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趴在花壇旁邊的那一抹瘦弱的白色格外顯眼,趁著盈盈月色,他大步跑過去。


    “哪裏不舒服?”


    蘇娉抬眸,眼尾泛紅,平日裏眸光瀲灩的眸子此刻蘊滿水色,她手指緊緊捂著胸口,在男人要來扶她的時候,踉踉蹌蹌起身往另一邊跑。


    因為步伐匆匆,她跌了一跤,鞋子掉了也不管,驚慌失措地往前跑。


    她的思緒已經完全混亂了。


    “怎麽回事?”蘇策是過來找妹妹的,結果就看到陳焰在往這邊跑,手裏還提著小姑娘的繡鞋。


    他一眼就看出鞋子上的鬱金香是妹妹繡上去的,這是阿軟的鞋子。


    “我也想知道怎麽回事。”陳焰看了眼他身後的蘇叔容姨以及沈家人,原先的猜測再次浮現腦海。


    容嵐冷下臉,轉身問沈家人:“你們背著我找了囡囡?”


    “沒有。”沈霄斬釘截鐵,看了眼陳焰和蘇策追出去的背影,他說:“在和你們商量的這段時間內,我們都沒有私下接觸過孩子。”


    容嵐麵色稍微和緩,“阿馭,你趕緊去看看妹妹怎麽回事。”


    “好!媽您別著急。”蘇馭趕緊追了上去。


    沈嬌神色恍然從暗中走出來,她所有的質疑都被葉惜一一推翻。


    心裏慌亂無比,她嘴裏念念叨叨:“找媽媽……”


    對,她可以去找媽媽,媽媽最疼她了。


    可是走到一半她又頓住。


    不能讓媽媽知道這件事!


    可是哥哥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不然為什麽這段時間會對她這麽冷淡?


    她抱著頭,蹲在原地嗚咽出聲。


    她不是什麽葉惜的孩子,也不是農戶的女兒,她是媽媽的嬌嬌,是爸爸哥哥的掌中寶。


    蘇蕊本以為蘇娉知道實情,可在看到她情緒失控,跌在地上的時候,才明白過來,一切不過是她在隱忍,強裝鎮定。


    她躲在黑暗中,心裏有些不忍。


    堂妹對她很好,在軍屬大院住的這段時間也很順心。


    可是看到她形容憔悴,跌落泥塵,蘇蕊心中快意蓋過愧疚。


    見蘇策和陳焰追了過來,她又連忙往花壇後麵躲。


    蘇娉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裏去,她赤著腳在校園裏跑,一路跌跌撞撞,沙礫碎石硌到腳也不覺得疼。


    隻有心口痛。


    不知道跑到了什麽地方,她身子一軟,再也支撐不住。


    從遠處而來的沈元白上前一步接住她,蘇娉神思稍微清朗一些,她在男人懷裏掙紮。


    隻聽男人輕輕歎了口氣,他扶著蘇娉在旁邊的花壇上坐下,把手裏提著的東西放在旁邊。


    沈元白解開軍裝扣子,脫下披在她身上。


    看著這雙和自己如出一轍卻帶著戒備的眼睛,男人溫聲道:“阿軟別怕,我是哥哥。”


    身上是男人猶帶體溫的外套,阻隔夜晚寒風。


    蘇娉怔怔看著他,男人好看的桃花眼眼尾上揚,對她笑了一下。


    隨即,他緩緩蹲下,半跪著。


    身穿襯衣的男人握著女孩白皙細瘦的腳腕,讓她踩在自己腿上,用衣擺溫柔擦拭她腳底細碎沙粒。


    “你出生的時候,我三歲。”


    女孩沒有出聲,也沒有掙紮。


    “當時哥哥沒有保護你和青雪的能力,這些天我總是在想,如果當時陪著媽媽去醫院,我的妹妹會不會就能免遭苦楚。”


    男人嗓音不疾不徐,似柔柔清風,融進深沉夜色。


    蘇娉抿唇,指尖緊緊攥著裙擺。


    蘇策要衝上前去,被蘇定邦拉住。


    陳焰也止住腳步,望著前方。


    容嵐看著不遠處的場景,沒有過去。


    沈家人站在他們旁邊。


    林漪靠著男人厚實的肩膀,緊咬下唇,眼眶含淚。


    “作為哥哥,我很失職,我向你道歉。”沈元白看著妹妹梨花帶雨的臉,神色認真:“阿軟願意給哥哥一次彌補的機會嗎?”


    第28章


    蘇娉睫毛微顫,晶瑩淚珠欲墜不墜。


    小姑娘眼尾紅似桃花,眸中水光盈盈,沒有回答男人的話。


    沈元白沒有緊逼,黑如點漆的眼睛直視她,柔聲道:“哥哥知道你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哥哥也沒有奢望阿軟現在就認下我們。”


    男人從旁邊的牛皮紙袋拿出一雙白色的小皮鞋,他低聲笑,略帶自嘲:“哥哥也是第一次幫小姑娘買鞋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碼。”


    出了火車站,他就去百貨大樓給小姑娘挑選禮物,一向運籌帷幄的人在這件小事上竟然再三猶豫,最後看中了一雙白色的羊皮小鞋。


    蘇娉腳上的沙礫都被男人細心清理幹淨,白皙的小腳踩在男人腿上,腳底有被沙石劃的細微傷痕。


    沈元白心疼道:“哥哥應該早點過來的。”


    一陣寒風過境,小姑娘腳趾瑟縮。


    他垂眸,認真細致給她穿鞋子:“以前的路哥哥沒能陪你走,未來的路哥哥希望能在你身後,給你支撐,你放心大膽去走屬於自己的路,哥哥會永遠堅定不移站在阿軟這一邊。”


    樹後的人也都聽懂了,沈元白這是把決定權交給蘇娉,哪怕她不認,他也沒有異議。


    而林漪看到一坐一蹲的兄妹倆時,眼淚就沒止住過,她轉過身趴在丈夫的肩上捂著嘴無聲啜泣,眼淚洇濕一片。


    “阿霄。”她嗓音哽咽:“如果我當時願意開口麻煩幾個文工團的姐妹陪我去醫院,或者生產時咬咬牙不暈過去看清女兒的模樣,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十七年的錯誤?”


    沈霄眸色黑沉,他輕拍著妻子的後背安撫:“這不怪你,是我的錯。”


    他上過無數次戰場,這輩子也沒什麽後悔的事,唯獨這件,他心中有愧。


    妻子懷雙胎,把年幼的長子交給勤務兵獨自去了醫院,那麽遠的路,她到了縣醫院已經體力不支。


    每每想起都覺得後怕,如果妻子途中出了什麽事,他必定悔恨終生。


    這些年他一直和妻兒聚少離多,經常出任務,深山老林荒野沼澤,疏忽了家庭。


    長子也很早就去部隊,家裏隻剩母子仨人,本想著這兩年穩定下來了好好補償妻兒,可沒想到,還有另外一件事更讓他痛心不已。


    男人斂盡眼底淩厲的鋒芒,溫聲勸慰妻子。


    容嵐看著寒風中女兒單薄的身形,心裏一揪一揪的疼。


    沈元白緩緩扶著花壇起身,又轉而背對著她蹲下,溫柔道:“哥哥帶你去醫務室好嗎?”


    蘇娉沒有動靜,男人也不著急。


    過了很久,才聽她一字一句問:“為什麽,當初扔下我,現在又來找我。”


    與平日一般無二的溫軟的語氣隱約帶著顫抖。


    沈元白微不可察蹙眉,從中聽出蹊蹺。


    她不知道實情?爸媽以及蘇家沒有告訴她?


    他以為是沈家或者蘇家告訴了她,才會毫無顧忌說出來。


    既然如此,那她是從哪得知身世的?


    蘇策和蘇馭見不了妹妹這委屈的樣子,直接衝出去將沈元白拉開,容嵐再也忍不住,將女兒抱在懷裏。


    蘇娉埋在媽媽溫暖的懷中,聞著熟悉的藥香味,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想要阿軟了……”


    “囡囡。”容嵐感受到女兒在不停顫抖,知道她剛才一直在隱忍強撐。


    眼淚奪眶而出,她對旁邊的兒子吼道:“還愣著幹什麽?抱妹妹去醫務室!”


    蘇定邦推開兒子,蹲下身來,沉聲道:“爸爸帶囡囡回家。”


    原本驚顫的小姑娘在趴到父親寬厚的後背時,心絞痛緩解幾分,她垂下頭,黑發遮住蒼白的臉,不想再看任何人:“我要跟爸爸媽媽回家。”


    “好,我們回家。”


    容嵐親自去找老師請假,女兒現在的情況不適合留在學校,好不容易穩定了的身體狀況這幾天恐怕又要反複。


    林漪看著蘇定邦背著女兒漸行漸遠,她身上還披著大兒子的軍裝外套。


    蘇家兄弟寸步不離跟在她身後,原本追上去的腳步不自覺停下。


    她指甲掐進掌心,茫然回頭:“阿霄,女兒是不是永遠不會認我們了。”


    沈霄沒有出聲,抬手看了眼時間。


    沈青雪扶起被蘇策撞倒在地的哥哥,擔憂道:“哥,你沒事吧?”


    沈元白沒有管身上的塵土和被擦破見血的掌心,他拂開弟弟的手,大步往禮堂那邊走。


    陳焰始終站在不遠處的樹後,沒有出來。


    事情大致清楚了,這種事他也不合適出麵。


    男人眉眼在黑夜中更顯深沉,他駐足片刻,看了眼手中不過巴掌大的繡鞋,單手拎著往反方向走。


    看著沈嬌走遠,葉惜心裏如釋重負。


    把一切都說出來的感覺真好,以前隻能通過姐姐的零零散散的信,想象她的模樣。


    終於,能近在咫尺看一眼她,和她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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