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香看看她:“阿璃,你不難受嗎?“


    “難受?”扶璃道,“為什麽?“


    “你不怕玉煙師姐將大師兄搶走?”


    扶璃眨眨眼睛,奇怪道:“怕啊。”


    她當然怕。


    這可是關係著她的死生大事呢。


    “可是…“


    吉香總覺得不太對,


    她可是見過為愛所困的人的模樣的。


    在凡間時她有個好朋友翠兒,翠兒姐喜歡上一個貨郎,那貨郎不來,她便每日站在門口翹首以盼,偶爾還會拉上朋友一起去買貨郎的貨;可若貨郎來了,與哪位女子多說幾句話,她便要不高興上好幾天,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地在心裏想:“他喜歡我,還是那位姑娘?”隻等那貨郎再來,才會陰雨轉晴。


    反正…


    吉香看看扶璃舒展的眉眼,不像。


    扶璃卻在心裏盤算開了:她也得寫一封情信。


    秘籍上也說了,一封真情流露的情信往往會達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堂內的弟子們還在竊竊私語,青峰將手中長刀往幾案上一頓,沉聲道:“上課。”


    扶璃抬頭看看青峰那冷肅的眼睛,不說話了。


    她拿起支筆,在那空白紙上寫寫畫畫。


    青峰皺眉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隻是繼續道:“今日之課,講的是[符籙]一道。修士以身體為媒,與天地溝通,符籙便是將天地元氣化於指尖…”


    青峰聲音沉而又沉,流淌在堂內。


    旁邊吉香側過頭來,掩嘴壓低聲:“阿璃,你可得加緊啊,莫要讓大師兄被那玉煙師姐搶去,我可是聽說了,玉煙師姐看上的男人,可是沒一個不喜歡她的。之前她對青峰師兄…”


    還不等扶璃回答,青峰已道:“肅靜。”


    扶璃和吉香連忙正襟危坐。


    而被兩人提及的沈朝雲,這時正在蒼莽山之巔,於一片茫茫白雪之下打坐。


    白雪已在他身上積了一層。


    他未撐起元力盾,那雪幾乎將他鑄成一個雪人,額發如雪,臉似冰雕,那一身白袍似也與這茫茫雪地融為一體。


    突然間,這一片白茫茫裏飛來一隻紙做的翠鳥,那翠鳥紅嘴一張,吐出一道蒼老的聲音:“朝雲徒兒,來一趟宗掌大殿。”


    沈朝雲睜開眼。


    他睜開眼的刹那,冰雪似的人兒才有了氣息。


    睫毛沾雪,卻偏偏一雙眼如冰晶,美似琉璃。


    他手一伸,翠鳥一拍翅膀,落到他雪似的指尖,不一會,便化成一蓬綠色的光點消失在半空。


    沈朝雲抬頭看著綠點消失之處,過了會起身,一振袍擺。


    那一身的雪紛揚而落,下一秒,已踏入半空出現的旋渦,出現在了宗掌大殿。


    大殿上已經事先站了一人,楚嗣音。


    沈朝雲目光掠過楚嗣音,略一頷首,隨即朝大殿正首位拱了拱手:“宗掌。”又朝正首位右一上的灰袍道人恭聲道:“師父。”


    “小朝雲來了啊。”


    宗掌慈眉善目地道。


    “是。”


    沈朝雲說完這句,便不再說話了。


    他素來話少,在座幾人也都知道他脾氣,倒也不為難於他。


    宗掌捋了捋胡子,直接道:“今日召你們,是為一個月後的宗門大比,這次大比定在輪回宗,我和長老們不宜露麵,所以欲讓你和嗣音帶隊,你二人意下如何?“


    楚嗣音拱手:“弟子領命。“


    眾長老目光落到另一旁的白袍少年身上。


    他長眉微蹙,似要拒絕,卻不知為什麽開口時竟應了下來:“弟子領命。”


    “好!”宗掌撫掌大笑,“此事便這麽定了。”


    說完正事,他想起一事,又道:“對了,扶璃小妖的身份,對外還是瞞下來,隻有我等與長老們知道。朝雲,此事事關你性命,切切保密,尤其是劍門和茅山門,他們素來是除妖勿盡…還有提防對你不安好心之人,你可是我無極宗……”


    他一番絮叨下來,沈朝雲隻道了一聲:“是。”


    宗掌歎了口氣。


    這天才弟子什麽都好,唯獨過於惜字如金了。


    “最近與扶璃相處如何?”


    “尚可。”


    宗掌看了眼旁邊閉目養神的太清道人,捋了捋胡子道:“你師傅可不是這般說的。”


    太清道人聞言睜眼:“我說什麽了?”


    宗掌沒理他,繼續對沈朝雲道:“你師父說你近來與扶璃相處得不錯,話多了,表情也多了,有點活人氣了。”說著,宗掌一改和善,肅容道:“以你之見,這扶璃心性如何?


    大殿內一靜。


    人人都向沈朝雲看來,心知沈朝雲這一答,幾乎決定了扶璃之後在宗門內的命運。


    宗掌其人,無極宗人人皆知,他是菩薩心腸,雷霆手段。


    沈朝雲抬頭:“扶璃雖心性頑劣,但尚存稚子童真,雖規矩不通,但並無大惡。”


    宗掌看了他一會,道:“知道了。”


    “那此後扶璃教化之責,便依托於你,她是好是壞,”他頓了頓,語重心長道,“全在你。”


    沈朝雲低頭:


    “是,弟子明白。”


    “行了,散了吧。”


    “是。”


    此事告一段落,沈朝雲出了宗掌大殿,楚嗣音和他並肩而行。


    她看看天邊燒起的雲霞,突然道:“我以為這次大比帶隊你會拒絕。”


    “我欲去一趟姚鶴郡,姚鶴郡就在無極宗旁邊。”


    沈朝雲道。


    “方才在宗掌大殿,看著你與宗掌說話時,你知道我想起什麽了麽?”


    楚嗣音停下腳步,她今日穿了一身空青長袍,袍子寬寬大大,更襯得她如一枝修竹,她看著沈朝雲,臉容帶笑。


    “什麽?”


    沈朝雲停下腳步。


    他待這位師姐態度一向溫和。


    “想起你第一次入門時,師父牽著你走到我麵前。你那時又瘦又小,還沒到我腰,大冷的天,隻穿了一件很薄的中衣,明明凍得臉都發紫,卻一句話都不肯說。師父哄你說叫了師父才給吃飯,你硬生生餓了三天,最後是師父先投降。我給你蓮珠,你不要;拿各種東西來逗你笑,你愣是一個笑也沒有。等了兩年,我才等到你一句師姐…”


    楚嗣音帶著笑,那笑溫柔帶了絲懷念:“那時我就想,這是哪來的小孩?倔得像頭驢,還是冰做的。”


    沈朝雲眉目彎了彎,像突然舒展開的雲,


    “沒想到,我這倔驢師弟竟然有一日,擔起了另一個人的教化之責。師弟,你可知道冰融化了會有什麽後果麽?”


    楚嗣音說著,臉上帶了擔憂。


    “師姐杞人憂天了。”


    “便當我是杞人憂天吧,師姐隻是提醒你,前車之鑒猶在,莫要對扶璃生情。”楚嗣音想起什麽,道,“阿璃實在是個討人喜歡的性子,莫說你,便是我也喜歡。”


    楚嗣音說完,便往沈朝雲看去,卻見他玉立在那,整個人如他腰間那柄銀劍,冷銳鋒利、一往無前。


    沈朝雲抬眸看向她,又說了一句:“師姐多慮了。”


    “我與扶璃絕無可能。”


    楚嗣音被他神色所攝,過了會轉過頭去:“我要出門一月,之後阿璃的課便由師弟你和其他人代勞吧。“說著,她似突然想起一事,提起,“之前我的提議你可還記得?”


    “記得。”


    楚嗣音看向他:“你記住,師弟,那提議對你來說永遠有效。”


    說完,她便走了。


    沈朝雲看著消失在半空的天青身影,耳邊一道聲音道:


    [我老龍敢打賭,你這師姐絕對喜歡你!那什麽提議…嘖嘖,臭小子,你這桃花運也未免太好了。]


    [慎言。]


    沈朝雲話落,袖手回了太清峰。


    太清峰學舍內,扶璃正支著下頷,沒個正形地坐在幾案旁,一隻手無聊地撥弄著碧玉戒尺玩。


    聽到動靜,她忙轉頭,一見來人,立馬衝過來:“朝雲師兄!”


    聲音帶了點喜意。


    沈朝雲“唔”了聲,繞過她:“上課。”


    扶璃卻是往旁邊一步,恰好擋住沈朝雲去路,沈朝雲抬眸看她,扶璃將手中之物往前一遞:“朝雲師兄,你看!”


    女子纖纖十指捏著一張染了桃花粉的白紙,因捏得緊,那指尖也透了一點粉。


    沈朝雲低頭,看著被遞到麵前的白紙。


    他長長的睫毛半斂住如墨玉般的眼睛,那眼睛落到紙上,紙上的字一個有旁人兩個大,彎彎扭扭不算好看,卻看得出寫得極是認真。


    “朝雲師兄,見字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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