,永遠的停了下來,樹枯花落,輕快的水流聲再也尋不到。


    似乎所有的事情開始,預兆都是狂風暴雨。


    劈裏啪啦,雷聲不斷,像要把天捅破個窟窿,厲斯遠的房間忽明忽暗,窗玻璃上的水不停拍打,似乎隨時雨水會衝刷進來。


    就在這時,他接到母親曲令慧的電話,急急忙忙:“小遠,公司那邊出了點事我過去一趟,雨下太大了,我怕你妹妹睡不好,你晚上去廁所時多去看看她。”


    “這麽大雨還出去嗎?”厲斯遠問。


    “嗯。”曲令慧沒多說,“事情急,我先走了,記得看你妹妹啊。”


    厲斯遠掛完電話,雷聲太大,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去了厲暄妍房間。她睡得倒是沉,鼻頭還有鼻涕小泡吹起來,厲斯遠哭笑不得,幫她擦了擦鼻子,又蓋好被子,坐在床頭看她香甜睡姿。


    也怪不得別人罵他妹控,他捏了捏鼻梁,好笑的起身出去。


    回到房間,有雨水掃進來,在床邊落下一排水,雷聲轟鳴不斷,遠處天邊一道雷起將天照個半亮,然後在片刻又響起劈天裂地的雷聲。


    厲斯遠歎氣,打電話給商漁,那邊接的很快,可憐巴巴的朝他喊:“阿遠……”


    “害怕?”


    “有點……爸爸今天不在家。”


    厲斯遠聽她顫抖聲音,就清楚這不是有點,她一向怕打雷,商叔叔又經常不在家,這個時候不好意思找管家,隻能一個人摟著被子瑟縮發抖。


    厲斯遠沉吟了一下,“去把陽台門打開。”


    “啊。”商漁驚喜,兩家挨著,厲斯遠以往沒少翻陽台去找她,隻是從來不在晚上來。


    “別墨跡了。”


    他說完,先掛了電話,想想給保姆李嬸打了個電話,“我媽不在家,晚上你多去看看妍妍,我怕她蓋不好被子感冒了,你看看她,別讓她著涼了。”


    那邊停頓了兩秒,“好,好的。”


    厲斯遠放下心,李嬸在家裏很多年了,交代的事總能做好。


    陽台蓄積了很多的水,他翻過去時,商漁提著一口氣都不敢呼吸,怕擾了他動作,直到他跳下來,趕緊上前拉住他胳膊,雨水一片,冰涼入手,商漁拽著他進房間。


    “你都淋濕了……”她飛快拿來自己毛巾給厲斯遠擦頭,這麽幾分鍾時間,他頭發就在淋水。


    “我來。”他拿過毛巾,看了眼毛巾,又看了眼她。


    商漁臉熱起,“我、我給你……”


    他拿著毛巾擦起來,幾不可聞的嘀咕了句,“挺香啊。”


    商漁紅了臉跟著他往床邊走,沒敢應話。


    厲斯遠在她床邊毛絨地毯坐下,“上來。”


    他挑挑下巴,商漁啊了聲。


    “不早了,趕緊上去睡覺,明天早自習,不怕遲到了。”


    商漁看他靠著床頭櫃,“你、你要在地上坐著……”


    她看了看床,又不敢說其他。


    厲斯遠毛巾扔她臉上,“別瞎琢磨,上去睡覺。”


    “好,好……”


    商漁挪過去,在他的注視下,有些僵硬的把自己放在了床上,外麵電閃雷鳴,房間忽明忽暗,她燥熱的不敢看他的臉。


    “阿遠……”過了片刻,她挪著自己到床沿,厲斯遠垂著頭,聞言輕嗯了聲。


    商漁不說話,手默默從被子裏伸了出來,垂到了床邊耷拉下。


    厲斯遠頭動了動,側眸看她兩三秒,歎了口氣,抬手將她的手握住,聲音裏有燥熱和無奈,“快睡吧。”


    “阿遠,你別坐著,你躺下。”


    “……我知道。”


    過了一會,衣服摩擦地毯的窸窣聲響起,厲斯遠在地毯上躺下,抓著她的手沒有再丟過。


    場外雷聲轟隆隆,像是在頭頂滾過炸開。


    房間陷入安靜,握著的兩隻手像海鳥與魚,在平靜的水麵依偎。


    手心裏的溫度像含在舌尖的一顆橙子糖,酸甜、清冽,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厲斯遠都不敢去碰商漁的手,怕鬆開的瞬間,便被召入一場敲骨剝髓的疼痛之中,他渾渾噩噩覺得自己行走在大夢之中,卻無論如何都喚不醒自己。


    厲斯遠是人發飄的衝進醫院的,跑掉了一隻鞋,頭發淩亂,人在前麵跑,靈魂飄在後麵尋不到路。


    急診室門口,曲令慧的哭聲痛入骨髓,見到厲斯遠的一刻,抓著領口就打了過來,“我讓你看著妍妍,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她最喜歡你,她醒來肯定會先去找你!你不在!你去哪了!你為什麽不好好看著你妹妹!”


    厲斯遠喉嚨刺了把利劍,他說不出來話,每個呼吸都像小刀剌過嗓子,他疼的分明要咳血,又什麽都沒嘔出來。


    曲令慧抓著他歇斯底裏的哭,沒有幾下往後暈了過去。


    厲斯遠抓人的力氣都沒有,跟著母親一起摔倒在地上,遠處,李嬸魂早就沒了,癔症的坐在角落,“我睡著了,我睡著了,我睡著了……”


    李嬸昨夜感冒,吃了點藥,半夢半醒接到電話還惦記著要去看看,隻是藥裏的安眠成分沒有給她太多清醒的機會,早晨醒來她看到樓梯拐角的血泊後,神誌就已經不太清醒了。


    醫生看著此處場景,自以為可以平靜的心在想到裏麵躺著的已無聲息的小女孩,還是歎了口氣。


    根據早上抱著流血孩子來的保姆和趕來的家人,醫生不難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孩子母親不在家,打雷把孩子嚇醒,從樓上下去找家人,結果腳打滑從樓梯上直接滾到了一樓,撞到樓梯的石柱上,流了一地的血,但凡能及時發現送過來……


    哎……


    醫生壓下沉沉的歎息,交代身邊的人安撫家屬,邁步往外走。


    抬頭,遠處一個女孩站在走廊盡頭,手死死的按著牆壁,泛白的指尖比牆還白。


    女孩目光從一夜間分崩離析、陷入巨大哀痛的家庭移開看向他,眼看渴切,小心翼翼,紅著眼睛呆呆看著他。


    醫生與女孩對視,片刻沉默著走了。


    女孩哪裏會看不懂他的意思,砰地摔坐在走廊上,耳邊沉悶的空氣化作淒厲的風灌入耳邊,厲斯遠父親厲向文趕到時的淩亂腳步聲像踩在心口隆隆鼓點上,震得她耳朵嗡隆隆發疼。


    啪的一聲!


    巨大的巴掌聲從遠處傳來,商漁不敢抬頭去看,片刻卻聽一片吸冷氣的聲音。


    商漁抬頭,厲斯遠站在窗台要往樓下跳的背影深深的烙在了她的視網膜上,像是一道枷鎖,此後經年,商漁想起來每寸皮膚都在會呼吸的疼。


    第50章


    那一日的絕望、窒息, 厲斯遠都變得虛虛浮浮。


    好似他摔入了水麵,腦袋昏昏,耳邊是冰冷的水聲, 巨大水壓逼迫胸腔, 從曲令慧那句“她最喜歡你, 她醒來肯定會先去找你”後, 就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從頭頂捅了下來,他感覺不到自己還有氣息, 隻是沉沉的悶在水裏,想要跟水一起流走。


    隻是, 數不清的白大褂攔住了他。


    “厲斯遠!想死給我滾一邊!”


    “年輕人, 別衝動!現在死也救不了你妹妹了!”


    “你想讓你媽醒來也跟著你們去死嗎!”


    無數的斥責,他的胸腔已經壓滿了水,卻還是有鹽水在倒灌,蟄的每一處都在疼。


    厲斯遠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行屍走肉, 隻是醫院走廊的風很冷, 他想讓自己成一個破風箏一樣扔出去卻扔不出去,隻好扔掉拉著他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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