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了還得喊將將四十的張輕舟師叔。


    蘇娉在這邊的輩份也算高的,簡家這位長孫的徒弟都已經帶出了他們的徒弟。


    “去把你的師伯和師叔們都叫來。”簡老先生也是個極其護短偏向自己人的人,徒孫有求,肯定會出手幫忙。


    “……好。”簡家長孫想到自己最大的師伯已經七十多歲,他隻能多叫幾個人去請他們過來。


    簡老先生的老伴去世多年,家裏是由大兒媳操持。


    見家裏要來這麽多人,幹脆吩咐下去,讓兒媳孫媳都幫著弄飯,中午正好一起聚聚。


    來的師伯師叔們都帶上了自己看重的徒弟,都是準備把醫館交到他們手裏的。


    聽蘇娉把這件事一說,他們的反應也是一口答應。


    “國營藥材廠那邊我去說,關於合同的簽訂以及運輸讓我這大徒弟去跑就行。”


    一位大概五十歲的師伯說道。


    既然蘇娉開了口,藥材的質量肯定不用多說,要知道藥材決定藥效,如果藥材不行就是砸醫館以及簡老先生的口碑。


    簡家這邊的門徒向來齊心,絕對不會坑害自己人。


    對老先生看重的徒孫蘇娉,他們也十分放心。


    張輕舟那人雖然性格差了點,想法多了點,為人比較沒有章法,但是他在醫藥方麵確實很有良心。


    他的徒弟肯定也不用多說了。


    沒想到這件事這麽快就能定下來,蘇娉一一向各位師伯們表示感謝,最後還不忘特意謝謝師爺他老人家。


    吃飯的時候,簡老先生狀似無意問:“你師父怎麽不來?家裏做了點紅棗糕,你帶點回去。”


    “他去了研究所,向上級反映加工廠供給藥材的事,要等著開批條。”蘇娉柔聲解釋道。


    “老師昨天還說許久沒有過來見您了,擔心您的腿會不舒服,月底他會來一趟,替您針灸。”


    簡老先生臉上的笑意怎麽藏也藏不住:“家裏都是大夫,也不是非得他不可,一年就見著他兩回。你可不能像他一樣,有空就回來看看,去了研究所有什麽需要搭把手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像他說的,全部都是大夫,有什麽醫學上的難題聚在一起開個研討會,集思廣益,比一個人悶在實驗室強。


    “好,我會常來的。”


    吃完午飯,給師伯留了個地址,和師爺以及長輩們告別,陸長風送蘇娉去了研究所,然後又回張家拿行李袋。


    今早已經和張老爺子以及張老夫人打好招呼了,張老夫人就是希望他們小兩口能單獨多待會兒,自然是巴不得他們立馬去研究所住。


    但還是叮囑:“每個月有空就和阿軟回來吃頓飯。”沒有她在家,都要冷清許多。


    “好,我們會的。”陸長風笑著應道。


    蘇娉想著既然得到了準確的答複,就應該先告知周隊長他們,讓他們提前做好打算,去公社打申請要批條。


    出示自己的證件,進了研究所,張輕舟帶著她去發電報。


    聽到響聲,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周隊長一個激靈,抬腳踹了下剛啃完饃在地上睡午覺的人——


    “老馮!電報。”


    天知道他們得到回複後,心裏有多高興,趕緊給蘇娉回了個電報,然後對視一眼,紛紛道:“讓社員們去山上挖草藥!”


    這件事終於處理完了,蘇娉如釋重負,張輕舟帶她出了通信室,然後從兜裏摸出一把鑰匙給她:“你住的是研究所的家屬樓,在研究所東南方向,那邊有一排楓樹。”


    “往左邊數第二棟後麵的那個院子就是。”


    研究所人不多,二十來個,當初建的時候都是按照兩層小院來建的,現在一人分一棟還綽綽有餘。


    不過張輕舟沒有去家屬樓,他就住在實驗室旁邊,有時候大半夜想到什麽,還會起身去隔壁屋子。


    研究所的人都見怪不怪,畢竟他們也是這樣的。


    能進研究所的都是層層甄選的人才,蘇娉如果不是因為戰地急救手冊和戰場應激障礙的治療加上野戰醫院的舉薦,就憑她剛畢業這一點,就不可能進來。


    她也是醫藥研究所最年輕的研究人員。


    陸長風不能隨意進出,得到時候她親自帶著去登記為家屬才可以。


    所以他取完行李過來的時候,被研究所門口的崗哨攔住,打電話讓人去找蘇娉過來接。


    看到男人大包小袋站在門口,蘇娉忍不住想笑,眉眼彎彎的,笑容清朗。


    “搭把手啊媳婦啊。”陸長風無奈道:“實在拿不完了。”


    看著地上這堆東西,蘇娉傻眼:“你怎麽拿過來的呀?”


    “我也不知道。”陸長風聳肩:“拿來的時候沒感覺,一放下就拿不完了。”


    要麽一口氣直接提到宿舍去,要是中間歇了一下,後續就不太行。


    蘇娉提了兩個袋子,說:“還得再來一趟才拿得完。”


    “嗯,”陸長風看了一眼:“待會兒我來就好。”


    夫妻倆把東西提到宿舍去,蘇娉因為之前進來過,到處都轉了一圈,所以輕車熟路。


    陸長風打量一圈,他歎氣:“現在我真的有種入贅的感覺,都說上門女婿容易受氣,蘇醫生,麻煩您手下留情。”


    聽著高高大大的男人用可憐兮兮的語氣說話,蘇娉實在沒忍住,笑聲清淺:“你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平時對你很不好。”


    “還行,勉勉強強。”陸長風把剛才擱地上的行李袋提起來,問她:“我們睡哪兒?樓上還是樓下。”


    “我想住樓上。”蘇娉說:“樓下騰出一間房放書。”


    “行,您吩咐,我來收拾。”陸長風動作幹脆利落,他把行李袋都提樓上去,開始整理屋子。


    之前張輕舟把東西都挪過來了,但是都堆在客廳,沒有整理。


    蘇娉也開始忙起來,要先把這些都擺放好,然後去買點要添置的東西。


    雖然大部分時間肯定是吃食堂,但米麵油這些都得備著放到廚房,免得他來了,有時候太晚,想吃碗麵都不行。


    夫妻倆各忙各的,大件都是陸長風來,不知道他怎麽這麽大勁,縫紉機都不用她幫忙,自己一個人抬二樓了。


    還有就是沈老太太給她打的陪嫁,兩個樟木箱子,裏麵還有兩床新棉被,被套上繡著鴛鴦。


    本來該是百子圖的,但因為以前聽到她的身體狀況,怕惹她傷心,就換了樣式。


    現在棉花票挺難得的,老太太哪來的票就不太清楚了。


    陸家陪嫁的彩禮都在,電視機,小冰箱,洗衣機。


    冰箱大概就是兩個九寸的電視疊起來這麽大,電視機和手搖洗衣機是國營廠生產的,冰箱是僑匯專櫃買的。


    非常難買,而且要有特定的票。


    其他零零散散的東西很多,像是被子這些壓根不用他們自己買,蘇家、張家、沈家給的陪嫁都有。


    要不是容嵐說了放不下,南城那邊還要過來一批。


    蘇家給的陪嫁大多是實用的,小到鍋碗瓢盆,大到床、櫃子、桌椅板凳這些都有。


    樓上兩個房間,樓下兩個房間,正好把臥室原本的單人床挪到別的屋子,陸長風手裏拿著錘子,在拚床架子。


    這個床有兩米,夠大,隨便怎麽滾也不容易掉下去。


    整理完這些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夫妻倆躺在客廳的布沙發上,誰也沒有說話。


    陸長風一個下午不知道搬了多少東西,拚裝歸置,真覺得比打仗還累。


    蘇娉把地掃了,樓上的木地板拖了,並且提醒陸長風,以後不要穿鞋上樓。


    她實在沒工夫打掃。


    陸長風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最後說:“以後打掃的活都我來幹,作為上門女婿,也不能吃白食。”


    蘇娉笑著應了。


    倆人在沙發上躺了一陣,她抬手,鈴鐺脆響,看了眼腕表——


    七點二十三。


    “餓不餓?”她偏頭,問腦袋挨著她,但是腳朝另一頭的陸長風。


    “有點,食堂還有飯嗎?我去打。”


    “應該有吧,你拿兩個碗去,不要食堂的鋁飯盒,不然等下還要送回去。”


    “成,我媳婦兒就是會想。”陸長風側頭,親了一下她臉頰,然後手撐著沙發,利落起身往廚房走,拿了兩個海碗,去食堂。


    等他出去了,蘇娉閉上眼睛,因為太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陸長風回來的時候,見她睡得很香,也沒忍心打擾,去廚房拿了個碟子,扣在海碗上,自己端起另外一個開始動筷。


    他就坐在沙發邊上,時不時看一眼她。


    再過兩天就要歸隊,等下次見麵又要一兩個星期。


    以前沒娶媳婦兒沒覺得有什麽,兵團裏也有比他年紀大的,孩子也不小了。


    說全團沒幾個娶親的不過是開玩笑,不過和陸長風關係好的,確實沒有幾個有老婆。


    沈元白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現在娶了媳婦兒,滿心眼都是她,時刻惦記著她,反正就是那種突然被什麽拉扯住。


    感覺挺好的。


    吃完飯,他去廚房洗了碗,又在樓下房間的櫃子裏抱了一床被子過來,給她蓋上。


    蘇娉大概是察覺到什麽,睫毛顫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陸長風正在把多餘的被子卷起來,沙發沒那麽寬,免得掉到地上。


    對上她懵懂的眼神,他愣了一下:“吵醒你了?”


    蘇娉搖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忽然起身,伸手抱住他的腰。


    “怎麽了?做噩夢了?”陸長風低笑,溫熱幹燥的大掌覆在她後背:“這麽黏人啊,不就是去打個飯嘛。”


    “現在還能時時刻刻見,以後就難熬了,小姑娘。”


    蘇娉也不吭聲,就這麽緊緊抱著他。


    陸長風也沒再說話,下巴抵著她的發梢,倆人相互依偎。


    “……我就是剛才醒來的時候,看到你在,覺得很好。”蘇娉趴在他懷裏,悶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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