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記憶, 停留在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身上。


    對, 黑衣人。


    廖青呢, 廖青死了嗎?


    又是誰綁她, 她不過是一犯官之女…


    難道是那掏心的凶手?


    不, 不可能。


    沈朝玉在畫舫上等…


    不,說不定那凶手在畫舫上看到她,便轉移了目標…


    正因她一介孤女, 即便是寄住在褚府,可身後也無強勢家族依靠,符合凶手下手條件…


    江蘺想得頭疼了起來,她呻1吟了一聲, 門就突然被人從外推了開來。


    “誰?”


    她一驚, 下意識往後靠, 卻隻靠到了冷冰冰的牆。


    身下一陣窸窸窣窣細碎的聲音, 江蘺還聽到鞋底踩在麻結杆上發出的幹而脆的碎裂聲。


    她認得這個聲音。


    自阿爹獲刑、褚伯父還未來接她之前,不少從前來往的家庭都朝她遞出橄欖枝,隻是這橄欖枝有點變味,要納她作小。


    她不願意,便以權勢逼人,有些下作的甚至開始堵門,帶人進來搜,她怕被搜到,就帶著眉黛躲去了柴房。


    曬幹的麻秸稈被踩下時,就會發出這種特殊的聲響,江籬記憶深刻。


    難道她是被關到了柴房?


    江籬胡思亂想間,那人已到近前,她能感覺到頭頂的目光。


    江籬一動不敢動。


    突然,眼前蒙著的黑布被揭開了。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等眼睛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她就發現,麵前站著一個蒙麵人。


    蒙麵人個子很高,一身黑色夜行衣,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他那一雙眼睛。


    江籬從前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睛能如此陰鷙,陰鷙得好像匯集了這世間所有的陰暗痛苦不平。


    她一動不敢動,將在那。


    那人盯了她一會,又半蹲下來,一隻手伸出,輕輕來撫摸她的臉。


    那觸感就像一條冰冷滑膩的蛇。


    “好生美的一張臉。”


    她撇過頭去,這人又將她的頭掰過來,迫她看向自己。


    江籬怒瞪他。


    “又好生美的一雙眼睛,灼灼如豔波,連瞪人都這麽好看,啊,我都有點不舍得了。”他道。


    “說說看,”他湊到她耳邊,陰冷的氣息一同傳了過來,江籬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想要什麽死法,美人在我…這是有優待的。”


    江籬努力往後退,卻退無可退。


    身後的牆阻止了她。


    “別怕,現在我還不會動你,沒到時辰…哦,說回死法,你想要怎麽死?吊死,噢,吊死不行,吊死太醜了,我可舍不得你這張臉變醜。”他又來撫摸她這張臉,江籬眼淚落了下來,他替她擦去,“別哭,哭壞了你這雙眼睛,我會不高興的。”


    江籬拚命忍住,卻忍不住,眼淚還是如雨點一樣落下來。


    她怕得發抖。


    那人嫌惡地挪開手指,似是手指上粘著的淚讓他感覺厭惡,他拿出一塊帕子來細細地擦。


    淚眼朦朧裏,江籬盯著那塊帕子,總覺得哪裏見過似的。


    那人擦完手,就輕飄飄地將帕子一扔,走到她麵前,目不轉睛地端詳著她的臉。


    江蘺垂下眼去。


    心想,這絹絲帕她到底在哪裏見過呢?


    那人卻誤解了她的意思。


    “害怕?沒關係,我會對你溫柔些的。現下,你先休息一會兒,等到今夜子時,陰升陽滅之時,我便會緩緩地取你的皮,挖你的心,到時…將你祭在那幫老不死的門前,一定會很有趣,哈哈哈…”


    說著,他哈哈大笑,推門而出。


    那人一走,江蘺臉上懼怕的表情就消失了,連著眼淚一起。


    她看向周圍。


    麵前果然是一間柴房,屋內沒什麽東西,一溜麻秸稈整齊地摞在牆邊,還有一些在她身下,她就靠在東南的一個牆角,對麵靠牆,放著一個笸籮。


    笸籮裏是一堆黃豆。


    旁邊還有個擀麵杖。


    屋子裏東西少得可憐。


    江蘺沒找到想要的刀具,正要挪開視線時,卻發現摞在牆邊的麻秸稈後麵,隱隱露出一塊…


    是石頭?


    江蘺眯起眼,果然是塊石頭。


    大約是清理的時候漏了,那石頭隻在麻秸杆外露出尖尖的一角,不仔細看就會忽略。


    江蘺聽了會外麵的動靜。


    大約是以為剛才那一番威脅,自己會乖乖聽話,那人說完話便往屋外去了,外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江蘺又等了會兒,確定那人不會進來,便起身,一點點往那石頭挪過去,等夠到那石頭,又挪回了原來的位置。


    她將那石頭握在手裏,對著縛住雙手的繩結磨。


    這個動作短暫,又似漫長得沒有盡頭。


    因著不好用力,石頭的尖角時常會對錯,一下子戳到對麵的手腕,鑽心的疼痛便會傳來。


    漸漸地,手也開始發抖,不聽使喚。


    這時,就換另一隻手來磨。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到最後,江籬幾乎麻木了。


    中途有人進來一趟。


    是個駝背的矮瘦漢子,也蒙了麵,似乎是被人吩咐過,什麽都不與她交談,拿了個粗陶碗,一把拿下她口中的布巾後給她灌水。


    灌完水又出去了。


    江蘺繼續拿著石頭磨。


    終於聽到輕輕一聲繩斷的聲響,江蘺心一跳,手就伸了出來。


    她動了動發僵的手腕。


    那原來如細瓷般的手腕已經血肉模糊了,連著握著石頭的掌心的皮肉也都沒一塊好的,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她卻似不在意似的,拿了那桃紅色鬥篷內裏無所謂般擦了擦掌心的血,又彎下腰去解腳上的粗繩。


    大約是粗繩蹭到傷口,她皺了皺眉,便臉色不改地解了腳上的繩。


    活動了下發麻發僵的手腳,又將嘴裏塞著的布巾取走,江蘺走到門邊,聽了聽外麵的動靜。


    沒人。


    她用手將窗紙悄悄地戳了個洞,從洞內往外看去。


    果然沒人。


    與她所想不差,這裏果然是個農家小院,院裏黃泥地,前麵是走廊,廊下掛著風幹久了發黑的玉米。


    像是荒廢許久,梁上還有成排的蜘蛛網。


    太陽漸漸往西去,不久就要落入地平線。


    整個天地都像被一塊暈黃的燈罩籠罩,暗昏昏的。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江蘺想了想,又回到原來靠著的牆角,將那繩索鬆鬆地擺在手腳做個樣子,而後將雙腳用力在地上一跺,發出沉重的一聲“咚”。


    不一會,就有腳步聲淩亂地衝過來,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打開。


    剛才進來過一次的精瘦漢子一下衝到她麵前:“怎麽了--”


    江籬衝他一笑,在那人明顯的驚豔眼神裏,一擀麵杖抽了過去。


    漢子倒地。


    江籬過去,用棍子戳了戳對方,確定這人短時間醒不過來,又用繩子將他手腳捆住,塞上布巾,才拍拍手起身。


    江籬重新將擀麵杖握在手裏。


    剛才發出這麽大的動靜,也隻進來這一人,說明沒別人了。


    剛才那黑衣人也不在。


    江籬執著擀麵杖出去,在快走到門口時又返回來,將那黃豆裝了一口袋。


    出屋子時,夕陽已近地平線,天地之間開始暗下來。


    附近並無炊煙升起,江籬判斷,這小院左右並無住戶。


    看來找人求救是不可能的了。


    關她的地方是間柴房,再往旁邊去是兩間廂房,為以防萬一,江籬貓著腰自廊下走,想繞到後院,從後門出去。


    在經過其中一間廂房時,突聽裏麵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江籬邁出的腳步一頓,那動靜又沒有了。


    再要走,那動靜卻又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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