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不速之客擾了清晨好事,溫舟勍做菜水平卻是一點沒因此降低,裴瞳瞳到的時候,先是被迎麵而來的暖風燙的心胸開闊,整個人脫離外麵冷冰冰的空氣後活了過來,又在看到滿桌子菜後,再也忍不住喊:“老板娘,你真的沒有弟弟能介紹給我了嗎?”


    居家、體貼、做飯、溫柔,還有一流的學術能力,這樣的男人她尋便了大學城也沒能拎出來一個。


    章晚笑著先接話,“親弟弟沒有,表弟倒是有幾個,你應該還見過。”


    裴瞳瞳臉色立馬耷拉下來,“看不上。”


    她想起吃飯時碰見的那群溫家親戚,裏麵男孩雖然是長相過關,可是渾身散發的惡臭味,隔老遠她都聞得到。


    章晚:“開學物色到現在,就沒一個合適的?”


    不過也不著急,她畢竟是來上學的,不是來談戀愛的,章晚一直想不明白裴瞳瞳以前也不是個戀愛腦的人,怎麽上了大學後天天想著戀愛。


    裴瞳瞳拿起筷子,鬱悶的夾菜說:“沒有啊,還不是你以一己之力提高了我的審美水平。”


    “關我什麽事。”


    “當然關你的事了,找不到一個讓我能夠像你當初那樣失魂落魄,黯然銷魂,牽腸掛肚的男生,我寧願大學四年都形單影隻。”


    章晚:“……”


    她嘴抽了抽,“你大學進修成語課了。”


    裴瞳瞳鬱悶地瞥她一眼,一臉你丫現在這麽幸福好男人天天滋養著壓根不懂可憐的我在羨慕什麽煩惱什麽的悶悶表情。


    章晚:“……”


    “不過還是算了。”峰回路轉,她咀嚼了幾口嘴裏的鹽煎肉又說:“如果……”


    她下巴朝廚房還在忙碌最後一道湯的溫舟勍點了點,“如果找這樣的男人前還得先吃一下當初你那樣的苦,我可承受不了,不對……應該說就沒人受得了吧,這樣看……”


    她探身子過來小聲在她耳邊嬉笑,“你好愛舟哥啊。”


    章晚心虛的往廚房看了眼,“別在他麵前說以前的事。”


    裴瞳瞳不理解,“為什麽啊,說出來他肯定比現在還百倍千倍的寵著你。”


    裴瞳瞳還記得初雪那天她冒雪而來,頭上零散的落著雪花,人顫顫抖抖的像個拔了毛的可憐小野鴨,她按了院子門鈴後,門自動開了。


    可視電話那邊溫舟勍抱歉說:“你小老板腳有點疼,我在幫她按腳,不能下去接你。”


    “嗐,你是小老板的人,當然得以她為首了,就別跟我客氣,我自己上去找你們。”說著她顧不上先進去就問:“小老板腳疼?嚴不嚴重啊。”


    “別門口廢話了,快上來,把我男人還給我。”


    裴瞳瞳聽到遠遠傳來的小老板的喊聲。


    她笑著翻了個白眼,以前怎麽沒看出縱橫溱溪一條街的小老板這麽能黏人。


    她放下雙肩包飛速爬到三樓,首先感覺是撲麵而來的熱氣,不同於一二樓的暖氣,帶著幹燥木炭的火烤氣息向她湧來,消失在鋼鐵森林裏的原始木柴燃燒的嗶嗶啵啵聲在耳邊響起,零星飄起的細碎火點好似螢火蟲般在壁爐邊飛起,讓落幕後城市裏四處探照的五光十色現代燈光瞬間黯然失色。


    她看著那個精美漂亮的壁爐倒吸了一口氣,在講究高效率又顯得幾分冷冰冰不近人情但都依然讓她羨慕的供暖環境裏,她沒想到還能從這裏看到一個純天然的烤火壁爐。


    壁爐旁邊,是一個橄欖綠的歐式皮沙發,貝殼造型和手工雕花使的那張沙發顯得愈加精美奢華,好像會睡臥在這樣一張沙發上的女人一定是被人細膩的捧在了手心,十八世紀歐洲宮廷風靡一時的洛可可風格,織成了一張有著奢華麵料和精細裁剪的毯子淩亂落在她腳邊,漂亮的刺繡順著沙發半垂落在地毯上。


    溫舟勍就坐在章晚腳邊的地椅上,低著頭眉眼認真的幫她揉捏腫脹的雙腳。


    橙黃的火光在他半邊臉上落下溫熱的光,光影繚亂,掩不下他眼裏細膩的溫柔,蓋過耳邊嗶嗶啵啵的細碎火聲,讓裴瞳瞳心神震蕩。


    一瞬間,她眼淚潮濕,過往溱溪碼頭那個窺見過無數遍的瘦削單薄身影忽然有了依偎。


    海風那麽刺骨,潮水聲那麽冰冷,往日忙亂的溱溪碼頭看不到一個人的身影,遠處陰雲席卷狂風怒號,似乎隨時要吞噬弱小還敢忽視它的人類。


    然而,單薄的小老板靜靜坐在那,望著遠方,巋然不動。


    鬥轉星移,不知走了多遠的路,翻過雪山,跨過海洋,於鋼筋與混凝土裏,她終於等來了她的小火苗。


    吃完飯,三個人在客廳享受下午的悠閑時光。


    裴瞳瞳抱著個小貓玩偶躺在溫熱的地毯上打滾,章晚喊了她幾遍都叫不起她,好似家裏孩子還沒出生先養了個一米六多的熊孩子。


    溫舟勍坐在單人沙發上,看她一臉無奈,搖頭笑了,“別管了,由她玩吧。”


    章晚:“你可是大學教授,平時教學生不會是這樣吧……”


    她以為溫舟勍怎麽都應該是個嚴師吧。


    溫舟勍當然是個嚴師,可裴瞳瞳可不是她的學生,是他愛人的娘家人,怎麽會去得罪。


    “行吧行吧。”章晚現在也沒了以前小老板的氣勢,身子沉沉又嗜睡,說了幾句後就躺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溫舟勍放下書,沙發鬆軟,但也睡的不舒服,起身要抱她回臥室。


    “舟哥……”裴瞳瞳有時候覺得老板娘拗口,會喊他舟哥。


    溫舟勍俯身動作止住,看向她。


    即便這麽個間隙,他也是先從沙發尾拉了個毯子蓋住章晚,然後才朝她看過來。


    裴瞳瞳心口顫了下。


    好似看到從來都無人關照,自己就英勇無畏,三天兩頭睡在貨車上一夜到天亮,醒來滿身清涼的小老板在又一個漫長黑夜裏被人輕輕蓋上了一個毯子。


    皎皎月華擋在外麵,清涼再也浸潤不了。


    裴瞳瞳聲音啞了。


    她小聲道:“舟哥,小老板娘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啊。”


    溫舟勍一愣,定在那裏。


    “吃盒飯的時候會走神,累到腰直不起來的時候會突然歎氣說對不起,常常看著鏡子自厭,坐在海邊呆呆的捏著船票說她要走了。”


    “她有厚厚一遝船票,溱溪天天坐船回島外娘家的人都沒她的船票多。”


    “十七塊的兩葷一素不舍得吃,179的船票眼也不眨的買。”


    “哎,她好像沒有別的欲念,就喜歡攢錢和買船票。”


    裴瞳瞳歪頭,看著他的目光格外認真。


    “小老板娘,好想你。”


    “她想你這件事,整個溱溪都知道。”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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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如果說過往六年的某一刻, 溫舟勍沒恨過章晚,那是不可能的事。


    卡朗回來,等她想她念她, 低下頭懷著疑惑去找她, 隻看得到同樣麵容的女孩巧笑嫣然的看著另一個男人, 眉眼深情, 再看不到其他人。


    後來,他才知, 商漁愛厲斯遠這件事,整個雲城都清楚, 獨他一個外來客, 好死不死踩在了地雷上。


    炸不到別人,隻炸的自己耳鳴眼暈,分不清自己在卡朗雪山還是在女人冰冷的眼眸裏。


    溫舟勍不可謂不驕傲,年少成名, 傲慢如溫雄都盼著他回國扶持家業, 隻是沒想到一招摔跟頭,翻得六年都起不來身。


    他控製自己不去找她,卡朗雪山的蒼茫三月相依為命較之於厲商的青梅竹馬實在過於淺薄, 好似一張薄紙,劃傷的隻會自己。


    然而, 滿城皆知厲斯遠不愛她。


    卡朗,不喝生水唇皮幹裂的他矯情自大, 尚未從國外的發達與奢華抽身來適應山野的原始和匱乏,清冷淡漠的女孩朝他翻了無數個白眼。


    他尤為稀罕, 壓著鄙薄, 慢條斯理朝她笑。


    這是所謂男人的驕矜, 他在西方浸潤多年,老外那套高高在上學了不少,朝你溫柔的笑,像是一種魅力男人的施舍。


    後來敗下陣,無所不用其極的說好話。


    撐著自己的瘸腿,逗弄小女孩,“乖,給口水喝。”


    後來都不知道是被他念煩了還是他那張臉即便灰頭土臉還能派上用場,女孩拎上柴刀去山野裏劈柴,燒火,煮水,給他。


    彼時,他那麽得意,揚著眉喝水,眼裏是風流笑意打量女孩。


    女孩依舊冷冷淡淡,是個難對付的硬茬子。


    他滿不在乎,隻為喝到熱水而快樂。


    沒料到,三個月不到,自己先喝起了生水。


    “你不是說水裏有細菌?”女孩白他,拎著鐮刀要出門,隆冬臘月,柴火早就不夠用。


    溫舟勍怎麽舍得她一個人進山去給他劈柴,“哪那麽矯情,你說去哪裏砍,我去。”


    做飯也需要柴火,劈柴是一定要去的。


    女孩掠了一眼他羊脂玉般的手,“在家等我。”


    說著就要出去,溫舟勍從後麵抱住她,轉身就將人壓在了門後,熱吻跟著要在脖頸上,熱意蔓延順著耳廓到唇邊。


    “溫舟勍……”女孩推他,支吾,“今早不是剛……”


    “不夠。”溫舟勍捧著她的臉,俯身輕咬上她的粉唇,早沒了往日的冷冰冰,柔軟的出乎意料,讓他的舌尖都為之顫抖。


    “唔……”身下人朦朧閉上眼,跟著他的力道忍不住意亂情迷。


    下一秒,手裏的鐮刀被人奪走。


    溫舟勍拉開門快步出去,“在家等著,我去去就回,別跟出來!”


    女孩唇上的濕潤潤還掛在唇間,呆呆看著門邊飛快跑走的身影,半晌撓了撓頭發。


    “哼~”


    那段時間,溫舟勍不僅會劈柴,燒火,喂羊,給豬洗澡,給雞褪毛,連複雜的魚鱗魚鰓都知道怎麽處理,將一條河裏活蹦亂跳的魚變成餐桌上的烤魚。


    即便他女孩的手指已經皸裂,自己還滿不在乎,他也不舍得。


    然而,他這樣放在手心捧著的女孩,轉身被人棄之敝履,暴虐在溫舟勍胸口翻湧,深淵吞噬叫囂,讓他把她困起來,像摘掉一朵花一樣牢牢綁在他身邊,不見天光,除了他,誰也見不得,她隻能是他的。


    然而,聽到商漁那個雙人格的荒謬言亂,他卻像是深海裏掙紮許久了以後終於浮出了海麵,擠壓在胸前讓他窒息的水壓抽離,他渾身發顫卻又活了過來。


    六年,他再也沒去見過商漁,哪怕同樣一張臉,那雙眼裏沒有清冷淡漠,那張細膩的臉沒有經曆過卡朗的利利寒風,那雙手不會用鐮刀沒有煮過水更沒有用力的將他壓在廣闊草原上,然後用她靈動野性的眸子盯著他看。


    以往漏洞自動彌補,現在再看,見也不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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