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麵上看著若無其事,內心實則十分慪火,從北城回來,就上了戰場。


    這些情緒都需要自我消化。


    沈青雪跟徐嬌相處最多,也是一起從育紅班讀到高中,徐嬌要是生病他總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致使妹妹體弱。


    從而對她更多關照疼愛,什麽好的都想給她。


    對徐嬌付出的情感使他有些不舍,這些錯付也同時折磨著他。


    所以無顏麵對妹妹。


    可在年底妹妹回軍區時,他覺得自己不能逃避下去了,要把這些年原本屬於妹妹的都加倍還給她。


    沈青雪仰頭盯著天花板許久,歎了口氣,端著搪瓷杯走到床邊。


    “阿軟,我不奢求你現在就能接受我,隻是希望你過得好,以前沒有陪伴你成長,現在不想再缺席。”


    他本來是個跳脫的性子,因為這件事,半年來沉默寡言,在訓練場上把自己往死裏練,回了家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每次回想自己以前對嬌嬌的好,都覺得對不起妹妹。


    來了東城軍區,起碼能在畢業之前,在妹妹需要的時候能出現在她身邊。


    原本是希望這兩三年慢慢改善跟妹妹的關係,沒想到哥哥今天會攤開來說,他有些害怕接下來妹妹的態度。


    蘇娉低著頭,手指摳著醫案的邊角。


    過了許久,她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們,這件事你們也不知情。”


    “這些年我在蘇家過得很好,爸爸媽媽哥哥外公外婆都很愛我,我沒有受過委屈。”


    “隻是小時候吃的藥太苦了,每天吃完飯就能看到桌上放著當時比我臉還大的藥碗裏裝著烏黑的湯汁,怎麽逃也逃不過。”


    “我試著偷偷把藥倒掉,躲過了兩次,媽媽發現了沒有罵我,隻是抱著我哭,哭完了又去守著爐火幫我熬藥。”


    “後來我知道我不喝藥可能就永遠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沈元白一言不發,安靜聽著。


    妹妹願意說起過往,說明在他們麵前徹底敞開心扉,可他寧願她從來沒有承受過這些。


    沈青雪心都揪成一團,眼眶裏滾燙的淚大顆砸下來,落在地板上。


    妹妹說出來時語氣十分平靜,可他此刻像是萬箭穿心,感同身受。


    心被撕扯的生疼。


    他後悔了,他這半年不應該逃避,應該第一時間跑到她麵前,告訴她——


    我是哥哥,哥哥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我很愛很愛爸爸媽媽和哥哥,去年北城大學文藝匯演,有人告訴我,我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我是被父母遺棄在醫院門口的棄嬰。”


    小姑娘眸底被水浸潤,她吸了吸鼻子:“在我覺得天塌了的時候,你出現了。”


    “你告訴我,你是哥哥,你說的話讓我覺得你是真的在意我。”


    沈元白眼尾泛紅,他垂在身側的手攥緊,青筋暴起。


    “後來爸爸帶我回了家,媽媽告訴我真相,我不是被丟棄的,我的親生父母也在同一個大院。”


    “他們把別人當成我養了十七年,我不嫉妒,也不怨恨,他們都不知情,我不怪。我有自己的爸爸媽媽,我也不想回沈家,跟她搶。”


    這個她指的是誰,沈元白和沈青雪心裏都清楚。


    蘇娉不止一次,看到林漪和徐嬌,徐嬌纏著林漪撒嬌的樣子曆曆在目,林漪滿臉寵溺。


    就像媽媽對她一樣。


    她不認為這麽多年的感情,會讓親生母親舍棄這麽多年的母女之情,甚至覺得就這樣也很好。


    她隻要爸爸媽媽和哥哥們就好了。


    “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這麽溫柔堅定的站在我這邊,哥哥。”蘇娉忽然笑了下,語氣中不知是不敢置信抑或慶幸。


    沈元白心口被她的笑重擊,悶得不行。


    她越是這麽說,沈青雪的心裏就越是難受。


    兄妹仨人又陷入長久的沉默,牛皮紙封麵的漢方醫藥攤開在墨綠色的床單上,片刻後,沈元白抬手。


    略帶薄繭的指腹緩緩拭去她眼角的淚,看著她瑩潤的水眸,沈元白一字一句,鄭重道:“哥哥不會再讓阿軟受半分委屈。”


    沈青雪在心裏說了一聲——我也是。


    下午一點半,沈元白去了團部,沈青雪也要去訓練場。


    他下了任務,晚上來第七兵團食堂陪妹妹吃飯。


    房門緊閉,兩個高大的男人不在,狹小的屋子卻又顯得空曠,蘇娉雙手抱膝,頭埋在臂彎裏,放肆地哭了一場。


    從今往後,她就有四個很好很好的哥哥了。


    遲早有一天,她也會成長起來,來保護他們。


    眼淚洇濕醫案,字跡墨色被暈開。


    她又哭著重新眷寫,因為哭得太累,耗費心神,抄完後側身抱著被子睡著了。


    這次她睡了個安穩的好覺,一直到沈元白從團部回來還沒醒。


    彎腰拾起床邊的漢方醫藥,他輕輕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借著窗外的光,繼續翻譯。


    蘇娉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他背對著窗,手執鋼筆,筆鋒不停。


    手掌撐著身側,她慢慢坐了起來,腦袋抵著硬邦邦的床頭。


    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悄悄彎起嘴角。


    唇邊兩個淺淺的梨渦陷下去,若隱若現。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沈元白停下筆,側身,手肘撐在椅背上,笑著看她:“餓了嗎?”


    蘇娉重重點頭,可憐兮兮道:“我想吃巧克力,哥哥。”


    “不吃巧克力了,”對於妹妹的撒嬌,男人眼底笑意深刻,起身走到床邊,拿過她的大衣:“我們去食堂吃飯。”


    蘇娉乖巧穿上,手抓著哥哥的手臂借力起身,又穿好鞋子:“晚上還會有肉吃嗎?”


    “會的,”沈元白眉目清雋溫柔:“多虧陸副團長。”


    因為大勝友軍,團長今天嘴角就沒下來過,大手一揮讓食堂加餐一天,犒勞戰士們。


    天邊已經暗沉,宿舍過道上隔不遠就有一盞螢火蟲似的小燈,光線不強。


    蘇娉走在哥哥身側,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她嬌小的影子,步伐不急不緩,將就她的腳步。


    到了食堂,因為是一撥一撥來吃的,蘇娉醒得晚,他們正好是最後一波。


    陸長風下了任務過來吃飯,剛摸到飯盒,被趙班長念得耳朵起繭,不耐煩地扔下飯盒,拎起斧頭,在食堂院子裏劈柴。


    蘇娉跨進門口的時候,恰好見他手起斧落,粗大的木頭被他從中劈開。


    掀起眼皮看了眼門口,陸長風眉梢微挑,用斧頭指著一地的柴棍:“參謀長你管不管了,我堂堂一個副團長,一口飯不給吃就算了,還讓我劈柴。”


    “老趙,沈參謀長來了,能開飯了吧?”


    趙班長捧著飯盒從廚房裏出來,斜倚在食堂門口,往嘴裏扒拉飯:“吃唄,又沒拿槍指著你腦袋不讓進門。”


    陸長風扔下斧頭,鬆了鬆筋骨,大步走到沈元白麵前,攬著他肩膀:“聽聽,這是應該跟副團長說話的語氣嗎,這得好好整頓整頓啊參謀長。”


    “內務找政委。”沈元白笑著拿開他的手:“我無權過問。”


    “哎,算了。”陸長風又長籲短歎:“看在老趙這麽多年為團服務,還是不告訴政委了。”


    “趙德發同誌,你往我飯盒裏多抖兩塊肉,今天這事就翻篇了。”


    趙班長一言難盡看著他:“陸長風,你在西北餓瘋了才跑來東城當兵的吧?!”


    從食堂裏吃完出去的戰士們聽到這話哈哈大笑,附和道:“狗走千裏吃屎,狼行千裏,就為了咱食堂這一口肉哇。”


    蘇娉眼底的笑怎麽藏也藏不住,她偏頭看向哥哥旁邊高大的男人,陸長風嘴角笑容隨性疏朗,毫不在意戰友們的調侃。


    見她看過來,隻是略微挑眉,又繼續和沈元白說話。


    沈青雪在食堂裏等他們,看到有三個人,審視的目光落在陸長風身上。


    從旁人的稱呼就能認出來,這就是讓他們第八兵團吃了一天清粥鹹菜的陸長風。


    他眸光不善,在他們要落座的時候,起身對妹妹說:“阿軟,你坐裏麵,我去打飯。”


    蘇娉猶豫片刻,挨著牆坐。


    沈元白坐在她對麵,旁邊空著。


    陸長風看了眼她旁邊的空位,“嘖”了聲,拉開椅子,大長腿伸展,挨著沈元白坐。


    在她斜對麵。


    陸長風還在跟沈元白告狀,趙班長直接把飯盒拿過來,砸他麵前:“嘴這麽碎,煩都被你煩死。看在你劈了這麽多柴的份上,給你加個荷包蛋。”


    這回男人愣了,垂眸一看,嗬,還真有個黃澄澄的煎蛋。


    他側頭看著趙班長,一臉語重心長:“老趙啊,都是團裏的兄弟,不能厚此薄彼搞優待啊,要不給我兄弟和妹妹也來一個?”


    趙班長嗬嗬一聲,“愛吃不吃,不吃我吃。”說著就要去端飯盒。


    陸長風眼疾手快搶了回來,“別,沒有就沒有嘛,咱沈參謀長也不缺這一口雞蛋。”


    趙班長懶得跟他說話,直接走了。


    沈青雪給妹妹和哥哥打了飯,又去拿自己的。


    晚上是蒸紅薯塊、麥麩饃饃、蒜苗炒肉、還有個榨菜絲和米飯。


    陸長風拿起筷子,把碗裏的煎蛋夾到沈元白飯盒裏,在他詢問的目光中,說:“我也不好意思搞特殊,你吃吧,每天用這麽多腦子,好好補補。”


    沈元白微笑看著他。


    “當然,你要是怕受處分也可以給妹妹,這團長可管不著啊。”陸長風用筷子戳了個麥麩饃饃,含糊不清道。


    沈元白探究地看他片刻,把飯盒裏的煎蛋夾給妹妹。


    “阿軟,你吃。”


    蘇娉軟眸中帶有一些不好意思,看著哥哥夾來的煎蛋,她拿起筷子,把紅薯下麵露出邊角的煎蛋夾出來,彎眸笑:“我這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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