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璃卻不想要了,像撿到了燙手山芋般重新扔還給他。


    “不要?”


    “恩,不要。”扶璃道,“醜死了。”


    這自然是假話,扶璃這輩子就沒見過比昆吾劍還美的劍——當然,這輩子她所見的世麵也不多。


    然後她就見沈朝雲笑了起來,那笑當真是歡樂的,眼睛彎成月牙,胸膛起伏像是在憋笑,哼哧哼哧的。


    她便虎著臉:“你笑什麽。”


    “沒什麽。”


    沈朝雲自己似乎也覺得突兀,停下笑來,陽光透過旁邊的綠蔭照到他的臉上,卻還是將眼睛裏那一點笑意點亮。


    扶璃心想,她命是真不好,好不容易這般美的人歡喜自己了,又得兩個活一個。


    好衰哦。


    如果有第二次投胎的機會,投胎之前,他一定要先去拜拜。


    她道:“師兄明天便與我拜堂成親。”


    生怕他起疑心,她補充了一句:“大典那天人太多了,我就想要我們兩個人的婚禮。”


    沈朝雲應了。


    甚至他做的,比她想的還一層多。


    他邀請了與他們關係近的朋友,吉香、趙淩、晴芳師姐,還有太清峰的師兄師姐等人來觀禮。


    昏時成禮,為婚。


    成親那天。


    晴芳師姐早早便來替她梳妝,點了櫻唇,梳了發髻,再穿上提前備好的嫁衣。


    綠嫁衣,紅嫁郎,昏時禮。


    花轎自太清峰的峰主府迎出,又迎入半山腰的朝雲府。


    紅綢一路從峰頂鋪到峰底,下轎時沈朝雲來接,扶璃便從珠冠垂下的耀晶珠簾後瞧他。


    隻瞧見耀得發紅的袍擺,連絲履也是紅的。入目所見,一片紅彤彤。


    她一端牽著紅綢,另一端在沈朝雲手裏。


    跨門檻。


    過火盆。


    在親友的叫鬧中,到了屋子正中央。


    儐相是四師兄。


    四師兄喜氣洋洋,唱:


    “一拜天地!”


    扶璃和沈朝雲便齊齊向外一拜。


    珠簾撞動裏,扶璃見火燒似的雲,彩霞將周圍的一切照得如夢。


    “二拜高堂!”


    扶璃又往後,和沈朝雲朝上首位的太清道人一拜。


    太清道人正襟危坐,麵色端肅。


    到第三禮,四師兄的聲音頓了頓,在滿堂的靜裏,道:


    “夫妻對拜!”


    扶璃朝沈朝雲的位置轉身。


    紅綢墜在兩人中間,她微微彎下了腰去,在晃動的珠簾裏,她看到了他那雙眼睛。


    滿堂的紅都映到他的眼睛,可那雙眼睛卻不見一絲歡欣,仿佛靜水流深的湖麵,湖麵俱是平靜,可底下卻藏著憂傷。


    而在下一秒,那憂傷便散了去。


    扶璃躬身下去。


    “禮成!”


    “送入洞房!”


    小童在前麵引路。


    扶璃與沈朝雲牽著紅綢,踩著紅毯,一路走到了沈朝雲那間房裏。


    房裏也大變樣了。


    天地間好像隻餘一個紅色。


    紅色的喜杆挑起晶簾,麵前模模糊糊如夢一般的天地變得清晰。


    扶璃眨了眨眼,看著沈朝雲那張冠玉似的臉。


    緋衣將他那張臉襯得更加白,墨發如雲,眸若點漆。


    那雙眼眸近在咫尺,就這麽看著她。


    扶璃的臉紅了。


    他喚她:“娘子。”


    她喚他:“夫君。”


    這也是她要求的。


    凡間的一日夫妻,都是這麽叫的。


    觀禮人開始散去,紅燭嗶啵地燃燒,跳躍在彼此的眼睛。


    還要喝合巹酒。


    沈朝雲取來紅瑪瑙嵌琉璃盞,紅色的杯壁將清澄的酒液也映出了一點兒紅。


    扶璃接過,兩人雙手交纏,喝了這合巹酒。


    合巹酒完,禮成。


    扶璃心滿意足。


    見沈朝雲坐在旁邊,唇間沾了一點酒漬,便湊過去,在他唇上嘬了一口。


    “朝雲師兄,”她正要說,“我們來魚水之歡吧。”


    他卻不肯,說要等結璃大典後。


    扶璃惱了,一句話脫口而出:“師兄你是不是不行?!”


    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一僵。


    在沈朝雲要開口時,門外傳來傳來小童訥訥的請禮聲。


    “公子,您交代的人來了。”


    這時,扶璃還看著沈朝雲,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像看到自家貓弄亂線團似的無奈:“我去去就來。”


    沈朝雲出去,扶璃拍拍臉,好燙啊。


    那句不行當然是假話。


    不止一次半夜醒來,她都能感覺到他的熾熱,有時藤身從他下腹滑過,也能感覺,他身體陡然變得僵硬火熱,有一回他沐浴時她無意闖入還能見他靠著浴桶,修長的指腹在水下…


    聖潔與墮落的場景混在一起,格外有種刺激,就在扶璃想要撲進水裏與他一起時,沈朝雲卻拍水而起,落地時已裹了一身長袍。


    當真遺憾啊。


    人族常說魚水之歡為世間至樂,若她死前沒嚐過,倒是遺憾。


    想起自己死後,他說不定還會愛人,與那人有魚水之歡,扶璃便覺得,一會他回來必定要迫著他答應她才是。


    誰知他卻帶回來一人,噢不對,一妖。


    小草。


    扶璃喜出望外,拉著她長廊去喝酒。


    兩人靠於廊上,望月上柳梢,庭院深深,互相碰杯。


    酒飲了一杯又一杯。


    扶璃還將之前在街市上買來的綠醅酒和小草飲。


    “好喝,像果子。”


    扶璃露出個得意的笑。


    “沈朝雲付的錢。”


    “你果然也覺得好喝,”她帶著半埋怨的聲音,“他說澀,不好喝。”


    女子得嬌嗔,在月下與燈影裏,照出了十二萬分的生動。


    小草卻看得眼淚掉了下來:“你果然歡喜他。”


    她道。


    扶璃鼻間“恩”了一聲。


    “不行,你跟我走!”小草卻站起來,拉了她要往外去,“你跟我走吧,咱們藏起來,等到花開完,結完果,他們也就拿你沒辦法了。”


    “那他就死了。”


    扶璃道。


    “他死總好過你死!”


    扶璃卻將手收了回去,她朝她耍賴皮地笑:“那不行,我舍不得他死。”


    小草卻哭,說著“不行”,還罵她:“我認識的阿璃姐姐最惜命,為了活命什麽都願意做,你呢?!”


    扶璃卻隻是用那雙讓人看了會傷心的眼睛看著她:“她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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