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好吧,算不上好;說他壞吧,可也算不上很壞。


    京中大多數紈絝在外還會遮掩下,唯獨這三皇子——那是紈絝得理直氣壯。


    宴會上還帶著那幫狗腿將那左拾遺的小兒郎給打了。


    “大姐姐何必與他計較。”


    江蘺勸。


    “哪是我要與他計較,誰叫他像隻蒼蠅樣嗡嗡轉,去哪兒都躲不開,”褚蓮音翻了個不大優雅的白眼,“還有那沈朝玉,作為主人家,居然隻在宴會開頭出現了一次,後來再沒出現,全權委托給郡王殿下主持,也才讓那猴兒,呃,三殿下跳上跳下。”


    “罷了罷了,這人性子如此,提他作甚。”褚蓮音揮揮手道,“倒是你在家中做了什麽,阿蘺妹妹?”她又問。


    江蘺便將自己今日在別莊做的事一一道來。


    褚蓮音道:“你這日子過得跟庵裏的尼姑似的,太沒勁了,不行,後日長公主宴會,你必須跟我去。”


    “非去不可嗎?”江蘺問。


    “非去不可。”褚蓮音道。


    江蘺低下頭去,燈光裏,褚蓮音隻能看到她頭頂的黑發,一縷縷一絲絲,細細柔柔披散在她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


    就在她以為江蘺不打算說話時,江蘺竟抬起頭來:“那沈公子去不去?”


    褚蓮音一愣,目光落到對方雲近在咫尺的一雙眼眸。


    她從前一直認為,阿蘺妹妹最美的是那一雙雲遮霧繞的眼睛,連詩經都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朦朦朧朧是最美。


    可此時,對著這雙略透出一絲執拗的眼睛,褚蓮音又覺得,雲遮霧繞也不夠,還是要這透出一絲倔強一絲執拗的眼睛更美。


    “阿蘺妹妹,其實之前我便想問你,你與沈朝玉…”她頓了頓,“發生什麽了嗎?”


    江蘺別過頭去,光落到她半邊光潔的側臉。


    肌膚如瓷,容顏如玉。


    她坐於燈下,好似一尊脆弱的琉璃美人。


    “是有些別扭,”她道,重又看向褚蓮音,“所以,大姐姐,若沈朝玉去,我便不去了。”


    褚蓮音一窒,這一刻,她說不出什麽話來。


    有些隱約的感覺浮上來,可她又捉不住那感覺,隻能任它在指尖流逝。


    “不必擔心,”她道,“一般的宴會,沈朝玉極少參與,長公主府的更是如此。”


    “為何?”


    “因為長公主府有個翁縣主。”見江蘺還想問,褚蓮音站起拍拍她,“好了,你到時就知道了。今日已晚,我便先回去睡了。”


    江蘺起身,褚蓮音叫她不用送到門口,就徑自推開門出去了。


    她站在窗前,看著褚蓮音那挺得直直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後,才去躺下。


    隻是不知為何,怎麽也睡不著。


    直瞪著那紗幔,直到眼睛酸澀得睜不開,才慢慢睡著了。


    隻是夢裏也不安穩。


    一個看不清麵目的人對她伸出皮包骨似的手,說:“妹妹,要吃心麽?”


    說完,就對她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江蘺一下就嚇醒了。


    醒來時發現天還未亮,更漏才走到寅時,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才又重新去睡。


    這回才真正睡安穩了。


    很快,就到了長公主府宴會當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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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赴宴


    長公主宴會當日。


    褚蓮音一大早就到了江蘺門前, 推門進去,就見一穿著雲水綠襦裙的女子坐在梳妝台前,由著婢女在那梳頭。


    似是聽聞動靜, 回過頭就衝她一笑,叫了聲“大姐姐”。


    褚蓮音也笑了起來:“阿蘺妹妹,早啊。”


    待見她麵容,清湯掛麵、脂粉未施的一張臉,眉頭就皺了起來, 不由道:“怎打扮得這般素淨,還有這裙子……”


    “不行, 眉黛,都給我換了。”


    “這樣不好看嗎?”江蘺問。


    “自然是好看,”褚蓮音支著下頷, 沉吟了會, 才道, “隻是長公主府不比別處, 若打扮得太素淨, 怕是要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瞧不起。”


    “那便瞧不起好了。”


    江蘺很無所謂地道。


    褚蓮音哪肯,指揮了眉黛將江蘺的妝奩拿來。


    “這不行,那也不行……”她翻了遍, 發現胭脂水粉都極少,芳香閣新出的“二月紅”“三月粉”一個都沒有,心裏罵自己忽略了江蘺這邊,又將央翠小跑著去將自己的妝奩取來, 親自替她畫了個桃花妝, 又取了支蝶戀花的金步搖插在她發間。


    “淡粉芙蓉麵, 璨璨金步搖。”


    褚蓮音將鏍黛放下, 人又退遠些,端詳了會:“這裙子也不行。”


    水綠色是很襯阿蘺妹妹。


    但這裙子卻是以便宜的棉紗細織,平時穿也罷了,去宴會卻是不夠看的,尤其還是長公主府辦的宴會。


    “之前那條白羽裙呢,眉黛,去替你家小姐拿來,今日就穿那件。”


    “婢子這便去。”眉黛早就看小姐穿著不順眼,聽褚小姐這樣說立馬就去取了來。


    江蘺卻不肯,隻是搖頭:“大姐姐,我阿爹常說,有多大碗吃多少飯,宴席上便是有人不知我底細,打聽一下也就知道了,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褚蓮音原想再勸,待見江蘺麵上神色,卻閉了嘴。


    最後,江蘺選了件輕紅色襦裙,外罩一件深一色的緋紅大袖衫,又罩了件和襦裙一色的披帛,既不過冷清,又不過分豔麗,才跟著褚蓮音出了門。。


    長公主府的靜園距離褚府的別莊要遠得多,坐著馬車一路行了一炷香時間方到。


    園外車水馬龍,華服惟蓋,擠擠挨挨。


    許多穿著綾羅綢緞的人來來去去,靜園蒼黑的外牆綿延出去,幾乎一眼望不到邊。


    江蘺一下車,就被那顯著於外的奢華給鎮住了。


    褚蓮音站她旁邊:“靜園是最大的皇家園林,其內依山傍水,還有農田稼穡,長公主平日辦宴之處,不過是其中一處。”


    “走,進去看看。”


    到了門口,卻發現那兒排起長隊。


    平日裏趾高氣昂的人們今日卻在這乖乖地排著隊,門口站著兩個衣著華貴的仆人,其中一位就有那前來送帖的崔媽媽。


    “還有一個是長公主府的郭管家,”褚蓮音道,“你看,阿蘺妹妹,若你不換身衣裳,恐怕連那崔媽媽都比不過去,這世上的人啊,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你可以不張揚,但一定不能太簡樸。”


    “當然,你若到了公羊子先生這樣的境界,一身道袍也沒人敢不敬,自然就隨便你怎麽穿了。”


    江蘺跟著褚蓮音排進隊裏,看著她熟稔地和附近幾個認識的人打招呼。


    或是長輩,或是同齡,褚蓮音完全不出錯。


    這個脾性大咧咧的大姐姐似乎有著她意想不到的細心,江蘺心想,長在汴京的人還是很不一樣的。


    於人情往來上,比她要強許多。


    褚蓮音還在介紹長公主:“……長公主是聖人一母同胞的姐姐,深得聖人信任。聖人原來潛龍在邸時,因著母親身份卑微,在深宮中受了許多委屈,後母親早逝,暗地裏更是受人磋磨。聖人與長公主一路扶持著長大,情感最是深厚。後來為了聖人的大業,長公主更是嫁了一個瘸子,雖說後來和離了,但長公主所受的委屈聖人都記在心裏。是以聖人繼位,長公主便也成了大梁最尊貴之人,得了這最大的園子,做派奢靡、揮霍無度,聖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看到這排隊的人了嗎,個個都是汴京有名有姓之輩,可再有名有姓,在長公主這也得乖乖排隊,等著被管家和嬤嬤引進去。”


    江蘺點頭:“明白了。”


    “不過你也別怕,長公主這人慈和,不會與一個小輩為難,到時你跟著我便是。”


    江蘺在褚蓮音的介紹下,乖乖前移。


    不過她發現,今日來的也不都是管家與那崔媽媽引進去的。


    褚蓮音道:“那穿著綠色輜衣的一對年輕男女是長公主的兒子兒媳,另一邊個是長公主大女兒,有些實在身份貴重的,便會由他們出麵招待。”


    “那長公主會親自出麵嗎?”


    褚蓮音搖頭:“除非聖人親……”


    她話還未完,就見後麵一陣人潮湧動,穿著各色紗裙的女子們紛紛驚叫了起來:“是朝玉公子!朝玉公子來了!”


    江蘺回過頭去,卻見一騎緋色自遠處飛奔而來。


    風吹起他身上熱烈的緋袍,將他襯得如同一團火,等到近前,他伸手一拉韁繩,白馬兒四蹄奔騰著停了下來。


    時間好像靜止了。


    夏風炙熱,卻熱不過來人身上的緋袍。


    江蘺看著沈朝玉,這還是她第一次看他這般紅的長袍,可這樣烈火般的顏色,也沒染上這人的麵龐,反倒襯得他更冰冷,五官如冰雪雕塑,乘於馬上,神色冷漠而疏離。


    她感覺到他似乎往自己這看了一眼,又似乎沒看,一扯韁繩,馬兒噠噠噠往前。


    人群自覺分開一條道,剛才還熙攘的人群,隨著來人漸漸安靜下來,仿佛也被非同凡俗的容貌鎮住。


    江蘺垂下眼去,聽到耳邊褚蓮音在道:“這種場合沈朝玉怎麽會來?他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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