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璃看著胸口被沈朝雲戳出來的一個洞,歎了口氣。


    太醜了。


    血色的皮肉還敞著,被周身雪白的皮膚一襯,更加猙獰。


    綠衣也壞了。


    大約是沈朝雲那一劍太狠,即使她重新幻化出來,也還是破破爛爛的,比乞丐的衣服還破。


    這樣出去會嚇到蓼蘭師姐他們的。


    扶璃目光轉到旁邊,那有個長長的幾案,幾案上宿主那件白袍隨意地仍在那,一半絲綢雪一樣掉下來。


    有了。


    她走過去,拿起那件白袍就往身上一披,胡亂地係了下,等差不多好了,就又對著鏡子照了照。


    窟窿眼被遮住了,隻是衣服長得拖地,倒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扶璃笑了下,愛惜地摸了摸白袍。


    又軟又滑,比她藤絲化的綠衣舒服多啦。


    她臭美了一會,又想起之前那個夢,傳說中修仙者有天人感應,她雖然是個修妖的,但契了個仙士老爺,應當…也不差吧?


    人修仙,修成了,那叫人仙。


    妖修仙,修成了,那叫妖仙。


    扶璃對成為妖仙倒是不怎麽感興趣,畢竟隻要宿主活著,她也就活著——可作為一個還算合格的菟絲子妖,要讓宿主喜歡,自然也不能太過無用。


    所以——


    先解決夢的事吧。


    於是,扶璃就身上找花瓣。


    綠衣服上沒有,皮膚上沒有,於是,她讓自己意識沉入身體。


    結契後,她的身體就大變樣了。


    如果說之前的幻化是個偽人,現在卻是個半藤人——這半藤人不是指半截身體是人,半截身體是藤,而是說,扶璃人的皮囊之下,骨骼為玉色的藤骨,藤是長在她身上的骨,藤骨與帶有草木清香的血肉相連,最後成了她現在的人身。


    這便是菟絲子妖。


    既為草木,可又不止是草木,她如森林裏隨處可見的變色龍,可不像變色龍隻變一個膚色:她卻是連性狀都變了的。


    這也是這世上許多菟絲子妖一開靈就得憂鬱症的原因:


    鬼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品種,草木妖排擠她,獸妖不承認她,合心意的寄主那麽難找,找到了又那麽難契,契到了還得找功法……


    妖生艱難啊。


    當然,這裏麵不包括扶璃。


    她覺得挺好,比起那朝生暮死的浮遊,菟絲子可就活得長壽多了——要僥幸宿主潛質好,還能讓她更漂亮:就像現在,她原來的模樣在菟絲子裏就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可現在卻比之前要更剔透晶瑩——


    前輩的記載裏可說過,這代表她的資質比之前更好了。


    扶璃倒是不在乎資質,但她喜歡自己變漂亮。


    開了會小差,扶璃繼續內視,隻是她內視了一圈,從葉片到彎曲的枝莖脈,最後到筆直的主莖脈,什麽都沒發現。


    原來隻是個夢。


    扶璃遺憾地歎了口氣,還以為窈娘姐姐真送了她什麽東西呢。


    正想著,突然感覺主莖脈裏有一角不太一樣,意識跑過去,在那一片森森的綠裏,她看到了一點兒金。


    真的隻有一點,迷離的淺金,像一粒不小心掉落在那砂礫,扶璃“用力一揪”,隻覺得揪到什麽東西,那點金就被揪了出來,揪出來的同時,扶璃還看到了淺金旁邊漂浮著的一個極其玄奧的圖案。


    那圖案…


    扶璃說不出來,她沒見過,隻覺得很美,像是盛夏仰望夜空,天空上繁星點點的美,隻是這些星星一蓬蓬的綠點,一邊勾連著她,一邊又勾連著…


    扶璃順著那勾連往外看,她看到了船艙長長的走廊,走廊一繞,是水榭樓台,在往前,就是那高高的桅杆,輪l盤,和沈朝雲。


    沈朝雲就站在船頭,白袍被風吹得揚起,似察覺到她視線,他突然側了側頭,那鴉羽似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漂亮的陰翳:“小妖?”


    他問。


    那聲音就在她身體裏響了起來。


    扶璃嚇了一跳,過了會,才意識到,這便是她和他結契後在體內生成的“契圖”。


    他體內應該也有一個。


    她好奇地碰一碰契圖:“朝雲師兄?”


    “什麽事?”


    扶璃笑:“師兄上次不是答應過,我若幫你,你便叫我阿璃的?你得叫我阿璃,或者扶璃。”


    她糾正他。


    那邊又“恩”了聲,卻也沒說是叫“扶璃”還是小妖。


    扶璃等了一會,不見他回答,倒也不氣餒,低頭看了看手中東西——那是方才自她身體裏“揪”出來的。


    那是一片花瓣。


    花瓣的形狀和之前掉落在她肩頭的石榴花一模一樣,隻是顏色為淺金,半透明,裏麵隱隱能看到一滴金色液體,看起來美極了。


    扶璃拿在手裏左看右看,不知為何,她覺得那滴金色液體像是…淚?


    想著,她又碰了碰契圖:“朝雲師兄,我撿到一個東西。”


    那邊沒回答,扶璃還是倒咕嚕似的將夢和怎麽找到這花瓣的經過講了一遍,那邊隻道一聲:“到船頭來。”


    扶璃“哦”了聲,才走兩步,就聽那邊道:“等等。”


    “怎麽了?”


    扶璃不解。


    “在房裏等。”


    “…哦。”


    對方沒說明為什麽,扶璃隻能乖乖在房裏等,等了一會,蓼蘭師姐竟然過來敲門,進門時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等見到她,那表情就更奇怪了。


    “怎麽了,師姐,我臉上有東西嗎?”


    扶璃摸了摸臉。


    蓼蘭心道你臉上是沒東西,可是我心裏有東西,還很齷齪,看看扶璃慘白的小臉,白袍下露出的綠裙邊,太白,她咳了聲,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將手裏疊放整齊的一套衣服遞過來:


    “朝雲師兄叫我過來送衣服,哦,還有,讓我幫你梳個頭。”


    “真的?”


    扶璃眼睛亮晶晶的,等見到蓼蘭師姐點頭,立馬就高興了。


    看來宿主還是有點喜歡她的,不然怎麽會叫師姐來給她送衣服,還讓她給她梳頭呢?


    她有點得意。


    “門派法袍我有多一件,另外件是我在七夕燈會上買的凡衣,你兩件挑一件,還有裏衣、素褲…”


    蓼蘭一樣樣地介紹過去,隻是越介紹心頭就越怪。


    朝雲師兄在他們這些弟子眼裏那便是天,平日裏這天不下凡,連俗事都不理一樁,隻知道在蒼莽山練劍,蒼莽山之巔常年冰雪覆蓋,去過的人都知道那是飛鴉難渡、片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可這樣的地方朝雲師兄一呆就是十年,隻有有事才會下山。


    而就是這樣的朝雲師兄卻在剛才傳音給她,讓她準備一些女子衣物,還道扶璃師妹常年久居深山,不懂人情,不知衣衫如何、發髻如何…


    朝雲師兄的語氣一如往常、並無變化,可蓼蘭心裏卻亂七八糟地,什麽都有,可又轉念一想:


    若朝雲師兄當真與小師妹有那關係,為何還需要她來囑咐,直接幫她換了就是…


    一想到那冷冰冰如仙人般的朝雲師兄私底下會對女子這般,蓼蘭師姐臉又紅。


    扶璃可不知道短短一個照麵,蓼蘭師姐想了這許多,她隻是低頭,挑了那件凡衣。


    倒不是她懂事,隻是那件凡衣的顏色是淺淺的鵝黃,她喜歡。


    她拿了衣服去隔間換,裏衣、素褲…


    人族的衣服果然麻煩,不說那素褲,兩條腿兒放進去怪不自在的,便是那裏衣,素白色像個小兜兒,隻兜住前麵,後麵帶子也不知道如何打,扶璃又不能叫蓼蘭師姐進來,發現了她胸口的傷——


    人族若這般重的傷,莫說像她這樣活蹦亂跳了,怕是立馬嗝屁的都有。


    扶璃隻好彈了彈契圖,問宿主,隻宿主也不知道是耳聾了還是心瞎了,就是沒答她,扶璃沒法,隻得用藤絲綁撈了小兜,穿上中單,再罩上鵝黃裙衫,一套下來,隻覺得手軟腳也軟。


    做人可真麻煩啊。


    扶璃別別扭扭地出來,落蓼蘭眼裏,卻是美人如柳,輕枝慢搖,那淺淺的鵝黃罩在她身上,被陽光一照,便有一層淺淺的浮光上來。


    當真是…


    蓼蘭第一次恨自己書到用時方恨少。


    “師姐,好看嗎?”


    扶璃笑嘻嘻的。


    蓼蘭頓時醒了,她翻了個白眼兒:“過來。”


    替她將腰帶理了理,又不免想:這般細的腰…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蓼蘭呸了自己兩句,迅速給梳了個現今最流行的靈虛髻,想了想,又添了一對耳鐺,而後把人推出門:“快去,朝雲師兄在等你!”


    “知道啦,”扶璃走出兩步,又從門口探過頭來,笑道,“謝謝師姐!”


    蓼蘭被那笑一炫,竟半天都沒說出話來,等再回過神,那人已經遠去。


    罷了。


    那二人到底如何,與她一個凡人何幹。


    蓼蘭提腳出門,將門合上便揚長而去。


    扶璃這時到了船頭,在快接近船頭時,她下意識將腳步放輕了些。


    沈朝雲背對她,白袍墨發,長生玉立,她走到他身側,他頭也沒回,隻道:“來了?”


    扶璃點點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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