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那日…


    江蘺一聽,那日白馬寺在舉行盂蘭盆會,並未發生什麽事…


    不對,後來確實聽外麵鬧哄哄的,知客僧還急匆匆地去找了沈朝玉,說是春大人有請…


    江蘺心想著,森柏已經開始道:“聽聞那日有人將一具屍體倒掛在了白馬寺門前那棵百年榕樹下,那屍首衣裳都給扒了,渾身赤1裸著,胸口和後背畫滿了金色梵文,胸口的心也沒了,十分邪氣…但你們記得,當日白馬寺在做什麽?”


    江蘺記得:“在辦盂蘭盆會,請七聖,誅惡邪。”


    “沒錯!”江蘺一開口,森柏的眼神就落到她身上,褚蓮音瞪他:“你看什麽看?”


    森柏這才悻悻將視線收回,道:“凶手趁著白馬寺大辦盂蘭盆會之時,行此之舉,不就是挑釁?我觀凶手怕是對佛極為憎恨。”


    “此話有理。”


    有人附和。


    “那既然是對佛有怨…”一人突然道,“莫非當真是惡鬼作祟,要食人心?否則,以朝玉公子的身手,和衛所的甲字隊,怎會讓人殺了人、挖了心,還揚長而去?”


    此話一出,全場一驚。


    登時,整個屋內的氣氛都變得怪異起來,涼嗖嗖的。


    森柏摩挲著肩膀:“莫要嚇人!這朗朗青天,哪來的鬼?”


    江蘺臉色也有些白。


    記憶裏似有什麽在浮現--就好像這食心之事不是第一次聽到。


    …到底何時聽到的呢。


    春鶯一臉苦惱。“就這破案子,我阿爹忙了兩個月也沒見好,昨晚還連夜被聖人叫進宮去一陣好罵,”她歎氣,“可憐我阿爹本來腦袋上還能留有幾根毛,現下啊,隻能找手藝人替他做一頂假的。可真是……”


    她這話一出,頓時將方才詭異的氣氛給衝散了。


    一群人笑了出來,森柏拍著桌子:“春大人噯…”


    他邊笑邊道:“我知道有一個手藝人做這很在行,回頭將地址寫給你。”


    有人問他:“你如何知道?”


    森柏神秘兮兮地道:“因為我阿爹也需要。”


    那人想起吏部侍郎露在帽子外的濃密頭發,瞪直眼睛:“居然,居然…”


    江蘺在旁邊聽著可樂,彎了彎唇,沒忍住也笑了出來。


    春鶯已經將紙拍到森柏桌上,森柏大筆一揮,當真大方地將地址給了她。


    春鶯喜滋滋地拿了紙回來,小心收起:“回頭去找我阿爹領賞去。”


    江蘺看她:“你阿爹若知道你今日在學堂內如何說他…”


    春鶯理直氣壯:“他如何會知道?便是知道又如何,腦袋幾根毛,誰看不見?”


    江蘺:“…”


    “莫這般看我,其實吧,我還有個消息,”她看著那邊還在高談闊論的一幫人,壓低聲,“阿蘺妹妹,你可要當心了。”


    “當心什麽?”


    “據聞那挖心之人是個色中惡鬼,你知道嗎,那死的一個個…都是那百裏挑一的美人。”


    說著,她還看了一眼江蘺那張臉。


    真真是麵若桃花,色如春曉。


    一眼望去,就叫人神酥骨軟、不能自已,這可不是煙娘那等庸脂俗粉所能比的。


    褚蓮音過來,正巧聽到這一句,給了春鶯一個毛栗子:“胡唚什麽?長樂坊那滿臉橫肉的張屠戶也是美人?”


    “開個玩笑嘛。”


    春鶯嘟囔著。


    “玩笑也不許開,嚇壞我阿蘺妹妹怎麽辦。”


    “阿姐,我又不是瓷器做的,怎會如此脆弱。”


    “你是不是瓷器,不過怎麽一回來,就生病了,瞧瞧你這臉色…”


    江蘺不吭聲了。


    大約是吹了風,今早便感覺有些不適,咳了兩聲讓褚姐姐聽到,一路過來便嘮叨她許久。


    “等回去讓廚房給你熬一碗薑湯。”


    回去,江蘺果然被灌了一大碗薑湯。


    隻是這薑湯也沒祛去病氣,江蘺又發起了高燒。


    這一燒又是小半月。


    等到能出門,重陽都快到了。


    這小半月裏,江蘺未再收到沈朝玉的信箋,也未再和他碰麵。


    不過卻時常能聽到他的消息。


    這小半月裏,沈朝玉也未停下來,他似乎忙於查案,時常能在各處聽到旁人在議論他,如“朝玉公子如何設套,朝玉公子與那凶手碰上了,朝玉公子受傷了…”


    江蘺想避都不能避,趁著養病,幹脆龜縮在自己的院子不出門。


    不過,褚蓮音卻見不得她如此。


    在有一日,突然要拉她出門。


    “今日可是曲江十二舫夜宴,到時有花魁遴選,阿蘺妹妹,這可是汴京城的盛事,一年方有那麽一回,森柏他們都包了酒樓,就等著看花魁表演…”


    似是見江蘺不動心,褚蓮音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妹妹,你若不去,阿姐就隻能一個人去,我一人,阿爹阿娘必定不肯,他們不舍得拒絕你…”


    她晃著江蘺手,“妹妹”“妹妹”地喊。


    江蘺被喊得無奈:“好,好,阿姐,我去,我去,別晃了行不行。”


    褚蓮音嘻嘻一笑,於是,出行就這麽定下了。


    ***


    曲江夜宴,既然得一個夜字,自然是夜裏進行的。


    出門前,褚蓮音見江蘺臉色過白,迫著她披了一件桃紅鬥篷,才帶著她上了馬車。


    兩位侍衛騎馬跟著。


    這曲江宴,便在曲江之上。


    比起靜園那被截取的曲江支流,這城內的曲江要大得多,遠遠看去,一眼望不到頭。


    江蘺跟著褚蓮音下了馬車,順著曲江走。


    此時天已經整個暗了下來,夜幕籠罩大地,一盞盞燈點亮曲江。


    從江邊望去,燈影朦朧,畫舫秀麗,有種行走在畫卷中的錯覺。


    “阿姐,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江蘺看褚蓮音一直走,忍不住問。


    褚蓮音一指前方:“看到前麵了嗎,那最高的台子。”


    江蘺眯眼望去,先是看到了攢動的人頭,還有布滿紅綢的高台,一圈美人燈將高台照得明亮。


    高台上,十二隻紮了紅綢的花籃高掛,時不時有人唱和一聲,將一物丟到花籃裏。


    “這十二隻花籃,便隸屬於十二青樓,往花籃裏丟的,便是花簽,青簽為最低,一兩銀便可得一支;紅簽中間,十兩銀一支;最高的,是那紫簽,一錠金換一支。”


    “一錠金?”


    一百兩銀子?


    “是,一錠金。”褚蓮音點頭,“看到江邊那十二畫舫了嗎?”


    江蘺點頭。


    自然是看到了,畫舫各個不同,舫上之人載歌載舞,時不時還能聽到江邊一群人在喝彩。


    “那便是曲江十二色,若看中了哪一個,手中又有餘錢,便可買簽投入對應的花籃。等到亥時,便會揭曉結果,得錢最多者,為今歲花魁。”


    “原來如此。”江蘺頷首,“還是你們汴京城的人果然會玩。”


    褚蓮音嗔她一眼,旋即笑了:“這話也沒錯。”


    “汴京城裏別的不多,高官多,自然紈絝也多,都擠在一起,自然要尋些樂子。”


    “走,我們也去買兩支簽。”


    她拉著江蘺過去,問那高台邊賣簽的人道:“兩支青簽。”


    賣簽的人見是兩位小娘子,便知是湊熱鬧的,也沒嫌她們買的少,一人給了支青簽和茉莉。


    “簪上。”


    褚蓮音道。


    江蘺這才注意到,今日有不少人簪花,不論男女。


    “不論你買多少,青簽給的是茉莉,紅簽芙蓉,紫簽牡丹。”


    褚蓮音將茉莉上,不過她長得英氣,這茉莉於她,不算適合。倒是江蘺,瑟瑟一朵,襯著她素白的小臉,更添了我見猶憐之感。


    “這位小娘子怎麽不上那畫舫去,你若去,我必百金買你…”


    江蘺才簪上茉莉,就聽旁邊一道聲音。


    那人似是喝了酒,色眯眯地看著江蘺。


    “滾。”


    褚蓮音臉色一黑,旁邊兩位侍衛過來,將那人擠開。


    江蘺拿著青簽:“阿姐,不必跟這等人生氣,氣壞了反而不值當。”


    “也是,”褚蓮音一想,點頭,“走,選個籃子,我們投簽。”


    “你看好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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