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不報警,失蹤人員得在二十四小時過後,才能開展搜捕,這是規定,總不能說,就憑著一張小紙片,將當初出現在賭樓門口上百名編製人員抓起來挨個搜查吧?她隻能通過芯片追蹤,偏偏那晚上的霧是近一年來最大的……


    明珠不得不懷疑對方蓄謀已久,且是天象方麵的高手,阿瑾的被綁架是一起針對□□件。


    可阿瑾並非土著,之前從未登島,一個人都不認識,排除私人恩怨的可能性後,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個有利的身份:


    大陸最高公安廳安保科的組員……


    一聲輕微的低呼將明珠吸引過去,她回頭見嬌嬌向她匆忙招手。


    明珠摘掉通話耳麥,皺著眉走過去:“我正在與局長和塢長開會,怎麽了?”


    鍾閱踢開地麵上陳腐的積葉,說:“你看。”


    海島風大雨多,植被充沛,枯枝爛葉積攢好幾層,扒拉開後泥土都是黑爛的,什麽腳印都沒留下。


    鍾閱:“沒讓你看土,而是看積葉本身,絕大部分都是新鮮的,剛被攀折下來的,這說明這條小徑並非是一早就有,而是剛剛被踐踏出來的。”


    明珠稍微想了一下,才領悟過來鍾閱的意思。


    “路不是舊有的……一條路至少要好幾十次踐踏才會出現隱約的印子,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明珠被這想法震懾住,字在舌尖滾動,就是吐不出來。


    嬌嬌幫她將話說出來:“粗略估計,怎麽也得有十幾二十來個人,怎麽多人從後門進入船塢,即便是監控盲區,也不可能一個都發現不了吧?為什麽到現在都還沒一個反應呢?”


    當初設計船塢的也是一個人才,最大價值利用海島獨有的植物,圍成一個三邊的高聳籬笆,一年四季花期,兩側對外開放,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路人露營打卡,綠籬,沙灘,海岸線——連p圖最麻煩的一步,意境氛圍感up,直接略過不提。


    船塢內部由警察局的人逐次排查搜索,嬌嬌三人沿著綠籬邊緣繼續搜集線索。


    透過葉與花間縫隙,可眺望見打卡點層層疊疊貝殼,數量龐大如砂礫,類似珍珠璀的璨光點一閃一閃。


    細一看又像是堆撒的塑料製品。


    美則足以,引起學生們驚聲歡呼。


    船塢裏外的人今天格外多。


    畫線的停車場裏一輛輛空掉的學校大巴士車,最後一批學生被搖著小旗杆的老師們,像趕鴨子一樣。


    那幾個在船塢外打卡點擺拍的孩子,也抖著大書包追上大部隊。


    “怎麽這麽巧呢,偏偏是在這時候……”嬌嬌看著甲殼蟲一樣密密麻麻排列在停車場的車輛,隻覺得封閉的玻璃窗裏仿佛停留著一雙雙注視的眼睛,頭皮有些發緊。


    “警方怎麽還沒清場?”鍾閱手指杵著下嘴唇,皺眉問。


    “我問過了警察局長,今天是每年一度的參觀船塢日,是我們這起案件來得太突然了,孩子們早就分散在船塢裏,一時間的清場也清不完,怎麽也得半個小時之後才能完。”


    正在這時,船塢裏突然傳出一陣鋪天蓋地的詠歎聲。


    所在的地麵傳出輕微晃動。


    嬌嬌一個猝不及防在鍾閱手臂上掐了一道,她驚惶的四處張望,鍾閱安心的撫一撫她手背:“走吧,船塢進船了,進去看看。“


    監控室裏,負責開啟閘門的老張眼睛睜得碩大。


    他在船塢工作了三十多年,從未出現過任何工作上的重大失誤,每一年鮫人島的學生參觀學習日,都是他的必備工作之一,也是孩子們必修課程之一。


    畢竟先輩在海上討生活。


    是不忘祖訓,也是實操訓練。


    但是,還從來沒出現過像今年,陪同那麽多的警察。


    是出了什麽事嗎?


    老張頭緊張地在腦子裏把準備流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為配合參觀活動,船塢壓縮了入塢和出塢的船隻量,所有人次班組都分類列崗,路上清掃的一顆螺絲釘都不剩。


    烈日當空,霧氣銳減,連天氣都是近來最好的一天。


    老張頭第六感惴惴不安,說不清有哪些不對勁,摸出手機,想給孫子打一個電話。


    他孫子也在這批參觀的孩子裏麵,他已經好幾日沒跟寶貝孫子通過電話了,他爸媽說是學校組織繪畫集訓,被收走了所有通訊設備,老張頭就有些不明白了,這學校安排的亂七八糟的活動是不是也太多了一些?業精於勤,荒於嬉,自從十年前大霧降臨後,各大陸板塊封鎖,文化斷層,連他這個土夫子小時候經曆的瘋狂雞娃,現在的孩子沒再有那勁頭了。


    好似隻要為了能繼續活下去,深入的學術專研已經是不再重要的事。


    老張頭還沒撥出孫子的電話號碼,警鈴就響了起來。


    一艘大船要進塢了!


    時間卡得剛剛好!


    老張頭剛忙丟開手機,瞄到屏幕前,全神貫注的準備開啟閘門。


    鮫人島船塢是一個綜合性的船舶停靠場所,集停靠、改造、檢查、打撈等所有與船隻相關工作為一體,整體為鋼結構,構造也非常特殊,呈凹字形呈現,為方便大型修築機械進場,外沿一圈隨時可撤離的綠籬防護。


    調度塔和工作區域在最後方,左右為箱體式結構。


    當船進場時,老張頭隻需要開啟開關,將內部結構為縱橫分格形的箱體內灌入海水,整體船塢就會下沉,達到進場船隻的吃水刻度後,老張頭再與同事們配合關閉掉閘門。說起來原理很簡單,但是今天是學生們的特殊參觀日,老張頭操作得異常小心。


    海邊的孩子們習慣了海水,但為保證安全還是一個個穿上救生衣,救生衣外麵再背著小書包,一個個晃晃悠悠的像小海龜,連廊沉,孩子們尖叫,連廊浮,孩子們也放聲尖叫。就好像是除了驚聲尖叫,不足以有更多的語言來表達他們的激動之情,就連老張頭遠遠地站在塔樓裏,也聽見了底下的歡聲笑語,充滿了滿滿的活力,讓他一顆蒼老的心,也澎湃激昂起來。


    這可比一般的遊樂場有意思多了。


    大船停靠好後,塢牆頂上的絞車用繩將船隻固定,甲板剛一支棱好,就要膽大的孩子衝上去船裏去。


    參觀船塢的第二步,就是進入船體內部進行學習和檢修。


    老張頭心知肚明,這隻是例行公事而已,真正有問題的船隻是不可能在參觀日擺進來的,這艘船早先就修正完畢完好無損了,頂多就是一些人為製造的小麻煩,擰擰螺絲釘,調配一下簡單的數據而已,讓孩子們自行去檢修,用來作為期末的畢業分數。


    看著就連膽小怕事的小姑娘也小心翼翼的邁進了船隻,老張頭寬慰的坐下來抽了根煙,剛吸了一口,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了,老張頭一瞥來電名稱,心髒怦怦跳了一下,居然是孫子!這小兔崽子沒算白疼,與同學玩得不亦樂乎,還能想起當場工作的爺爺。


    這不正好是心靈感應了不是?


    跟同事打了聲招呼,老張頭美滋滋的出門去抽煙,要被那幫孫子聽到爺孫兒倆的親昵,回頭又得調侃。


    就在老張頭走出去的一段路,電話撥斷了又響,老張頭心想有那麽著急嗎?


    他抖落煙灰,笑著接起來,還未開口,就聽見了孫子驚恐萬狀的尖叫聲。


    “爺爺!船、船裏有炸彈!”


    話筒那頭,哭喊聲此起彼伏,淒入肝脾。


    聲音如從冰冷的觸手從話筒裏伸出來抓住老張頭的心髒,他一時沒泵過血,頭有些眩暈,這時突然一聲關門的巨響聲將他的意識撈出來。


    他近乎站立不穩的回頭,竟發現,塔樓的門被關了!


    巨大的抽水聲響起,船隻的甲板收起,船塢的閘門還沒關上,龐大的船身像失去控製,往海裏滑去!


    第79章 爆炸 ◇


    ◎“從小最愛吃甜點的是鍾嬌,不是我。”◎


    鮫人島布局很局促。


    距離船塢再遠一點地方, 是一片風力發電站,明明是很龐大可怕的建築,一個葉片掉下來能砸穿一輛公交車, 但因與玩具風車一樣的外觀,第一印象給人就很放鬆。


    童話故事書的背景一樣。


    在海風裏規律乖巧旋轉。


    這就跟這個世界給嬌嬌留下的印象一模一樣。


    明明外表看起來又賽博又肆意,文明與莽荒的結合,高貴與貧賤一牆之隔, 來了就可以衣食無虞, 什麽身份都能活下去,但隻要真正生活才發現, 輕鬆隻是表麵的, 一鋤頭下去,填海的土裏挖出的都是累累白骨。


    鍾閱從五米樹梢上一躍而下,站穩地麵, 恤衫被狂風帶動抖動,碎發擦過輪廓尖銳的側臉頰。


    但,他眼中破落出的笑意,卻像一株開倦了的夜曇湧出疲倦。


    他張開手指, 殷紅血絲從指縫間流過, 一塊被荒廢鳥巢枯樹屑沾惹的芯片,從他攏放的掌心呈現出來。


    “這,就是你一直在追蹤的芯片嗎?”


    “咣——”一聲響,明珠手裏的電腦砸到地上。


    她的手指顫抖著,從鍾閱手裏接過帶血的芯片, 指尖摩挲過表麵, 露出一串光刻的數字編號。


    正是阿瑾的警員編號。


    “他被撕票了嗎?!”往昔共同經曆過的畫麵, 狂風一樣席卷過明珠的腦海, 她隻覺得神識裏空蕩蕩一片蒼白,雙瞳求助一樣望向並行的二人。


    嬌嬌奇跡一樣的從衣兜裏摸出張褶皺的紙巾,遞到明珠臉前。


    “你別激動啊,不一定啊,殺人比掏出芯片要簡單對不對?隻見芯片,不見人,說明阿瑾還有用處啊。”


    明珠仿佛六神歸位一樣,臉上重又散發出血色,她接過紙,側過身,擤了擤鼻涕。


    鍾閱也要了一張紙,細細的擦拭手上的血,不鹹不淡地說:“放這麽高,生怕信號不夠強似的。”


    明珠冷剔回頭:“你什麽意思?”


    鍾閱眼裏沒有情緒,臉上的笑意冰冷擴散:“我意思就是說,你隊友,生怕我們發現不了他失蹤的位置似的。”


    明珠一步上前,揪住鍾閱的衣領,她矮鍾閱半個頭,但是眼神犀利,氣場壓過去。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告訴你,阿瑾不是那種人,我和他共事這麽多年,他最是聽指揮命令的,他現在身上最少也有傷口,你居然還在這冷嘲熱諷,你們軍隊的都這麽冷血?”


    鍾閱:“從地下室到追蹤到船塢,你發現了一個他留下的標記沒?你們做刑警的,肯定學過與被綁架有關的訓練吧。”


    “你閉嘴!”明珠依然凶巴巴,可是眼神稍微閃避,看起來不像之前那樣傷心了。


    嬌嬌簽過明珠的手,將僵持的二人隔開:“先把阿瑾人找到再說吧。”


    明珠一臉上濕漉漉的往船塢裏大跨步走去,與其說是著急,倒有幾分逃避。


    嬌嬌無奈的衝鍾閱做了個禁言的手勢,去追明珠步伐。


    天光刺亮,今天真是大霧降臨後,難得的好天氣了。


    鍾閱手搭涼棚,眺望海岸線。


    如果他是匪徒,會怎樣在這船塢偷藏綁架犯,一路從古堡到海邊,又是怎樣的行徑路線,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呢。


    還有就是,明明警局就來治理安全,為何遲遲不見驅逐無辜的孩子們呢?


    吵鬧得,真讓人頭大啊……


    直至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警察阿鬱往船塢外麵跑路,路過還向他打了一聲招呼。


    “鍾上校,我們在海邊發現了你們尋找的那個警察了。”


    “具體怎麽回事?”鍾閱追問。


    果然,執掌了更高權限的島上警局,收獲了比他們盲目尋找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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