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鵬濤原本以為,壓著周桃跳水的隻有他,但沒想到周橋居然能代勞,看來這周橋也是個狠角色。


    而且周橋擔心走大路會有人看到,還特意拉著周桃從林子穿過,走小路來到河邊的蘆葦叢後。


    周橋見眾人都到齊了,直接在周桃的耳邊叮囑,“深呼吸,身體放輕鬆,不要用力掙紮。”


    周桃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狠狠地瞪了周橋一眼。


    她以前隻覺得他驕傲自負,但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心狠。


    就算你把我推下去又怎樣,你這次回去還是升不了職!


    周桃滿是恨意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讓殺敵無數的周橋都心中一緊。


    周橋也顧不得再和她說些遊泳技巧,將周桃嘴上的抹布一拿開,再猛地一推。


    周桃的落水聲很大,濺起的水滴都濺到了周楠的褲腿上。


    周桃的呼救聲不停地往耳朵裏傳,周楠低垂著頭愣愣失神。


    聽到周桃的求救聲,高雲英直接撲到了周楠的腳下,聲淚俱下:“楠楠,大伯母求求你,你放過你桃子姐吧,她已經知錯了。你想要什麽你就說,大伯母一定滿足你。”


    周楠呆呆地看向高雲英,“如果當時季鵬濤沒有救我的話,那我就真的死了。”


    “那你又拿什麽來補償我的生命呢?五百塊錢?還是一份工作?再或者給我爸媽養老?”


    高雲英一噎,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周楠看了看還一直在水裏撲騰的周桃,眼裏閃過一絲無助,畢竟就算她死了,原身也不會再回來了。


    “算了吧,把她撈起來吧。”


    季鵬濤聽到周楠的話並不意外,他也沒想把周桃真的淹死,他不過是想給周楠出口惡氣而已。


    周橋在周楠一說完後,就立馬跳進河裏,撈起了嗆水的周桃。


    上岸後的周桃一直咳嗽,王明祁想要將外套遞給她避寒,她也拒絕了。


    高雲英想撲上來抱著她痛哭,她也躲開了。


    這樣的家人,她不需要!


    她以前隻是厭惡周楠,現在她卻厭惡整個周家,她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周老二看見周桃已經撈起來了,而周楠則是一直跟在季鵬濤身後,一句話也不說。


    周老二的眼裏滿是自責,自己閨女受了委屈,還要靠女婿給她撐腰,還要靠女婿給她出氣。


    周老二第一次感覺到,周楠再也不是那個想要吃糖就偷偷找他哭訴的小女孩了。


    周老二知道,總有一天,閨女會長大,他要放手。


    但至少不是現在,不是在她受盡委屈之後。


    周老二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周楠麵前,悵然若失道:“楠楠,爸爸對不起你。”


    周楠抬頭看了看愁緒滿懷的周老二,緩緩笑道:“爸,沒關係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不僅僅是周楠的父親,你還是周老太太的兒子。你至少也願意為了周楠拚命,要是真的周楠知道了,她也不會怪你的。


    周老二看了眼周楠和季鵬濤,再看了眼跟在他身後的陳秀蘭,蒼白一笑。


    看吧,他的周楠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這麽傻。


    明明她可以不鬆口,不放周桃上來。明明她可以對自己破口大罵,責怪自己不作為。


    可是她什麽都沒有,她好像從小就這麽懂事,衣服太糙磨得她渾身起疹子,她也不哭不鬧。


    就連自己向她討要零花錢,她也隻會傻傻的把錢給自己,還偷偷囑咐他不要讓她媽發現了,否則他的小金庫又要不保了。


    罷了,從今以後我們一家四口自己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吧。他現在也不指望能跟著大房爭光,也不指望周橋起勢後能拉他們一把了。


    這個世道,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他也要努力,為周楠撐起一片天,至少讓她在自己家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用遭人白眼。


    周老太太正一個人呆坐在家裏,她年紀大了,不想看到這種哭天喊地的場麵。


    而且周老大兩口子也跟著去了,他們最多就是給周桃一個教訓,不會讓周桃真的出事的。


    最先回來的是周老二兩口子,周桃和季鵬濤跟在他們身後。而大房的幾個人還圍在周桃的身邊照顧她。


    “媽,我們分家吧。”


    隨著周老二的這一句話說出口,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就連周老太太也是緊緊捏住椅子扶手,不敢相信。


    她知道她的兩個兒子也大了,總有一天會分家的,但她沒想到分家會來的這麽快,而且還是最不成器的周老二提出來。


    周老二看見周老太太一直沉著臉不說話,他也不害怕,隻是自顧自的說著:“媽,剛剛周楠有一句話我到現在都還忘不了,她說‘要是她那天真的死了,那大房又拿什麽補償她。是以五百塊錢,還是一份工作,亦或者是給我和秀蘭養老!’”


    周老二深吸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天,將眼眶裏的眼淚強逼回去。


    再繼續哽咽著:“媽你也知道,我和秀蘭就這麽一個女兒。我和秀蘭沒出息,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也不嫌棄。她班上的同學都穿新衣服,就她到現在都穿著縫縫補補的的麻衣,她還安慰我們說麻衣好看,舊麻衣穿著也舒服。”


    “要是周楠真的沒了,我可怎麽活下去呀!”


    隨著周老二的這一句話說出口,陳秀蘭也抱著周老二,兩個人就這麽痛哭起來。


    盡管陳秀蘭嘴上不說,但周楠就是她的命,她現在真恨不得把周桃剝皮抽筋。


    要是再和周桃這種害人玩意住在一起,保不準什麽時候,周桃就真的把周楠害死了。


    那她找誰去說理,就算把周桃殺了,她的楠楠也回不來了呀!


    周楠看見周老二兩口子傷心欲絕的模樣,也是忍不住紅了眼。


    在他們眼裏,女兒遭人傷害,就已經傷心成這個樣子。


    那自己的爹娘得知自己死亡後,那又該是何等的悲痛欲絕。


    周太太太側過頭,眼睛已經紅了,但還是冷著臉,沉聲道:“既然你想分家,那就分家吧。隻不過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傷了你們兄弟兩的和氣。你大哥始終是你的大哥,我也始終是你的老娘。”


    周老二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從今以後,他不僅僅是周老太太的兒子了,他更是周楠的父親,陳秀蘭的丈夫。


    一家人隻要在一起,沒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苦點累點也沒關係。


    第二十三章


    周楠下午沒有去公社上班,季鵬濤幫她請假了。


    等周老大一行人回來,周老太太就說了分家的事情。


    周老大明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波瀾不驚。


    高雲英則是低頭悄悄笑了,她們大房終於能擺脫老二那一家子了。


    周老太太出門,請來了周家輩分最高的幾個叔伯。


    就坐在院子裏,周老太太將自己這麽多年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


    “周楠和周桃也剛剛結婚,家裏花出去的錢你們都看到了。現在家裏還有一千二的存款,既然季鵬濤要幫周楠把那個買工作的錢付了,那家裏一共還有一千七。”


    周老太太說完就看了季鵬濤一眼,既然你想要幫周楠出氣,那我也不攔著你,隻不過還是要給你長點記性,讓你知道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這錢你也別想要回去了。


    季鵬濤站在周老二兩口子身側,保持著微笑,麵上不動,隻不過內心卻大聲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這個五百塊是他好不容易存夠,準備拿到銀行存定期的。


    沒想到剛才腦子一熱,就給丟了出來。他現在真恨不得抽死那個逞強的自己。


    不就是出個氣嘛,想別的辦法不好嗎,就算花錢雇人將周桃揍個半死,也用不到這麽多錢呀!


    眾人聽到周老太太手裏還有這麽多錢,都有些吃驚,但一想到老太太平日裏節約的樣子也都不足為奇了。


    畢竟周老頭被封為烈士後,老太太每個月都能領到八塊錢的津貼,再加上周橋這些年寄回來的工資,也差不多。


    周老太太頓了片刻,又繼續說道:“現在大房還有兩個兒子沒有結婚,所以我就做主先把他們結婚的錢拿出來,一個人四百。周桃之前還放了五百塊在我手裏,我也一並給她。現在就還剩四百塊。你們兩房就各兩百塊。”


    “至於家裏的房子,就按照現在住的來劃分,隻不過老二少分了一間,廚房和旁邊的宅基地就分給老二了。你們有意見嗎?”


    見周老大和周老二都搖了搖頭,周老太太又繼續開口,“至於我,你們就不用管了,我每個月還能領到你們爹留下的津貼,也夠我吃穿了。隻要你們以後沒事不要來煩我,我就知足了。”


    周老太太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了,根本不給周老大周老二開口的機會。周楠看著周老太太那突然彎下來的脊梁,感覺一瞬間老了好多。周楠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周老大看了一眼周老太太離開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還在院子裏麵麵相覷的叔爺,周老大隻能先將叔爺一個個請走。


    再轉頭跟著周老二語重心長說道:“老二,我知道這件事是桃子對不起你,我也恨不得沒這個女兒。但你也知道,周橋現在正在關鍵時刻,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和老太太,千萬別和我們生了間隙。”


    周老二看著周老大幹巴巴的笑著,“大哥你放心,就算分了家,大哥還是大哥,媽也還是媽。”


    周老大這才長舒一口氣,他也不想兄弟不和,弄到最後還是周老太太傷心。


    “那我們還是去找媽說道說道吧,我是打算每年給媽一百斤糧食,再給他三十的零花錢。你的話多多少少也拿些出來,也別讓媽寒心。”


    周老二點了點頭,“我直接和你一樣吧,媽要不要是她的事,給不給就是我們的事了。”


    晚上,周老太太出來吃飯時,神色就已經正常了,也不知是她被周老大兩兄弟安慰到了,還是自己想通了。


    周老太太說,這是他們家的散夥飯,還把留了好久都舍不得吃的臘肉全給炒了。


    周桃也換了身幹淨衣服,和王明祁一起出來了。


    周楠看見他們滿是紅腫的臉後,也沒再說什麽。事情發展到現在,周楠也有點出乎意料。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的沒滋沒味的,就連一向中口腹之欲的周老二兩口子也是這樣。導致最後,臘肉還剩下大半盤子。


    夜裏靜悄悄的,屋內也是漆黑一片。季鵬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連身子已經過了界,他都沒發現。


    五百塊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仔細一算,發現自己結個婚,居然還虧了。


    周楠的聘禮隻有四百塊,他還倒貼一輛自行車,盡管手裏還有著周楠陸陸續續打下的欠條,但他也出了肉呀!


    季鵬濤越想越不是滋味,被他再次吵醒的周楠再次歎了口氣,“你說,你到底要怎麽才能睡覺。”


    周楠大概猜出來了,季鵬濤這個小氣鬼,肯定在為他的五百塊錢心痛。


    周楠也是哭笑不得,白天的時候扔得那麽爽快,晚上卻一直惦念著。弄得自己都被他吵醒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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