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風的手沒有扶著她的腰身,整個人懶懶靠著身後的椅背,略微後仰睨她:“你想要小孩嗎?”


    他們之間,一直是她在問,他想不想要。


    蘇娉愣了一下,不過也沒有隱瞞:“有一點。”


    她從小在爸媽哥哥們的愛裏長大,爸媽很愛她,她也很愛爸媽,家庭環境和睦,所以覺得有小朋友是一件很好的事。


    “這樣啊。”陸長風有些苦惱,如果她說不想要倒還好了,反正自己要不要無所謂,她要是想要,就得為難她自己。


    “你最近有給自己診過脈嗎?”她天天喝藥,都是溫補的,虧損的身體應該會補回來一些。


    “嗯。”蘇娉沒告訴他,幾乎是天天給自己號脈。


    身體確實在逐漸好轉,但是容不容易受孕她並不清楚。


    陸長風看著她有些頹然的眼神,長長歎了口氣:“其實我是有點不想要小朋友的。”


    “為什麽?”蘇娉抬眸:“年底在楚家,你很喜歡小團團,之前去小舅舅那裏,你也很親近小表弟。”


    “因為我想和你待久一點。”陸長風揉了揉鼻子,風一吹有點想打噴嚏,他繼續道:“咱倆結婚以後本來就難有時間見麵,要是有了小家夥,你也顧不上我。”


    而且,他並不希望蘇娉還挺著肚子做研究。


    蘇娉啞然,過了一會,她忽然趴在他懷裏,抱著他的腰,下巴擱在他鎖骨。


    “就算我能懷孕,短時間內也不會考慮要孩子的。”


    一是長時間待在研究室並不合適,二是她目前沒有決心,為了孩子暫時放棄工作。


    媽媽有她自己的事,部隊醫院也很忙。


    張奶奶上了年紀,她不忍心讓她老人家操勞。


    所以等有了孩子,她的工作可能隻好暫時擱置,然後把孩子帶到讀育紅班,才能繼續做自己要做的事。


    “理解,所以咱倆還有好幾年的時間來調理身子,這兩年不需要憂慮這些。”陸長風見她做的有點不舒服,從褲兜裏摸出煙盒和火柴,扔到旁邊的桌上。


    他揉了揉小姑娘柔軟的發絲,“那你之前在想什麽?”


    蘇娉聽到這,反應過來,哭笑不得:“你以為我是羨慕瑩瑩有了小寶寶啊?”


    男人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三個字——“那不然?”


    她無語凝噎,“我隻是在想,我們這樣的行業,懷孕太麻煩了。”


    瑩瑩還沒畢業就懷孕,實習期熬過去,進了部隊衛生所,平時也要跟著出任務的。


    考慮到她的情況,衛生所很有可能不批準,但是起碼還有七八個月,她行動都不太方便。


    生完孩子還要坐月子,這麽一拖又是一兩個月,如果舍不得孩子說不定還會擱置自己要做的事。


    聽她碎碎念,陸長風有些好笑:“那怎麽辦?懷都懷了,這事隻能她和何同學去著急了。”


    蘇娉趴在他身上,歎了口氣,悶聲道:“我就是忍不住多想。”


    這段時間什麽都想得多。


    陸長風覺得她現在這狀態吧,大概是看到條狗都會多愁善感的。


    但又不敢直接說出來。


    讓她哀愁著吧,溫香軟玉在懷挺舒服的。


    很快到了畢業的日子。


    蘇娉的學籍重新從野戰醫院遷出,回到學校。


    秦副院長知道她鐵了心要去搞研究,也沒有挽留,隻是說:“隨時歡迎你回來。”


    蘇娉在部隊待的這一年其實最是順心,什麽都不用多想,戰士們最為純粹,有時候陸長風他們忙,還會有戰士幫忙送飯過來。


    陳焰目前的狀態還算平穩,依舊是少言寡語,很多人說他最愛的大概就是他的狙擊槍了。


    部隊首長幫他做了幾回媒,陳焰都是一口回絕,陳家也沒有人催他,這件事就這麽一直擱置下來。


    離開部隊前,蘇娉跟他見了一次麵。


    不在心理診療室,隻是在操場。


    陳焰坐在單杠旁邊,見她來了,隻是微微頷首。


    今天他休息,穿的常服,黑褲白背心,襯衫敞著,沒有扣。


    蘇娉站在旁邊,剛想和他說話,他脫了襯衣,隨手疊了一下,傾身放在距離半米的位置。


    她愣了許久,想起在北城軍屬大院,看他們打球,他也是這樣做的。


    陳焰隻有在她麵前神色才放鬆一點,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成了如今內斂寡言的男人,她瞬間覺得有些鼻酸。


    在他旁邊坐下,餘光瞥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掌心和指腹都有厚重老繭。


    看了片刻,她收回目光。


    “我要回學校了。”


    陳焰似是沒有聽見,過了半天,才點頭:“好。”


    倆人隔的並不遠,蘇娉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壓抑的沉寂。


    沉默片刻,她換了個話題,“聽趙班長說,政委給你介紹了好幾個部隊的女同誌。”


    “嗯,我沒去看。”陳焰看著前方,抓了把沙子在掌心,又緩緩鬆開:“你來勸我?”


    “不是呀。”蘇娉略微彎膝,雙手抱著腿,“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插手的。”


    陳焰默然。


    耳邊風聲依舊,過了不知道多久,他說:“這輩子我都不會結婚了。”


    做了一件終生後悔的事,以後也不想拖累別人。


    蘇娉驚訝轉頭,看向他:“慕姨那裏……”


    “我跟她說過。”陳焰久違地笑了下,想起退婚那天,他媽跟他說你一定會後悔的,覺得確實是報應。


    蘇娉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對陳焰動過心,從小兩家互寄照片,哪怕不在同一個地方,也是互相看著對方長大。


    後來來了軍區,對他的感覺也很好,每次跟哥哥們去籃球場,他會不自覺的照顧她。


    她心裏也知道,他是為了氣陳爺爺才說那些話,可當時自己確確實實是難過的,而且也在夜裏輾轉難眠,自己這樣的身體對他是不是負擔。


    她不會問,文藝匯演那天,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學校,也不會問後來窗台上的鞋子是不是他放回來的。


    他很好,可惜錯過就是錯過,倆人之間隔的太多。


    陸長風和他不同,不會讓她去猜,也不會讓她難過,任何情緒明明白白坦坦蕩蕩,愛就是愛,熾熱坦誠。


    他的喜歡看得見摸得著,而且踩在她心坎上。


    隻要一個眼神,她的情感需求他都了然,這種感覺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而陳焰的喜歡太晦澀了。


    陳焰大概現在也明白過來,所以沒有再去爭取,也知道他和陸長風的差距在哪。


    “聽青雪說,你十月初就要結婚了。”他笑了下:“祝你新婚快樂。”


    蘇娉沒有多留,走之前還去了趟醫療站,把陳焰的病案移交給下一個接診他的醫生。


    “這真是一件有挑戰的事。”軍醫看到檔案上的名字,歎氣道:“最開始接診他的就是我,團部強製命令他來的。”


    “但他什麽都不說,就坐在那兒,眼睛跟槍口一樣,黑漆漆的,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我。”


    軍醫下意識摸了摸發涼的後脖頸:“要不這樣吧蘇醫生,我嚐試一下。如果他病情反複,我們又束手無策,我就麻煩沈參謀長或者陸副團長給你帶信,可以嗎?”


    “好,”蘇娉猶豫片刻,應下道:“麻煩你了。”


    她回宿舍撿了衣服,現在樓下已經空了,柳青黛結婚申請通過後,她對象申請了單獨的房子,現在住在軍屬院。


    所以隻能去衛生所跟她告別。


    從衛生所回來,又去了趟食堂。


    趙班長知道她要走,非讓她吃完飯:“平時有空就多回來看看,來探探親嘛。”


    大勺一揮,滿滿當當:“你和陸副團長的婚禮要在咱兵團辦吧?怎麽說我們也是你娘家人。”


    “你就當他是個入贅的,什麽時候想回來了就回來,要是他欺負你,招呼一聲,我讓他餓著肚子跟你道歉。”


    蘇娉本來還有點感動,聽到最後一句徹底繃不住,笑著說:“好,謝謝趙班長。”


    “不謝不謝。”趙班長把飯盒遞給她,神秘兮兮道:“最近陸副團長沒啥空啊,你們快結婚了,他下了任務也走不開,被你幾個哥哥輪流留在訓練場,說是比試。”


    “……”蘇娉終於想明白了這幾天他沒怎麽往自己麵前湊的原因,大概是需要正骨紮針貼膏藥的。


    來吃飯的戰士也紛紛跟她打了招呼,蘇娉沒有去找桌子,就坐在灶前吃。


    她發現自己的菜跟大鍋菜不一樣,後知後覺明白,這是趙班長知道她要走,自掏腰包開的小灶。


    以後陸長風說趙班長摳門的時候,她想自己一定不要再沉默,要幫他正名。


    吃完飯,這會徹底要走了,她跟趙班長打了招呼,拎著行李袋,出了食堂門口。


    回頭看,院子裏屋簷下壘著整整齊齊的柴,第一次見陸長風時,給她的衝擊太大,以至於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看到他會緊張害怕。


    好在當時有哥哥在身邊。


    後來愈發接觸,才知道這人有很多麵,平時真的很好相處,而且越是相處越能明白他的優點和長處。


    看了一陣,她收回目光,大步出了院子。


    今天直接回學校,跟哥哥們早就打過招呼,反正想見是隨時可以見的。


    前兩天研究所的聘用通知已經下來了,等她畢業後,要等那邊把學籍接收,流程需要半個月。


    因為學校也要開始放假。


    這段時間她可以好好休息一陣,想去哪目前還沒有定,如果有出行意向得提前找學校開證明,她現在還沒去研究所,隻能由學校來。


    本來還以為結婚日期會延誤的,但是陸長風提交的結婚申請已經批了下來,他九月三十開始休假,一直到十月十號才歸隊。


    大概也是因為這半年,他幾乎沒有休過假,所以特批的。


    蘇娉甚至懷疑,他早就謀劃好了,為的就是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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